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在發黑的樹根上,看時不時飄落的樹葉落在一丈之外那條沒有頭的蛇身上,金黃色的蛇身映著發黑的樹葉,斷頭處幹黑的血跡引得我發嘔。
閉眼,再睜開。
再閉眼,再睜。
不管我試多少次,睜開眼看到的還是那條斷了頭的蛇。而我,一身黑色的羽毛,沾著點點血跡。
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變成了一隻鳥?看著顏色像是烏鴉?那這長長的脖子又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上輩子我是不是曾期待過,自己能有一雙翅膀,可以翱翔天空。但我堅信,我從沒想過自己變成一隻鳥。並且睜眼就看到如此血腥的場面。
慢著!這“嘶嘶”的聲音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我覺得是從我頭上傳來的?!
慢慢的擡起我的鳥頭,迎面我看見了一張碩大的蛇臉!
“哎呦我的媽呀!”
我不爭氣的嚇昏了過去。
·
腦袋昏昏沉沉間,聽到一男一女在對話。
“又死了一隻。”
厄……我是嚇暈過去了。
女人又說,“現在能確定了,金蛇族能剋制鴆族。那送到鴆族的……”
嚇!什麼狀況?!試驗品?我是試驗品?!
“閉嘴!”男人厲聲制止住女人接下來的話。
我從鳥眼縫裡能看到女人抖了一下,“那這隻死鴆怎麼辦?”
身子被女人用一塊布墊著提了起來,我趕緊接著裝死。
“連同那幾只一起扔到盤蛇山。”男人冷聲道。
我心裡默唸,扔吧扔吧,把我仍的遠遠的。
女人又問,“聽說鴆的羽毛有劇毒,不如我們把這些鴆的羽毛都拔下來,以後當做暗器使。”
沒毛的鴆?!我不要不要不要!!!
“你想死?!”男人聲音又冷了一分,我雖然忍了又忍,但還是打了個冷顫。而同時,抓住我的女人也抖了一下。
還好她沒發現。
女人聽話的把我和另外幾隻死鴆放在了一起,在袋子裡顛簸了一會兒,發覺開始垂直落下,應該是女人把我們從哪裡扔了下來。而在扔之前,女人還是忍不住的拔了一根我的毛,疼得我顫了又顫。
鴆,我竟然是鴆。飲鴆止渴這個詞我可是一點也不陌生。劇毒啊,我竟然身懷劇毒哇卡卡卡卡……卡卡卡咳咳咳……
一口老血咳了出來,疼得我心都顫了。
躺在同族的身上歇了好久,纔有力氣再次站起來。我努力的把幾個同族從袋子裡扯出來,他們黑色的羽毛上都和我一樣沾著血跡。看血跡的乾枯程度,我挑選了一個離我最近死亡的鴆,開始喊叫它。
我用嘴啄它。
用爪子撓它。
有身子拱它。
它沒有半點的反應,倒是累的我虛坐到了地上。
眼前地上躺的是我的同族,不知道被哪個王八蛋給做實驗給做死了。我這個身子的主人曾經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個,但卻因爲我的誤來活了。
同族一場,我是不是該給它們挖個墳,把他們埋了?
且容我再休息一會兒再說。
“滴答……”
水?睡了一會兒的我睜開鳥眼,發現下雨了。
下雨了,要避雨,我朝一字排開的同族們說,“我先去找個洞避雨,你們在這等我,雨停了我回來埋你們。”
說完開始踮起鳥腿開始跑,一步一跌倒說的有點過分,但我確實跑的有夠狼狽。
雨越下越大,“啪嗒……”不知道第幾次被樹藤絆趴下,我已經摔得沒有一點力氣站起來了。
放棄找洞避雨,我朝離自己最近的一顆大樹爬去。
靠在樹根上,我開始猛喘氣。
“離這顆樹遠一點。”
眼前突然多了一個男人,撐著一把火紅色的傘,飄在半空中。
我扭扭老身,給他諾一個空,“同是避雨,我讓給你點。”
男人似乎對我的讓步很驚訝,“身爲鴆,你倒是沒有覺悟。”
覺悟?什麼覺悟?我就覺得這身子忒不好用,動不動就咳血喘氣。
男人又說,“你這一路過來,大半個樹林被你毀了。”
我翻了翻鳥眼,“你可別栽贓陷害,老身一把骨頭一動就喘氣,能對這樹林做什麼?”
男人二話不說上前抓起我的脖子,把我拽離了樹根。我拼命反抗,卻扯得脖子更難受。我想起自己羽毛有毒,就趕緊往他身上蹭,他倒好,直接把我抱在了懷裡。
“謝過鳳王。”
鳳王?誰在說話?
