兩rì過去,澤宇從原本人人羨慕的千劍門少爺淪落為一般的弟子,猶如枝頭鳳凰變成落地鳥兒一般,一洗先前的傲氣驕橫,每rì天未亮就要起身干事,諸多粗重功夫如擔水清掃、砍柴生火之事,也由他自己一手包辦。
旭rì如巨鏡,懸掛天際。千劍門弟子舞劍身影,整齊劃一,氣勢凜然,煞是好看。
歐陽洛溪與黃材德步于眾練劍弟子之間,嚴加指點矯正,板起臉孔,他們絕不容許千劍門下弟子練劍有一絲馬虎動作,必須全部做到一絲不茍。
這也是為什么千劍門長此能屹立于江湖巨巔之上的原因,就從這門下弟子練劍可以看出個所以然來。
澤宇同時也是身處于這些練劍的弟子之中。他一言不發地舞動著劍影,但心緒似乎不在劍上,動作出現了許多瑕疵。歐陽洛溪一眼望到,步了過來大聲呵斥其態度散漫,心不在焉,言辭嚴厲至極,毫不顧忌澤宇的顏面。
今rì之澤宇,再不是劍門少爺了,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千劍門弟子。
沒有人會再顧及他的感受,再避讓他,他再不能在千劍門之中恃著自己的門主之子橫行無忌了。
無論他受多大的屈辱,澤崆云都不會再管。他甚至感覺,澤崆云已經不當是他自己的兒子了。
一陣心灰意冷的水,當頭潑到了他身上,令他原本所擁有的囂焰都全數熄滅。
看著澤宇心不在焉,對自己的口授教誨充耳不聞的模樣,歐陽洛溪火爆的脾氣發作,一把將澤宇從千劍門弟子之中扯了出來,讓他獨自一人重復做劈斬的動作一千遍,不準有絲毫的停滯。
澤宇雙目失神,像一只僵尸一樣被拉了出來,緩緩地舉起劍來,做著些繁復一致的動作,仿佛魂魄不是受自己所控。
一劍掃落,軟巴巴像泄氣一樣的劍光揚出,頓時又令澤宇的心中百上加斤。
我是不是,永遠都那么弱?。?
只要在三個月后的論劍會上擊敗了夜孤鴻,他才有翻身之機。
但,這有可能么?
澤宇的心中苦笑一聲,手腳好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樣,一下接一下劈落,那樣地僵硬,那樣地充滿了規律。
三個月,他能練出個什么來?
“我是這有教你使劍的嗎?”一把冷冰冰的聲音靠近,黃材德滿臉肅然,一眼就識出澤宇這是在敷衍了事。
“專心一點!我不是跟你說過,只有你的心在劍上,不論你是資材多么地糟糕,一樣可以達到‘心劍’的境界嗎?這個世間上,本無難事,難就難在是有心人太少了?!秉S材德意味深長地說道,澤宇僵僵地轉過頭來,愣愣地望著他。
黃材德拍了拍澤宇的肩膀,仿佛手中牽動著萬鈞巨力,令澤宇的身體為之劇震。
“要相信,有很多你不相信的事情會發生的。只要你有信心?!秉S材德轉過身去,重新投入到練劍的弟子行列之中。
澤宇手中握著的劍像電擊一般抖動著,無法穩定下來。
三個月,真的能創出不可思議的奇跡出來?
關鍵在于,信自己。
劍光再起,宛如書畫家蒼勁有力的毛筆,道道鏗鏘劍光閃眼強耀。
頂端塔上,澤崆云透窗而視,看到了那道強勁勢猛的劍光,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看來我做得沒有錯。”澤崆云笑說了一句,身后的徐成駿走近他身后,透窗望去,也知道了澤崆云喜sè上臉的原因。
“不過,要他戰勝孤鴻……這恐怕是有點困難的了?!毙斐沈E說道。
澤崆云目不轉睛地望著澤宇所在的位置,緩緩地說道:“我也沒有太多的冀望,只要他盡力了便好。你說得對,只有猛火才能出jīng鐵,我先前就是太柔和了,弄得他一直都只是一塊廢鐵。幸好現在為時不晚,希望這樣能鍛煉出他的堅韌出來吧?!?
徐成駿點了點頭,似乎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開口道:“門主,最近寧州天羽幫的人頻頻在翠華山之中出沒,我看他們是動機不良,不過也是僅在天風幫附近徘徊,并無踏上我們千劍門范圍內?!?
澤崆云略一思忖,說道:“天風幫的護衛生意rì漸坐大,收入豐盈,自然會引來諸多野心勃勃的人的覬覦,天羽幫想參一把進來也不足為奇。我想最近翠華山也是不能平靜的了?!?
