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看著範教習手中那串如同從黃泥中掏出來的陳舊鑰匙,不由一愣,書山有十六家學院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可這十七家又從何說起?爲何經義道藏之中都沒有記載?
“隨我來吧?!?
範閒神色莫名,便帶著二人穿過迂迴的大道小巷,來到了一家破舊的建築門前。大門是由紅木製成,本應該磅薄大氣卻是被蛀蟲侵蝕得不成樣,彷彿只要輕輕一碰就會化成湮粉般,門上的牌匾斜掛著,牌匾邊緣滿是蜘蛛網,上面雕刻的大字也是被灰塵覆蓋。
“大鬍子,你確定這地方能住人?”
範閒並未理會這位來自異魔域的張家公子哥,而是徑直走上石階將大門推了開。
灰塵嗆鼻,好在大門並未因此而損壞,進入人眼的是一片草原,準確來說應該是一片長滿了雜草的空地。只不過那些建造在空地上的建築物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塵,但依舊難掩它曾經的輝煌。楚歌甚至覺得,這座學院竟比那排名第一的天道學院還要大。
“它叫什麼名字?爲何連我都從來沒聽說過,書山中竟是有這麼一座學院?”
“別說是你,恐怕你家老爺子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範閒面無表情,大手一揮,那些厚積在牌匾上的灰塵終於散去。
“因爲它的名字早已被歷史給抹去?!?
牌匾上雕刻的四個燙金大字露出了真身,像是沉積在歷史長河中的物品得以重見天日,它承載過太多的輝煌,可終究黯淡無光。
“天宇學院?”
“天宇學院!”
兩人看清了這四個大字。心裡依然掀起了滔天大浪,別說他們這些修行者,就連平常人家的三歲小孩也清楚天宇二字究竟意味著什麼。
“難怪……難怪前輩會將那第三次傳承放在書山之中!”
或許可以用震驚二字來表達張衡此時的心情,但對楚歌而言,他此時的情緒極爲複雜。聯繫到天宇前輩說的那些話以及被整個大陸敵視的遭遇,楚歌從這座被歷史遺忘的學院中看見很多故事,而作爲天宇的傳承者,這樣的感觸就變得更深了許多。
歷史的重量足以將人活活壓死,就連見識過廣闊天地的張衡站在這家學院門前也無法承受住這種壓力,就更別談在此處學院修習了。
張衡強行深吸了一口氣。但壓抑在胸口的那座大山依舊無法挪開,他面色陰沉地說道:“大鬍子,我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大人物們的意思。”
讓一個甲上考生進入這樣一家學院可以有很多種意思,但張衡清楚,這些意思對楚歌而言都算不得好。
範閒嘆了一口氣說道:“那些人只是給你安排一個棲身之所。一個百年不出的甲上考生總不能被他們親自趕下書山去,這是個笑話,到時候書山會淪爲整個大陸的笑柄?!?
“當然,安排你來此地,並不是想讓你恢復這座學院曾經的榮光,你當然辦不到,並且這也不被允許?!?
“所以?”
“他們不敢收你,又不敢趕你下山。只是暫時將你安排下來,等待著能將你趕下山的人到來?!?
“夫子?”
範閒搖了搖頭,將鑰匙遞給了楚歌。說道:“西陵教會的主教三個月後會來,他會親自過目甲子的試卷,我想,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最後一題的答案在他眼裡會淪爲什麼。”
楚歌沉吟,然後從空間戒中拿出那塊標示著甲上二字的金牌。突然覺得有些諷刺,不。特別諷刺。然後他想將這塊金牌扔了,甲上考生?這就是個笑話。
“這東西還有什麼意義?”
“純金的?!?
“隕金。最少能值數百萬星元石。”
範閒想了想,看著楚歌認真說道。
後者一愣,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又將它收了起來,這一幕看得一旁的張衡是目瞪口呆,旋即狠狠地鄙視了他一眼。
“藏書樓裡有學生名冊,只要將你的名字寫上去便有了攀登那座山最基本的資格,當然,我是說如果你能留下來的話。”
範閒拍了拍楚歌的肩膀,然後轉身漸漸消失了兩人的視野之中。
楚歌從來不相信命運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但當他看見門上那塊牌匾之後竟不由得感嘆,難道世間真的存在命運?自己來到星辰大陸就是所謂命運的索引,完成天宇前輩沒做完的事?
可笑自己不過是個區區星府修煉者,聚星都是件遙遙無期的事,談何改變大陸?更何況,那也不是自己的夙願,當然,要是能遨遊天地之時順手完成了,那自然是好。
“其實,我非常想知道,最後一題的答案你究竟填的什麼?”
“道法自然?!?
張衡愣了愣,惱火道:“我只是想知道,又沒讓你告訴我,該死的,我以爲自己夠囂張狂妄了,現在想想,哪及你半分!”
“怕了?”
“怕毛!”
夕陽西下,天宇學院的大門前站著一個身負巨尺的黑衣青年,斜陽拉長了他的身影,爲整個山頂的建築披上了層淡紅的薄紗,慘紅的陽光落在那座曾經無比榮耀的學院裡,彷彿又變成了血跡,這些血跡即便是歷史的風沙也吹不散,洗不淨。
於是,青年又帶著那個被歷史唾棄之人的傳承,回到了這家學院之中。
書山之上有很多大人物,當然,對整個大陸而言亦是如此。大人物們自然很少會去關注小人物如何,但楚歌卻是個例外,他們很希望這個青年能主動走下山去,遺憾的是這並不是那個青年人所希望的。至少在得到自己必須得到的東西之前,他不會下山。
“讓西陵的主教趕他下山,你說夫子知道這件事情後會怎麼樣?”
朱仲由是天道學院的院長,這位老人已是活了數百年之久,見證了一代代傳奇學生的崛起,當然,他本人就是一個傳奇。
“那我們這些人恐怕會被他老人家提著教棍狠狠揍一頓?!?
沒人會認爲說出此話的人是在開玩笑,會議室中一片安靜,場中剛好十六人,這些大人物聚集此地竟是爲了個剛入學的新生,實在是不可思議。
有人打破了寂靜,會議室的大門被推了開,有名中年教習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白鶯殿下沒有去天道學院報到。”
那位殿下去天道學院修習是經過很多人同意的事情,當然,沒有人能影響這位殿下的意志,即便是聖人也不能,她當然可以有更多選擇。正當在場的另外十五名院長暗中竊喜,面露期待時,那名教習的話卻讓得會議室中的空氣陡然凝固。
“殿下也沒有去別的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