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啦 ̄ ̄ ̄ ̄ ̄ ̄”隨著悽歷的喊聲,果布白宗山上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巨響,轟隆轟隆的聲音猶如百萬鐵騎一起奔跑。
最先,是一縷縷的白色雪霧如薄紗輕揚,在一個不明所以的人看來,這真是美麗的景色。然而接下來,整座山峰突然開始變形。當然,那不是山峰在變形,而是整個山坡上的積雪在滑動,然後,如巨浪噴涌一般,整個山坡上的積雪開始向下衝擊。
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這可怕的雪崩之力,足有一人環抱粗細的樹幹象牙籤一樣被折斷,三四丈高的大巖石轉眼就消失在雪浪之下,幾隻犛牛才跑了兩步就消失不見了,它們就好象大海中的一個沙粒一樣,瞬間被淹沒。
山下,一輛馬車正揹著雪崩方向瘋狂飛奔!
“駕,駕!”趕車的人臉色慘白,他根本不必去聽那可怕的巨響,因爲雪霧已經如暴雨一般打在他的臉上。他不停的大聲吆喝著馬,但這巨大的響聲中,他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他伸手抓起鞭子,重重的抽在馬背上。
“快跑!”他已經忘記馬不懂人的語言了,瘋狂的大叫著。
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瘋狂的顛簸著,馬蹄把冰雪敲的粉碎。幸虧這車做工極爲結實,四匹馬又都是好馬,否則這麼狂奔,要不了一百丈就得車碎馬倒。
道路的盡頭處,孤伶伶的建著一座小屋,在數裡之內再無第二間房子,這小屋在天地之間顯得那麼的無助。
戰長風靜靜的站在小屋前。
雖然離山有相當的距離,但他的衣襟已經被雪崩衝起的風吹的獵獵飄揚,他的耳朵裡也滿是呼呼的風聲。細碎的雪沫打在臉上,不一會兒功夫就讓他整個臉上佈滿了一層白霧。
這雪會衝到小屋前嗎?也許,也許不。在西藏的夏天,雪山上冰雪消融時,經常會發生雪崩的。山下是碧綠的草地,山上卻白雪覆蓋,現在,這雪正衝向草地。
戰長風沒有動。
他不是認定了雪不會衝到小屋,而是他以爲,自己活著,或者死去,都沒有意義。
他是“天下第一貪官”戰英豪之子。他爹爹任兵部尚書時,因過於清廉,沒錢給母親治病,收了鉅額賄賂-----四百兩,所以被判重刑。
別笑!嚴肅些!沒錯,實情是收了四百兩,但在外面風傳,可是說收了四億兩的。這樣的貪官,沒殺掉都算是額外開恩了,是不是?至於戰長風,當然不可能再當他的常將軍,而是要被流放的。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貪官兒必貪,客觀規律嘛。
至於那些真正的貪官,爲什麼沒有被抓?咦?真正的貪官?有人舉報嗎?有人證明嗎?你舉報一個清廉的人,貪官們當然賣力去查,去抓,甚至可以用造謠的辦法來定你的罪,但真正的貪官。。。。。。你舉報誰?向張三舉報李四,你不知道張三其實也是貪官?你不知道李四貪的錢有相當一部分是從張三那裡來的?你倒說說,你的舉報能成功不?不定你個誣陷之罪,都算你祖上積德。
所以,戰長風只能獨自居住在這裡,西藏江達縣外,果布白宗山下,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至少他住在這樣的地方,皇帝是不必擔心他謀反的。
所以戰長風不必擔心雪會不會淹了他,淹了他,他也就解脫了,按藏人的話說,他的生命就化成了白蓮,如果不淹。。。。。。那麼他就繼續安心吃了睡,睡了吃,渡此餘生吧,他的生命,真的已經沒有了價值。
雪咆哮著直衝山腳,雪浪中,一輛馬車若隱若現,看方向,正是直對著他的小屋而來。
戰長風皺了皺眉毛。這樣的時候,居然敢在果布白宗山下經過,真是勇氣可嘉啊。藏人都傳說,果布白宗山曾爲蓮花大師修行過的神山,如果在山下經過,必須向蓮花大師祈禱才能安然通過,看來,這馬車裡的人是沒有向蓮花大師祈禱,或者祈禱時心不誠吧。
雪浪
一波接一波的衝下山來,馬車好象怒濤中的小船,在雪浪中起起伏伏,馬已經不是在跑,而是在掙扎了。
戰長風看著那馬車,他不關心雪浪離自己還有多遠,雖然雪浪已經越來越近了,他關心的是,這馬車裡的人能不能得出生天。
雪浪離小屋已只有十丈!