“那么,門主你對此事是持什么態度呢?”徐成駿問道。
“天風幫與我們千劍門畢竟是交情一場,這樣吧。我們派個人下去給他們提醒提醒,以免他們猝不及防地被人覆滅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睗舍窃埔詾樘祜L幫并未意識到危機的靠近才有此說。但實際上最近這幾天以來,天風幫一直是嚴陣以待,絕無半點的松懈。夜晚也有幫眾游走四周,巡邏視察。
不過,盡管是夜夜jǐng惕,但天羽幫的一眾聯盟卻遲遲沒有動手,弄得天風幫變成了驚弓之鳥,每rì都在擔驚受怕之中度過,幫中上下也心緒不寧,沒有能睡上一晚安穩覺。
長此下去,恐怕天羽幫還未至,天風幫已經被嚇得個半死不生了。
天風幫內堂之中,陳如風與江晟天聚集一眾長老護法,還有不白先生韓陵緊急地商討著應對之策。
“文子成他到底在想什么?難道他意識到了我們在夜晚加強了防范,所以遲遲都不肯動手?”陳如風焦躁地說道,黑sè的眼袋垂下,顯然是這幾晚他都不得安寢。
“我懷疑他是以逸待勞,就這樣慢慢地磨耗我們,讓我們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然后再乘虛而入?!苯商煊魫灥赝兄劬哌^內堂里一眾人,等待著他們各人的高見,尤其是韓陵。
但胡九未、柴元朗與劉宏都是默聲無語,看來都是想不出個法子來。
到最后江晟天的目光只得落到韓陵身上,但在那金黃的面具下根本無法直觀其表情。守夜之計本來就是韓陵提出的,但見現在根本不奏效,充其量只是起了一個內心防線的作用而已,后續的計劃自然就是要由他所想出。
韓陵的臉上露出了極其隱晦的笑容,非是十分善于察言觀sè之人根本看不出他在笑。他不慌不忙地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不再派人守夜好了?!?
眾人一驚,他們實在想不到韓陵會如此決斷。既然守夜是徒勞人力,就直接撤去此計。但他們都深諳韓陵智計,絕對是留有后招,便靜心待聽。
“我相信我們撤去守夜后,天羽幫是不會立刻來犯,但也不會長久,必定是之后的那幾rì之中的某一rì。只要我們在那一rì夜里做足防范,必定能反挫天羽幫。但具體是哪一rì,這可不得而知了?!表n陵話畢,眾人面面相覷,尤其是他最后的那句話讓人感到有點不負責任之嫌。
看到了眾人的神sè,韓陵繼續說道:“所以,我們只能賭一把了??赡苁莾商旌?,也可能是三天后,甚至是四、五天。這是考驗我們天風幫運數的時候了?!?
眾人無奈,但韓陵所說的也是無辦法之中的辦法,陳如風和江晟天只得點頭應下。接下來他們還得細細分析考慮,撤走守夜人后,天羽幫的聯盟最有可能是在哪一晚來襲。
“稟告幫主!”守門之人快步奔了進來,“門外來了一個自稱是千劍門的人。”
“什么?怎么最近千劍門的人來得那么頻繁呢?話雖是我們相隔得近,但也沒有這個必要吧?”陳如風心中暗忖,一揮手道:“快請他進來吧?!?
很快,一個身穿寬大白袍的男子步入了內堂之中,恭敬地施禮問候。
陳如風、江晟天與胡九未三人一見來者,都不禁大吃一驚,此人竟是當rì在千劍門曾與陳如風有過交手的夜孤鴻,號稱千劍門最優秀的后起之輩。
畢竟與陳如風有過摩擦,陳如風的臉sè很是不自然。倒是這夜孤鴻不愧是出身于千劍門,身上散發著大方的氣度,一掃先前所見留下的孤傲形象。似乎先前與陳如風有過的唇齒之爭甚至兵刃相見之事都拋諸于腦后,忘得個一干二凈。
江晟天瞥見了陳如風一臉的尷尬,便客氣地開口道:“夜大俠不知蒞臨本幫,有何指教呢?”
夜孤鴻微微一笑,說道:“在下乃奉師門之名,帶話前來。”他的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了陳如風一眼,并無絲毫的惡意。
“我們門主說,最近有別幫人士頻繁出現于翠華山上,估計是對貴幫有不軌圖謀,所以懇請貴幫注意防范?!币构馒櫟皿w地說道。
江晟天點點頭,道:“替我們謝謝門主的好意了,我們會防范的?!?
“另外,我還有一點事情想跟陳幫主說?!币构馒欈D過臉來,與陳如風的視線相接,“先前武斗之事,是在下提出在先,一切的不是,都是由在下所引起,望陳幫主能見諒。”這一番話就將一切的罪責都攬了上自己身上,盡顯了夜孤鴻的廣闊胸襟。
陳如風連忙擺手道:“夜大俠別這樣說,這件事上若不是我有所失言,有怎么會撩起這番爭斗呢?我還是有一定的責任的……”
夜孤鴻淡然一笑,道:“聽聞陳幫主隨隱士袁思柔習劍且學有所成,若是有機會必定要和陳幫主再較量一番!”
“呵呵,閣下的劍術高超,當rì對決更勝我一籌。他rì我必再來領教夜大俠的高招!”陳如風與夜孤鴻已經破掉了先前的隔閡,一泯恩仇。二人相視大笑,氣氛好不融洽。
此時,站在一旁的不白先生韓陵眼珠一轉,站前一步恭笑著開口說道:“不知道夜大俠有沒有意愿留在本幫小住幾rì呢?”
在座之人均是一驚,毫不料到韓陵會突然發出此言。
韓陵回應陳如風與江晟天驚詫的目光之時,只是深邃的一笑。
“這位先生的好意在下心領了。我還要回門中復命,所以……”
“我們找人代為復命就是了。我還有很多劍法招式想跟夜大俠交流交流,切磋切磋呢?!标惾顼L開口挽留道。雖然他不知韓陵心懷何計,但也相信他絕不會盲無目的地留下夜孤鴻的。
“這樣……好像不太好吧?”夜孤鴻支吾道。
陳如風已是用一錘定音的語氣說道:“就這樣定吧。元朗,你替夜大俠到千劍門通報一聲,說這幾天夜大俠就留在我們幫中暫住了。這樣就不愁我們沒有較量的機會了?!?
夜孤鴻無奈地苦笑,心想是拗不過陳如風的了,只得抱拳說道:“既然陳幫主這樣盛情難卻,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