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伐的氣息,彌漫著整個地廳,讓人氣悶心窒。
陳如風猶如處在了餓虎窺伺的兇目中,隨時要被虎爪撲下。
喉嚨如枯,瑞云龐然的殺氣,就已經將他壓得抬不起頭來,更不要說與其對抗了。
白光動起,一只影鶴從瑞云手中像箭矢般地疾射出,插往陳如風的胸口。
厲若鋒刀的氣勁就要貫身而過,生死關頭,縹緲功所練就速度與腳步此時便體現了出來,憑借本能,陳如風不以真氣,只是用身體的柔韌,腰肢扭過一邊,一腳踏出,將身子側帶,堪堪避過了這影鶴的一擊。
藍玉兒冷笑旁觀,方才既然已道恩怨兩清,她也再無出手助陳如風之理由,與其干涉這些與自己無關的紛爭,倒不如袖手看看這一場好戲,折腳的駿馬能否躲過兇殘成性的野獸血口。
在她心中勝負未戰便分,哪怕陳如風恢復了全部的真氣,也不會是瑞云的對手,更別說現在他渾身真氣無存了。
“想不到你沒了真氣的借助,身法倒也不錯。”瑞云心忖陳如風今天插翅難逃,絕對要成為自己手下亡靈,便也不吝嗇地稱贊他幾句。
陳如風提起全身精神,緊凝如石,將怒風劍抽鞘拔出。
劍光順著劍身流轉,仿佛動鏡,帶著一道明亮滑過眼睛。
瑞云和藍玉兒都頓時大詫。
一股氣勢從陳如風的身上釋出,雖強弱差別與瑞云身上的氣勢實在太大,但以如今陳如風空無一絲真氣的狀況來說,這一種氣勢可謂神跡一般了。
“難不成……他居然自破了‘天魔鎖禁’?”藍玉兒心中震然。
原來陳如風自用“生死練氣”之法以來,每逢處于生死關頭便會激發潛能,今日面對瑞云的死亡威脅,便激起這“無中生有”的奇效,擊破了一部分的“天魔鎖禁”,釋出幾絲若有若無的真氣來。雖然這幾絲真氣微不足道,但對于陳如風來說就如大漠中的甘泉一樣,珍貴不已。
瑞云死心心中懼陳如風恢復全力,難以對付,生出速戰速決之心,務求在他積弱之際一舉將他擊斃。
眨眼間,瑞云已經御起雙掌,人鶴連動地攻來,氣勁破空之聲襲卷鳴耳。
陳如風雖在危境之中,心卻毫無慌亂,反倒是鎮靜無比,意念自若清晰。他知道以自己現在這般狀況絕不可與其硬拼,唯有與之迂回,尋隙逃生保住小命方為上策。
轉念之間,他以展開縹緲功,身體裹在風影之中閃魅而過,但瑞云也隨著他調整架勢,一個拐彎改變了方向,兩只手化成森森爪型向他抓來。
情急之間,陳如風只得出劍抵擋。怒風劍轉圈撥引,連挑外拉,力圖卸開瑞云的氣勁,同時身姿急速變換,如扭軀驚龍,搖擺不定,數次避開了瑞云的殺著。氣勁破空之力幾乎擦身而過,稍有不慎便會負有重傷,就連閃避的余地都沒有。
陳如風勝在有劍招,他深知不可以己之短較敵之長這一道理,與瑞云比拼內勁自己是必敗無疑,唯有以劍勢牽制其攻勢,為自己爭取防守的空間。
只是陳如風本來就真氣極弱,只恢復到一成不到,雖然有柔水之力體內作用避免了過多消耗,但時間一長便連施展縹緲功都有點吃力起來。
藍玉兒凝視二人對決,只覺陳如風便像一只靈活的猴子,以樹為營,時而倒立,時而彎身,上躥下跳地避開瑞云的鋒芒。而瑞云則是一身懷巨力的力士,逢一出手便有千鈞裂山之力,可偏偏傷不了陳如風的皮毛。
并不打算插手二人之事的她,饒有興致地瞇起眼來。若瑞云真能得以殺掉陳如風,她自然也就履行了她的承諾,讓他手刃殺徒仇人。若陳如風能從瑞云手下僥幸逃生,她也可以說是他自己能力不濟,連一個真氣微弱的人都殺不了。
此時此刻不做任何事,靜觀是最好的選擇。
陳如風眼角瞥過四周,心中驀地有了主意。
猛提一口真氣,他的身疾若閃電地往后飛退,與瑞云拉開一段距離,此時若瑞云要追擊趕上,仍需些許時間。
就在這一空隙之中,陳如風必須將自己的想法付諸實際,雖然極為渺茫,也不得不試。
怒風劍隨他的身旋轉揮斬,劍影化風,掃蕩四周。
藍玉兒秀發也隨之一揚,風力之下衣衫更為緊貼。
嗖嗖幾聲,掛在四壁上的火把應著劍風而熄滅。
陡然間,地廳之中歸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暗之中。
陳如風收緊氣息,雙腳扎根入地,近乎紋絲不動。他的目的已達到,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時機,只待自己緩過氣來。
瑞云忽然視野盡失,周圍只有一片濃郁的黑色。他連忙鼓起耳功,又散發出感應,希望能捕捉到陳如風的一絲氣息。
