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外,是一輪皎潔的明月,排開了一團團的黑『色』薄云,成為了黑夜之中唯一的明亮。
陳如風一直望著窗戶,寂靜的寢房里只剩下他孤零零一個,沒有了江晟天如以往一般向他抱怨著每日的煩心事,還有催促著他去跟李音如說個清楚,以免拖得過久太傷別人的心。
今夜注定無眠。
他嘗試躺下來,靜靜地將自己埋沒在黑暗之中,可是缺了江晟天那規律的呼嚕聲,他根本就無法入睡,只得不斷地輾轉著。
窗外,雨點嘀嗒嘀嗒地響了起來,烏云迅速地將月亮遮蓋住,只能隱約看到一點光華。
這種天『色』,正是暴風雨的前兆。
陳如風不安地坐了起來,窗外的風愈來愈猛烈,帶著陣陣的涼寒之意進入人的心底之中。
天邊響起了低沉的轟隆聲音,仿佛沉眠在深處的一頭龍低聲咆哮。
江晟天今天跟他所說之言,聲聲不絕地在他的腦海之中回『蕩』著。
“我會證明給你看,沒有了陳如風的江晟天,是怎么樣生存下去的。而沒有了江晟天的陳如風,我會拭目而待。”
陳如風凝噎了一下,望著雨勢漸漸加大,心中的沉重感就更為強烈了。
“我確實有錯,答應了他的事情沒有做好,我還一直沒有理會過他的感受。”陳如風垂下頭去,聽著雨聲。
那種一直低人一等、感覺自己無能的感覺,實在是讓人很難忍受。江晟天他堅持了如此之久,到了今日才一次過爆發出來。
與此同時,長安城已經是進入了深夜,街巷都是悄寂無人,幽暗的一片籠罩在長安城內。沒有燈火,沒有星光,只有不斷橫過天際的閃電。
行走在大街上的,只有一個落魄的人影。
大雨滂沱,不留一絲情面,將他整個人都淋得渾身濕透。
滿身都是雨水的重量,令他的步履變得艱難起來。
烏云閃電,霹靂擊空,雷光直貫而下,仿佛將天空撕裂了開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直接能將人的靈魂也震動得顫抖。
仿佛那雷電是直接劈在了江晟天的身旁,但對于此,江晟天已經不在乎了。
如果這天真的要亡我,我又如何逆天而為?
反正我是一件徹徹底底的廢物,既然如此,存與滅又有何關系呢?
呵呵呵呵……
江晟天濕漉漉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張開懷抱,似是要迎接天上的閃電一樣。
“來啊!!!”江晟天大喝一聲,閃電狂嘯,那一道雷簡直就是貼身而過,轟隆一聲巨響,怕是連綿的大山都要被它斬開兩截了。
風雨交加,驚雷狂作,江晟天就這樣肆意地大笑著,嘲笑著自己。
“你體格奇特,不適合修習內家真氣。”
“待解決一切事端后,我就帶你尋訪名醫,必定有辦法治好的。”
“哈哈哈哈!這個世上,就連最親近的人都對你說謊話,你還能夠信誰?”江晟天沐浴在傾盆大雨之中,對著天地訴說!
“所做的事得不到認同,你存在在這世上,又有何意義呢?蒼天啊!你就帶走我罷!”江晟天狀若癲狂,雨水擊打在他的臉龐上,如透骨的針一般,狠狠地扎著他的每一寸皮肉。
雨水洗刷著他的腦袋,將他的意識都變得了模糊起來。那些雨點已經不是水滴了,而是一塊塊有重量的石頭。
他的頭已經變得越來越沉,雨淅瀝淅瀝的聲音也越來越不清晰了。
反正眼前都已經是一片的黑暗,他分不清自己是否已經閉上了眼睛,只覺得身體一輕,好像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無盡的冰冷,淹沒了他全身。
當他隱約聽到有人聲的時候,不知道是過了多久。
一天?兩天?一個月?一年?
