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卻不肯放棄,仍是追問:“你認爲我們十日內拿不拿得下?”
戰長風暗自嘆息了一聲。他真不希望打擊這些人的熱情,而且李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問自己,他要是出言反駁,也算是駁了李青的面子,但問題是,十日內真的拿不下順化,十日內能拿下東河都是奇蹟。他不能順著李青的話來說,因爲這關係到全軍的士氣。如果先說出十日內可以拿下順化,卻花了一個月還沒有拿下東河,對士氣的打擊會很嚴重的。相反,如果先給士卒做了艱苦的思想準備,結果是意外的順利,士氣自然會高漲。現在明明的要做艱苦準備,戰長風是沒辦法說得十分樂觀的。
他慢慢答道:“我認爲拿不下。”
李青一愣,臉上的笑容僵住,隨即問道:“將軍爲什麼這樣判斷?”
“因爲同海拿下的太容易。”戰長風答道,“順化之前只有兩個城可守,一個是同海,一個是東河。安南人絕不會把所有兵力都放在順化,聽任咱們包圍他們的王都的,那樣的話對他們的士氣打擊極大,他們一定會把兵力集中在王都之前決一死戰,勝了可鼓舞全國的士氣,敗了國王也有機會逃走。現在同海的三千守軍根本沒有等到援兵,那麼安南剩下的兵力都在哪裡?我猜,都集中在東河了。所以咱們不那麼容易拿下東河的,十日內拿下順化就更不可能了。”
李青聽著戰長風的解說,臉越拉越長。
他倒並不在乎請誰喝酒,但這個賭沒有得到戰長風的支持,多少有些失了面子。但他也知道,戰長風說的是事實,只是他方纔被勝利衝昏了頭腦,沒有想到這些而已。他勉強笑了笑,說道:“戰將軍果然是統帥,想的東西是我們這些下級想不到的。”說罷帶馬就走。
戰長風看著李青的背影,他對李青這種態度已經見怪不怪了,而且也全然不想加以理會,他現在只是在想,東河,會有一番什麼樣的惡戰?
事實上還沒到東河,惡戰就已經開始。漢軍才一出同海,就意外受到了突然襲擊,這一下可說是真正的意料之外。此前同海守軍那麼少,漢軍都已經佔據了同海,根本沒有任何敵軍來援,現在出城時居然被襲擊,真是少見之極。但更少見的是,第四隊統帥,常將軍柏楊連同本隊的一位牙將兩位參將在這一次襲擊中同時陣亡。
原來柏大將軍和大多數將士一樣,十分樂觀的以爲拿下順化指日可待,敵人已經沒了抵抗,所以出城之時根本就沒有按照規定走在中軍,而是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面,威風凜凜,得意洋洋,結果一個突然襲擊,一個常將軍兩個參將就此了帳。
戚將軍氣的暴跳如雷。雖然柏楊不算什麼名將,但常將軍就是常將軍,一個常將軍一個牙將兩個參將居然就這麼一下子被一窩端,對士氣和指揮的打擊之大實在讓他一時接受不了。
“將第四隊併入第一隊!”戚將軍憤怒的叫著,“我看只有戰長風纔是合格的將領了!”
於是戰長風就這樣匆匆的趕去接收第四隊。他帶著司馬德威爲副,一路急行。路上,司馬德威也是恨恨不已,對戰長風說道:“這樣的將領真是少見!居然如此冒險,他一死不要緊,可是危及了整個戰局!”
“這倒不至於,”戰長風答道,“
但對士氣和組織的確有打擊,敵人居然在這樣的時候發起襲擊,可見他們也不是無能之輩。”
司馬德威連連點頭,“沒錯。敵人還真是有本事,將軍,說句冒犯的話,敵方將領這一手,可是和您的水平有得一比呢。”
“這有什麼可冒犯的,”戰長風笑道,“敵人中有窩囊廢,也有高手。高手就是高手,不承認是不行的。咱們有些文人寫的東西里,對咱們的作戰就亂誇大,敵人就是軟弱無比,咱們就是強大無匹,要真是這樣,咱們就算打勝了又有什麼可高興的?我戰長風戰勝了武功高手值得吹噓,如果戰勝的是一個七歲小孩子,有什麼值得吹噓的?”
“那些文人都是白癡而已。”司馬德威笑道,“讓他們上戰場來呆上一天,保管他們不再叫敵人有多軟弱了。象這一回,一個突然襲擊,這樣精確的襲擊,能說敵人都是笨蛋?”
戰長風點了點頭,正要答話,突然臉色一變。“精確的襲擊!”他重複道。
司馬德威還沒有注意到戰長風的臉色,只是接口道:“是啊,精確的襲擊。敵人也很厲害啊。”
戰長風沒有理會司馬德威,仍是喃喃的重複著:“精確的襲擊。。。。。。”他突然笑了笑,說道:“只怕這一回不只是敵人厲害呢。”
司馬德威奇道:“什麼?”
戰長風搖了搖頭,不再說話,臉色卻沉了下來,只管催馬前行。
二人才一到第四隊隊列處,戰長風立刻下令:“哪位參將管理著部隊,讓他立刻來見我!”
