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陳如風藏身隱竹林這一段時日裡,外面早已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陳如風強闖相府,差點就將李林甫手刃當場,這一事李林甫自然不會就此罷休,第二日便上朝奏請?zhí)泼骰世盥』盥』牭眯⌒∫粋€江湖人物竟視當朝丞相府邸如無物,膽大妄爲,又得李林甫添油加醋,龍顏大怒,下令佈下天羅地網(wǎng)緝拿陳如風。
陳如風可不是一般的欽犯,爲此朝廷不惜動用了各方人力。相府也傾巢而出,誓要將陳如風抓獲。李林甫心中怨恨得舒,暗自得意,料想此次陳如風插翼難飛。
唯獨令他感到顏面無存的便是李音如竟私自削髮爲尼,遁入空門,駐於“念草菴”中!
她終日敲經(jīng)唸佛,希望能忘卻以往自己在塵世中的種種瓜葛糾纏,也意在爲自己的父親洗脫曾犯下的罪過!
只是,經(jīng)歷過諸多風雨,要冷靜下來又談何容易?她只得終日沉溺於繁冗浩如煙海的經(jīng)文之中,祈求能夠沐於佛海之中,洗刷掉過往沉重的憶記。
而寄住在相府中的霹家莊叛徒薛塵歸,由於陳如風尚未歸案,葉之杭料他必定不會罷手,誓要將薛塵歸斬於劍下,長留相府中仍有危險,便帶著他在城外山林中的一雅居中暫住下來,由葉之杭日夜保護他,待陳如風一事解決後方讓他重見天日。
天風幫的堡壘周圍,站滿重重披甲侍衛(wèi)。
左右護法、長老和幫主都不在幫中,天風幫裡衆(zhòng)人都心慌意亂,一日未抓到陳如風,天風幫的封鎖一日不會解除。
天風幫外的林中發(fā)出幾陣窸窣之音,立刻有幾個侍衛(wèi)目中射出精光,死死地盯著異動發(fā)出之處。
片刻後,再無任何動靜。
那些侍衛(wèi)又將目光收起,像石雕般立在那裡。
綠光在樹林中並不會十分顯眼。嗖嗖幾聲,陳如風已經(jīng)俯身蹲在了另一棵的樹上。
他自認自己身法輕功如今已屬超絕,但這些侍衛(wèi)的靈覺更驚人,由此看來個個都身手不凡,自己要硬碰上他們想來不會有好果子吃。
就如在天風幫外又築起一道四邊圍牆般,密不透風,連蚊蟲都不得進。
陳如風冷哼一聲,既然返回天風幫的計劃告吹,他也只得另覓出路。
心一動,便悄無聲息地閃魅而去。
沒走出幾裡,他感到有人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蹤跡,正緊緊地尾隨在自己的後面。
他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不過看來是敵人居多,便一腳踩斷一根樹枝,那截斷樹枝破空往後穿去,去勢如電。被陳如風貫入氣勁後,它在急速的氣流之中竟如鐵針般堅硬。
那尾隨的人身形一滯,看來是要應(yīng)付那根樹枝了。卻見紅光大閃,一陣清脆的斷裂之聲傳來,看來是那人將樹枝好不容易纔折斷。
“如風!”那人見陳如風竟對自己出手,連忙叫住他。
陳如風一聽聲音便覺耳熟,驀地停住身形,懸於半空,等待那人追上自己。
待來者氣喘吁吁地趕上,竟然是當日重歸碧血軒門下的丁雨。
“丁大哥?你怎麼來這裡了?”陳如風驚詫問道。
當日丁雨投入到他天風幫門下,他一樣不視雙方地位差別,尊稱對方爲大哥。即使丁雨離去重投碧血軒,他也不甚介懷,對丁雨的敬意至今不變。
“我特意來找你的。”二人徐徐落地,陳如風警惕地一掃四周,確保無人後才安下心來。
丁雨面有愧色,醞釀了許久,才道:“幫主,希望你能原諒我以前的不是。”
他雙膝正要下跪,陳如風一把將他扶住,驚道:“丁大哥切莫行如此大禮,我實在受不起。你來天風幫幫我並非是理所當然,碧血軒始終是你的師門,你回去也是應(yīng)該的。”
丁雨雙目含熱淚,將羞愧萬分的頭擡起來,道:“如風你宅心仁厚,天下盟盟主和天風幫幫主都是實至名歸!”
陳如風只是一笑,將丁雨扶起來,怎樣都不讓他跪下。
他又想到丁雨此行來找他並非僅僅是爲道歉而來,隨即追問道:“丁大哥,你該知道我現(xiàn)在已聲名狼藉,你來找我必定是冒著極大的風險吧?”
丁雨肅容道:“我自然知道,這次來我是有一個重要的消息要通知你。”
“什麼消息?”
丁雨嘆了一口氣,道:“我在碧血軒中聽聞師父計劃要吞併天風幫,並且糾集了江湖上許多名門,對天風幫進行瓜分!”
陳如風聞言面無驚色,似乎早已料知一般。
“我知道這是師父乘人之危,趁著天風幫中無人能撐大局,幫主你又成爲天下第一重犯,纔敢對天風幫動此貪念!我曾力勸他說這有違大義,但他卻責備我目光短淺,不知當中對碧血軒的厲害。我見與師父志道不同,便當著他面說我要永遠脫離碧血軒,從此以後再非碧血軒中人!”丁雨說這一番言辭之時義憤填膺,彷彿重新置身於當日的情景之中。
陳如風激動地抓著他的肩頭,“丁大哥果然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我陳如風沒有認識錯人!不過你冒著如此大的危險向我通風報信,就不怕陸熾陰他對你不利?”