他只覺得全身都無法動彈,那是勞累套在他身上的枷鎖,令他只能微微將眼睛張開一條細縫來,所能看到的,也只是模糊的虛影。
“他好像醒來了。”一個略帶寬慰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邊。
“嗯。”接著的是一個深沉的聲音,他感到發出這聲音的人正在盯著他,留意著他的情況變化。
“那場大雨,大概將他淋成重病了吧?都已經三天了,現在才醒來。”從這個人口中,江晟天得知了自己昏『迷』了多久。
“不過,相府中的『藥』可都是名貴貨啊,照道理就算他是染上了極其嚴重的風寒,應該早早就醒來了吧?”另一把聲音疑『惑』地說道。
“相府?我在相府?”江晟天一聽此人所言,連忙竭力地張開眼皮來,勉強能看清楚坐在床邊的那兩個人。
一人是他認識的,正是相府管家田一山,而另一位則是大夫打扮的人,輕輕地掏出江晟天的手來為他把脈。
“他是勞累過度,多加休息幾日,就能完全恢復過來了。”
“有勞大夫了。”江晟天看著田一山將那背著『藥』箱的大夫送走,關上門。
江晟天想支起自己的身體,卻無能為力,他的四肢好像都已經不屬于自己一般,完全使不出勁來。
“田管家……為什么我會在這里?”江晟天吃力地問道。
田一山對他笑了笑,道:“前幾晚,你暈倒了在相府外,老爺見狀便將你抬了回來,還聘請大夫為你診治呢。”
江晟天一聽,腦袋又是昏昏沉沉的,他不得不閉上雙目來養了養神,好好地將先前的記憶重拾回來。
他隱約記得,三天前自己因為和陳如風吵了一架而獨自一人來到了長安。
他很是痛苦地動了動頭,只感到頭暈目眩。
“你就好好休息吧。”田一山見江晟天這般狀況,也不作打擾,自己退了出去了。
房間內,就只剩下江晟天一人,一動不能動地躺在床上。
“陳如風……”他此刻只能睜著眼,靜靜地想著。
為什么我會在這里?為什么李林甫要救我?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廢物而已。
心中又再引發起一股痛楚,江晟天感到喉嚨一片苦澀,干脆就什么都不管了,將所有雜念排除在外,就這樣在暈眩間睡去了。
沒過幾日,他已能自行下床。
而他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闖進了李林甫的書房之中。
“老爺他在……”一個家丁攔不住他,江晟天粗暴地推開了書房門,里面只有李林甫一人在埋首書卷,沒有了一直呆在這里的葉之杭的身影。
李林甫抬起頭來,眼神捉『摸』不透,似笑非笑地看著江晟天。
“退下吧。”李林甫揮手屏退了那個家丁,江晟天邁前幾步,走到了李林甫的面前,兩只手狠狠地按在了書桌上。
“為什么要救我?”
李林甫意味深長地一笑,看著他質問的神情,道:“那你又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你會想死?”
江晟天一時語塞,與陳如風的那場爭吵再次在他的腦海之中浮現。
“我永遠都低你一等,我永遠都是你的絆腳石。”
李林甫那目光似具有看透人心的能力,老謀深算地笑道:“如果我說,我不想看到有人死在我的門前,你信不信?”
“你大可以將我移往別處,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地將我抬進來相府,還有聘請大夫救治。”江晟天冷冷地說道。
“你畢竟是天風幫的幫主,現在以天風幫在江湖上的聲勢,我這個丞相怎么樣都要賣點面子給你們的,對不對?”李林甫嘿嘿地笑著說,他的目光變得越來越深,好像要將江晟天整個人投進他那瞳孔之中無底的深淵里。
一聽到“天風幫幫主”五個字,江晟天不禁面『色』一黯。
善于察言觀『色』的李林甫很容易就看出了江晟天臉『色』的不妥,緊接著追問道:“難道你被人趕出來了?”
“沒有!他們憑什么趕走我!”江晟天忽然變得異常激動,只是他愈是激動,李林甫就笑得越開心。
“如果江幫主不介意,盡可將冤屈說給本相聽,讓本相評評理如何?”李林甫兩只手交叉在一起拖著腮幫,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
江晟天頓了片刻,望了李林甫一眼,似是在掂量著眼前這個人足不足以信任。
既然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夠幫得了他了,為何不試一試相信一只老狐貍?
心意已下,江晟天便將與陳如風爭吵的前因后果一一詳細道盡。
“原來如此。”李林甫陰笑著捋了一下胡子道。江晟天說完后沉默不語,靜靜地垂下頭去望著自己的腳尖發呆。
“本相覺得你這樣做沒有錯。”李林甫緩緩地開口道,江晟天揚起眉『毛』來,望著他眼中所發出來的精光。
“像本相這樣混跡朝野的人深有體會,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朋友與敵人之分,只要是有利于自己生存的,不管傷害了誰,盡管去做就是了。若果不是這樣,你認為本相能夠保全自己直到今天嗎?”李林甫道。
“陳如風不守諾言,根本就不值得你去幫助他。他不當你是朋友,所以才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李林甫繼續說道,話語間他的嘴角揚得更高了。
江晟天默不作聲。
“既然如此,你倒不如投入到本相府中,為我效力。有時候,懂得高超的武功并不代表著厲害,你看本相,一點武功都不會,照樣不是能手握重權,『操』縱他人的生死,又不用自己出力,這該多好啊?”李林甫笑著說,他的眼神變得陰險下來,臉上顯出了幾分猙獰之『色』,“殺人,不一定是用手,而是用……這里。”
李林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