天色突然暗了下來,天空,看不到了,頭頂,四周,全是黃白之色,本該是潔白的雪由於遮了陽光,變成了昏黃之色,大片的雪塊直飛過來,雪浪前,空氣被擠壓著,如同颳起了颱風一樣,瞬時間狂風怒號。
戰長風雙腳分開一些,以便站的更穩些。他已經無法睜眼,只能瞇著眼,雙手努力遮著眼前,但眼前只有一片雪牆,除此之外,什麼也看不清。
轟隆一聲巨響,雪浪突然落下。就在戰長風身前尺許,雪浪的衝擊力到了盡頭,飛濺的雪塊將在戰長風身周飛舞著,將戰長風整個裹在了雪中,一時間除了雪,什麼都沒有了。
片刻後,雪落下。戰長風全身都佈滿了雪,腳下的雪一直埋了尺許。
戰長風嘆了口氣??磥恚咸爝€不想讓他痛快的死去,那麼,他就繼續開開心心的活著吧。他拔出腳來,用力跺了跺,將腳上的雪跺去。風也停了,最後一縷微風,吹著一片紙飄飄蕩蕩的飛到戰長風面前。
戰長風伸手抓住那紙,他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他立刻擡眼去尋找那馬車。前面數丈處,隱隱的看到一小截馬車的車頂。
“撐??!”戰長風大吼一聲,連滾帶爬的往馬車處衝,雪深過尺,越往前雪越深,戰長風每邁一步都極爲艱難,他乾脆走一步滾一步,雖然只有數丈距離,但當他衝到車前時已是氣喘吁吁了。
他衝到車前,第一眼看到的是已經僵硬的一隻手,那手伸在雪上面,五指怒張著,只是已經僵硬。他雙手抓住這隻手,用力一拉,雪下面嘩啦一聲,帶出一個人來,那人整個五官都已經被雪堵死,嘴大張著,已經氣絕。
這是那趕車的人。
戰長風的手向趕車人鼻子一探,就已經知道,這人沒救了。他將這人的屍體推在一邊,奮力從雪裡拔出方纔由於用力而陷下的雙腿,爬到車頂處,挑沒有雪的地方用力去扯,想扯開車頂,沒成想這車的篷帳用料極好,戰長風連扯數下,卻沒能扯破車頂。
“混帳!”戰長風氣的大罵起來,“趙自安,你有錢用在哪裡不好,偏用在車上!現在你讓我怎麼辦!”
原來,方纔戰長風所看的那張紙,是兵部的文書,寫的是兵部侍郎趙自安執行公務,沿途各地要相應照顧。
戰長風的父親被抓後,新任兵部尚書是錢多令,這位錢尚書姓錢,同時也真的愛錢,在他主政期間,能夠屹立不倒的非貪官,只有一個趙侍郎了。趙侍郎在戰長風的父親主政時就是他父親的得力幫手和好友,現在趙侍郎來找戰長風,戰長風哪能不救?但這該死的車,雖然於情於理,兵部侍郎的車的確應當做的好,但現在這種情形下,一輛好車是最糟糕的事情!
戰長風正自無計可施,刷的一聲,自篷底刺出一把匕首來,那匕首在車篷上吃力的滑動著,割出了一道破口。
戰長風大喜,急撲上去,就著破口用力一撕,將破口處撕大,向裡面看去。車內,趙自安蒼白無力的臉向上仰著,除了他的頭和臂,自脖子以下都被埋在雪裡。他看到戰長風,無力的笑了一下,手一軟,匕首掉進雪中,頭垂了下去。
戰長風大驚,叫道:“撐住,不要死!”說著伸下雙臂,抓住趙自安僵舉的手臂,也不管會不會拉骨折或脫臼,奮力向上拉,終於將趙自安拉出車頂。戰長風仰跌在雪上,感覺心都要跳出來了,他卻不敢休息,方纔拉趙自安時,趙自安沒有一點活動的跡象,頭就那麼垂著,隨著自己身體的擺動晃盪著,看樣子只怕是。。。。。。
“趙叔叔,不要死!