每個萬人隊有一個常將軍,一個牙將,三個參將,這一回常將軍、牙將和兩位參將被殺,自然還有一位參將倖存,那麼應當就是這位參將管理著部隊了。
“是水參將。”一邊上的都統答道,“末將已派人去招呼了。”
話音未落,一個參將已經來到戰長風面前,這人長的白白淨淨,一付奶油小生的模樣,他拱手行禮:“末將水正風,臨時管理第四隊,參見將軍。”
“來人,將他綁起來!”戰長風怒喝道。
一衆士兵都是一呆,沒想到這位統帥一來就綁參將,一時猶豫著不敢動手。
水正風也是一呆,他慢慢直起身,冷冷的說道:“戰將軍,你這個貪官之子就是這樣指揮部隊的嗎?”
這話一出口,身邊的衆士兵們更是不肯去綁水正風了。司馬德威大怒,喝道:“我來綁!”說著大步向前。
他才走了兩步,水正風突然大叫一聲,帶馬就走,手中劍光連閃,居然連連砍翻了兩個士兵,撞開人羣就跑。
戰長風急忙解下弓來要放箭,但四下裡都是漢軍將士,只怕會傷了別人,他急的大叫道:“快抓住他!此人是內奸!”
一衆將士一個個昏頭昏腦的,一時不明所以,都發著呆,眼睜睜的看著水正風跑,只聽一聲怒吼,司馬德威已經縱馬而出,直追上去。
“將軍!您怎麼肯定水參將是內奸?”一位都統大聲質問------沒錯,是質問,那眼神看起來,好象在懷疑戰長風是內奸。
“你們怎麼還不明白!”戰長風又氣又急,叫道:“安南軍怎麼會知道咱們什麼時候出城,而且還能知道柏將軍會走在隊
伍前面的?他們要是一直在城外埋伏,我們的巡哨早就發現了,這分明是有人在向安南軍通風報信!知道這樣高級機密的,只怕連都統都不行吧?!”
一言點醒夢中人,一衆將士這才恍然大悟,紛紛大叫著追了上去。
戰長風快馬加鞭,一路急追,追了數裡,遠遠的卻見司馬德威正和一名安南將領惡鬥,數十名安南士兵將司馬德威團團圍住,情形十分危急,水正風正在一邊上觀看著。
一衆將士大聲吶喊著向前衝去,那安南將領見漢軍又來了人,叫道:“撤!”
這一聲發出,戰長風在馬上大震,差點掉下馬去。
這聲音清脆嫵媚,正是阮紅棉的聲音!他急忙細看去,果然,這將領正是阮紅棉!看來河內失守,她沒有戰死,而是逃回了已方陣營,現在居然又領兵出征了。
戰長風看了看四周,叫道:“不要追!停下!”說罷縱馬跑向路邊,在路邊匆匆摘了一朵木棉花,將劍解下扔在一邊,單獨縱馬而出,叫道:“請阮紅棉將軍答話!”
阮紅棉突然看到戰長風,也是一驚,見戰長風獨自一人出馬,身上連佩劍都沒有帶,當下約退士兵,也獨自向前。
兩個人面對面時,表情都很複雜。阮紅棉看著戰長風手中的木棉花,咯咯輕笑道:“你不帶劍卻帶花,打算做什麼?”
戰長風將花向阮紅棉遞去,鄭重的說道:“美人如花,我送一朵花給你,只可惜此花不如你美麗。”
阮紅棉的臉上現出紅暈,興奮、嬌羞之色滿面,她那隨時打算勾引人的神態不見了,代替的是少女一樣的羞澀。她輕輕接過花來,低聲說道:“你。。。。。。真的喜歡我嗎?”
戰長風看著阮紅棉充滿期待的目光,突然堅定的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說你很美,所以送你一朵花。花已送畢,就此告辭。”說罷一抱拳,帶馬就走。
阮紅棉就好象迎頭被打了的棍,一時頭都發暈了,她恨恨的看著戰長風的背影,實在弄不懂,既然不喜歡她,巴巴的送她一朵花幹嘛?挑的人家芳心大亂,然後就走了,這這這,這真是太可恨了!
她正在出神,身後卻傳來咳嗽聲,那聲音可不是嗓子癢了的咳嗽,那是。。。。。。那是充滿了不滿、嫉妒、催促的咳嗽聲。
阮紅棉嘆了口氣,只得努力再綻放出笑臉,轉頭看著水正風,“咱們走吧。”她又用那嫵媚的聲音說道。
戰長風返回了自己的隊伍,一個都統已經迎了上來:“將軍,是追還是不追?”
戰長風搖了搖頭:“咱們現在只有幾十人跑上來,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不要輕追。”那都統雖然心有不甘,但想到此前柏將軍的下場,也不敢反對。
此時司馬德威已經被救出了重圍,他拾了戰長風的劍,來到戰長風面前,戰長風見他汗透重衣,心中也是暗驚,心想自己要是遲得片刻,只怕他就要戰死在這裡了。
司馬德威卻並沒有在意自己,他將劍遞給戰長風,恨恨的罵道:“那個混蛋!居然被敵軍女將給迷上了,爲了女色連自己的國家都出賣!”
戰長風微笑道:“色不迷人人自迷,水正風還是自己把握不定,否則也不至於會當叛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