丁雨搖頭道:“他認爲如今天風幫已是手到擒來,你也是絕不敢露面,即便我能告知你,他相信你也必定會無所作爲。”
陳如風不禁冷笑一聲,雙眉一沉,回望著天風幫的方向,“現(xiàn)在我連天風幫都進不去,的確是難有作爲。不過,陸熾陰他也未免太過自信了。”
丁雨拱手低頭,雄聲道:“懇請幫主讓我重回天風幫,以助天風幫解此困局!”
陳如風苦笑道:“如今你也應(yīng)該對我們的情況瞭如指掌,我們要逆轉(zhuǎn)形勢,著實是難比登天,你真的不後悔?”
丁雨不假思索答道:“絕不後悔!”
“好!”陳如風握著他的雙手,自信笑著道:“有你一人助力,我起碼不是孤身一人了!”
丁雨虎軀一震,對於這一條絕大機會是不歸路,他義無反顧。
“那麼丁大哥你便先趕去蜀中跟胡長老他們會合,我們集中好力量,再一舉同心,抵禦外敵!”
丁雨點頭應(yīng)允,又問道:“那麼幫主你呢?你留在這裡很危險,倒不如跟我一同前往蜀中找胡長老他們?”
陳如風微微一笑,嘴角卻多了幾分蕭瑟與滄桑。
他轉(zhuǎn)過頭來望著遠方,“還有一些事,我必須去辦。”
長安城外的林中,撥開層層矮葉,卻見到一雅居坐落如此,白牆如雪,在碧綠的樹林之中格外顯眼。
居所中兩房一廳,觀其木欄,也非貧困人家所住。
唯獨是廳前的花園較爲?yīng)M窄,只有十步來寬,整個居所顯得緊湊不已。
廳裡卻要較爲寬敞,且光線充足,周圍葉影透進,又有花之芬芳,令此處別有一番雅緻味道。
但卻有人在此唉聲嘆氣,埋怨不停。
“到底要等多久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啊?”薛塵歸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弄著手上的一根枝葉。多日以來他一直跟葉之杭躲藏在此,寸步不得出門,也難怪會憋壞他。
葉之杭依舊一身灰袍,於座上盤膝調(diào)息,閉目不理外物。
自被陳如風所傷之後,他花費了不少功夫才恢復(fù)過來。他也沒料到有魔氣相助的陳如風會是如此可怕,自己在他的面前便是小草跟大樹的差距。
他擔心一旦陳如風找上門來,他是否有能力攔著他。
不過尚幸此處幽深難尋,藏於深林之中,陳如風現(xiàn)在自身難保,怕也沒有這個閒情逸致。
薛塵歸見葉之杭對他不瞅不睬,好生厭悶,便將手上的那根枝葉用力扔向葉之杭的臉上。
葉之杭正在感悟天地,就這樣被一下子打斷了寧靜的思緒,睜開眼來,不露憤懣,只是淡淡地對著薛塵歸道:“只要陳如風緝拿歸案後,你便可以重得自由。”
薛塵歸不屑地哼道:“哪該等到何年何月啊?”
“你可以現(xiàn)在就離開,如果你不想要你的小命的話。”葉之杭不悲不喜地道,“還有,下次你再打擾我養(yǎng)神,哪怕陳如風被緝拿歸案,你也休想要踏出這門半步。”
薛塵歸自知功夫遠遜於他,自然不敢對他發(fā)作,只得轉(zhuǎn)爲滿目怒光,心中暗道:“哼,如果不是需要我指證霹家莊,怕是你們也不會留住我了吧?”
他越想越心煩,一站起來,剛有所動,葉之杭便開口道:“你想去哪?”
薛塵歸不耐煩地答道:“我想出去走走,我保證不出這院子的門,行不行?”
葉之杭見這幾日一直風平浪靜,想到今日也應(yīng)該會相安無事,便也不阻撓他,繼續(xù)自個閉目養(yǎng)神。
薛塵歸瞪了他一眼,推開廳門。
一出廳,便感到神更清,氣更爽。
只可惜要憋在這個院子中,只能在有限的地方踱步。
他看了看那道充滿誘惑的木門,眼中精光閃爍。
他一步一步走近,那隻手慢慢向前伸。
“你想去哪?”他身後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頓時將他嚇了一跳。
“我想出去走走,不行麼?”薛塵歸沒好氣地說道,他實在受不了這些囚犯般的生活了。
砰!
木門驀地炸成了木屑,電光火石之間,薛塵歸被破門而入的氣勢衝得拋身飛開,又在半空被一股無形之力拽住,穩(wěn)穩(wěn)地拉回到地上。
待他雙目清明之時,纔看到葉之杭已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面前背對自己,衣袂隨著未消的餘勁輕輕飄揚。
“你還是找到來了。”葉之杭緩緩說道。
薛塵歸雙目現(xiàn)出惶恐,軟著雙腿站起來,才發(fā)現(xiàn)陳如風正站在化爲塵灰的門前,手中怒風劍散發(fā)著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