”戰長風的叫聲裡帶了哭腔。他撲到趙自安胸前,扯開趙自安的衣服,把耳朵貼在趙自安胸口聽著。
沒了,已經沒了心跳!
戰長風突然輪起拳,向趙自安胸口一下下的擊打著。這是他從一個喇嘛那裡聽說的,用這樣的辦法,有時候能讓人起死回生。
呯!呯!呯!戰長風的拳連續擊打了數下,趙自安突然猛的咳嗽起來,從嘴裡直噴出一口雪沫來,只是,這雪沫裡還夾雜著血沫。
戰長風長出一口氣。
救回來了!
“趙叔叔,趙叔叔,你聽得見嗎?”戰長風叫道。
趙自安有力無氣的動了動頭,隨即臉色開始發紫。
不好!戰長風太熟悉這情形了,在西藏這高原上,經常有人出現這種情形,然後就是呼吸急促,接著是死亡。據說,這是因爲西藏太高,這裡呼吸很難,所以體力不行的人就會這樣子。趙自安方纔死了一回,哪裡有什麼體力,所以出現了這種情形。
怎麼辦?戰長風一咬牙,俯身背起趙自安,一步一陷的往自己小屋裡走,進了小屋時,趙自安的頭已經又一次垂了下來。
戰長風放下趙自安,想再用方纔的辦法捶擊趙自安的胸口,但眼見方纔這一輪急打,趙自安胸口都已經青腫,再打下去說不定會把骨頭打折,那樣也同樣會致命,戰長風一咬牙,轉身衝到桌邊,從桌裡拿出一粒黃色的藥丸來。
這藥叫還魂丹,但現在這藥並不是一個完全的藥,它缺少一味重要的引子:聖母雪蓮。如果有這引子,此藥真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沒有這引子,這藥雖同樣可以救人,但同時會在人體內聚集起可怕的毒素,一年後,毒素髮作,將無藥可救。
給他這藥的喇嘛告訴他,如果真的服了此藥,在半年內如果能找到一株聖母雪蓮服下,也可解毒。只是,聖母雪蓮,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只在傳說中聽到過,現在活著的人中,連最老的老人都沒有見過。想找到哪裡有那麼容易?
按說,戰長風不應當給趙自安服這藥,但現在,要麼用這藥救他的命,要麼,眼看著他現在就死去。戰長風將趙自安的嘴掰開,將藥送入趙自安口中,提心吊膽的看著趙自安。
過了一會兒,只聽得趙自安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跟著幾聲咳嗽,趙自安的呼吸明顯了起來。
戰長風長出一口氣,見趙自安已經睜開眼睛,笑道:“趙叔叔,你真是嚇死我了?!?
趙自安勉強一笑,輕聲說道:“你沒死,我也沒死?!?
“但你還不能說已經活了。”戰長風說道,將這藥的情形說了一回,他一邊說著,趙自安的臉色已經紅潤起來,看來這藥還真是有神效。
趙自安聽了,也皺了下眉毛,說道:“這樣說來,我還有一年的命?”
戰長風說道:“也是,也不是。雖然聖母雪蓮很罕見,但至少我還知道到哪裡去找。讓我們試試運氣吧,它長在雪峰之上,我這半年就找一找看。”
趙自安輕笑一聲,答道:“只怕你沒這麼多時間。西藏發生了叛亂,丹巴起事,拉薩成了叛軍大本營,前方戰事吃緊,叛軍已經打到了昌都,這樣的地方,朝庭裡的將軍們是絕對不喜歡來的,所以這一回皇帝主動想起了你,如果你能出力,協助平叛,你父親的刑期是絕對可以縮減的。”
戰長風也笑了笑,點頭道:“我同意。你冒著這樣的生命危險來找我,差點沒了命,就算沒有這條件我也會同意的。”
趙自安慢慢站了起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也算完成了任務了,這就回去快快活活的過一年吧?!?
“半年內,我一定找到聖母雪蓮?!睉痖L風截斷了趙自安的話,鄭重的說道,“從昌都到拉薩,要經過許多雪山,我會盡力去找一找的?!?
“這個可是碰運氣的事了。”趙自安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