“果然聰明,懂得用這一招來擾亂視線,身處黑暗之中對于你來說大大有利。”藍玉兒在黑暗之中嬌笑著說道。
瑞云雙目驀地暴出精芒,他能聽出藍玉兒的聲音所在,確定了她的方位,便順藤摸瓜地借剛剛的印象辨明地廳之中各人的位置所在。
陳如風此刻腳立之處,也在他的腦海之中顯露無遺。
藍玉兒無端端地說出一句話可是將陳如風害苦了。
已經感到殺氣涌來的陳如風不能再待真氣回復了,一只腳拔地而起,身影如綠光射向地廳之中唯一一處有暗光的地方。
那里便是通進來地廳的梯階,那里的石壁上附著熒光之物,恰好在此時給陳如風借用于辨別出口。
只要能夠去到那出口,便算是逃出生天。
陳如風拼了命地御動身影,幾乎化作一道綠光飛沖過去。
瑞云也催盡全力,務必在他趕到出口之前將他堵著,不然就功虧一簣,死死地追在后方。
陳如風真氣未完全回復,速度較之往時要大遜許多,但現在可是決算生死之時,遲一下都會成為亡命孤魂,那速度在意志逼迫之下頓時超出了他現在的能力限制。瑞云一心報仇,兇怒的恨意在心中澎湃激涌,這一種恨意也成為他追速如神的動力。
二人很快相距甚近,幾乎瑞云伸出的手就要抓得住陳如風的腳腕。
陳如風和瑞云只差一寸之距,飛出了地廳,去到了天井之上。
怒風劍順手劃起,將金池中水震出十尺高,希望能借此攔一攔瑞云的勢頭。可瑞云乃是當世頂尖的人物,手掌一按便將那金池中水劈裂,水珠四散。池水在流淌竟也呈現出金黃,想必是摻雜了可產金光的事物。
陳如風連頭都不敢往后瞧,雙腳虛空點過,騰躍而上,落到了金池客棧的屋頂上。剛一立穩,他卻倏地轉身一劍刺出。瑞云本正窮追不舍地吊在他背后,以為他只會一路顧逃,怎料到他會猝然回首反擊。
劍氣雖薄弱,但這一劍出人意料,殺得瑞云措手不及,硬生將他逼退了數十尺外,劍影只在空中層層疊出,有勢卻無力,更無瑞云那樣非將對方置于死地不可的濃烈殺意。
陳如風猛收回劍,取得空隙后便繼續踩著房頂疾走逃奔。
天邊晨曦初露,微淡的光華透出,黑夜終于到了盡頭。
陳如風體內的真氣也到了盡頭。
他轉過身來,瑞云剛才吃過一次虧已有防備,身體并無急劇后退,只是雙腳一頓立住,見陳如風急喘臉青,不禁心歡一笑,知他再無逃跑之力。
“老鼠還是逃不出貓的手掌。”瑞云淡淡說道,道袍袖口無風自鼓,凝集真勁,準備予陳如風奪命一擊。
怒風劍劍尖插下,雙手支在劍柄上,陳如風累得半彎腰桿,眼中盡是倔強,雖是折腰,但并非求饒。
“你記好今天的日子,是你的忌辰。”瑞云抬手,白光閃耀袖中,一擊而出:“納我徒兒命來!”
綠光斬落,將那白色影鶴真勁當頭震碎。
“你的徒兒很了不起,難道我徒弟的命就這樣不值錢嗎?”一把聽上去有幾分頑意的聲音伴著一個矮胖的身影落在了陳如風身前。
“師父?!”陳如風雙目驚瞠。
朝虢抱著雙臂,眼睛毫不避讓地直視瑞云。
見來者是朝虢,瑞云心里頓時震怒大恨。沒想到這一次又是棋差一著,可將陳如風親手殺掉。
朝虢臉不帶慍意,理直氣壯地高聲說道:“你的徒兒黃化作販賣幼孩之事,又與山賊勾當,坐盡傷天害理之事,我的徒弟取他性命,也只是替天行道。你若要報仇,就相當于逆天而行,天理不容!”
瑞云聽朝虢如此說話將他徒弟貶得十惡不赦,連帶將自己也罵了一通,兩條眉毛上下擠動,早已羞怒不已,但又無言以駁,只得指著朝虢道:“你……你有何憑證?”
朝虢冷笑一聲:“人在做,天在看!”
瑞云氣得腦殼開炸,干脆露出惡人本性,兇道:“不管如何,今日我都要取陳如風性命!”
“那你得先問過我這個師父允不允許!”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同時蹬起在半空交起手來。
影鶴真法以瑞云的怒意展開,無數影鶴繞著朝虢啄咬,但朝虢兩拳如天靈錘,一揮動便將影鶴撞成白灰,身子更是像一團疾風,無法捕捉去向,一拳一腳都十分難避。瑞云拂袖擋開,但又有一股急躁狂風的拳勁迎面擊來,防不勝防。
幾個回合交手,朝虢占盡上風,雖然二人是同一層次的對手,但朝虢要比瑞云略長一籌。瑞云見今日已然占不了便宜,無奈只得罷手。
“哼,你放心,此仇不報,我瑞云誓不為人!”瑞云憤憤甩袖,想著初升旭日方向快步離去。
朝虢也不加以追趕,只是凝視著他的背影,眼有深思。
“哎呦,縹緲老鬼來了也不知會一聲,可是忘了我這個老朋友了?”嬌滴滴的聲音傳來,藍玉兒不知何時已站在屋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