啊呀!竟然我剛剛依靠的那顆大樹。
鳳王指著那樹朝我說道,“你再停留這梧桐樹上一刻,他便死了。”
我看著那發黑的樹根有點歉意。
他又抱著我照原路飛了回去,一路上,樹木枯萎,滿地黑葉。我越看越心寒,這都是我乾的?
等他飛到我那幾位死去的同族跟前時,自屍體周圍起,已經沒有一顆活物了。
“罪孽。”
鳳王閉目低語。念起了咒語。
我猜想他是在念傳說中的往生咒,超度它們。
他念完咒語,地上的同族已經消失不見。
“你把它們……送走了?”
“嗯。”
死了,就是死了。連帶我一共八隻鴆,就這樣死了。
“聽到喜鵲來報,這邊發現了鴆,我當是假的,沒想到是真的。”鳳王提起我的鳥頭,狹長的眼睛盯著我問,“鴆族與蛇族大戰在即,你們幾個跑到這裡作甚?”
他是鳳王,鴆應該在他的管轄只下,我是不是該尋求他的保護?
我努力的擠吧兩滴淚,“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醒來的時候,就聽到有人說,要把我們扔了,然後我就到了這裡。”
我張著嘴說話,鳳王突然把手指伸進了我的嘴裡,順著嗓子延伸下去,我乾嘔,他繼續攪拌。
“嗚啦……”
我終於呼呼啦啦的吐了出來,他卻甩著手指一副瞭然道,“原來是這樣。”
當我看清我吐出了什麼時,那條缺了頭的蛇又出現在了我的腦海裡,再看地上的蛇頭,我忍不住又再吐了起來。
鳳王嫌惡的捂著鼻子,“吐得差不多就走吧。”
我擡起沒力氣的鳥頭,問,“走哪去?”
“你自當是回鴆族。”
聽到他要趕我走,我連忙把鳥頭窩到他的胸口去。
“不想走?”
我點點鳥頭。
鳳王失笑道,“正好我回仙界路過鴆族,就帶你一程吧。”
還是要把我送回去!
我接著搖頭。
“莫不是你不想回去?”
“嗯嗯,我不想回去。”
鳳王眼睛一瞇,問道,“戰事馬上要開始了,你不回鴆族,豈不是當逃兵?”
看他這嚴肅的樣子,我忍不住哭訴道,“我醒來之後,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現在在蛇族的地盤,回到鴆族,他們一定會把我當作奸細殺了的。”
“哦?”
鳳王一副懷疑的樣子,又擡起了那隻剛攪拌過我肚子的手,我連忙把嘴閉緊,他卻放在了我的鳥頭上。
“咦?”他的手在我鳥頭上摸了半天,最後總結道,“看來是真的忘了。”
我連忙點頭,他又問,“可還記得名字?”
本來不記得,但他這麼一問,我好像又想起了自己叫什麼名字,我說,“清明”
鳳王的眼睛又是一瞇,好似無數個刀子在我身上刮來刮去,“鴆族除了領者有封號外,從不取名字,統稱爲鴆,你怎會有名字?”
啊!露餡了?
可我是誰?我真的不記得,只好像記得,我已經活了很久,久的似是快要死了。要不是他問我,我還沒想起自己的名字。
看一眼同族剛剛屍體躺過的地方,我抽泣,“剛取得。”
“倒是個有趣的鴆。”鳳王笑道,“罷了,你就跟著我吧。看你剛剛一路跌跌撞撞,想是已經忘記怎麼飛了吧?”
我窘迫的點頭。
不知道他是不是透過那一臉毛,看到了我的表情,竟然笑了出來。
“吾是鳳王,以後便是你的主人了。”
我傻傻的問,“你叫什麼?”
鳳王又笑,“你可喚我鳳卓,不過,這名字可是許久不曾有人喊過了。”
“鳳卓……”
我重複一遍,癡癡的聽著他笑。
仙界,到處飄來飄去的煙和仙。這是我對仙界第一個印象。
而這些仙,都只在鳳卓周圍飄來飄去,偶爾有個膽大的,會來上搭上一個話,鳳卓除了報以微笑,並不多說。
“呀,好醜的鳥。”
這是在說我?我看了看說話的女仙,那一臉羨慕嫉妒恨全寫在了臉上。抖抖身子,我把脖子探向鳳卓的衣領。
“你這隻醜鳥竟然敢輕薄鳳王。”女仙伸手想把我拽走,鳳卓擋住了她伸出的手,“她是鴆。”
女仙先是驚叫一聲,隨即回想到剛剛鳳卓摸了她的手,小臉又紅又潤。其他女仙看了,紛紛準備效仿。
我連忙從鳳卓懷裡跳出來,那羣女仙迅速躲避到一旁,對我退避三舍。
鳳卓輕笑,“清明,別亂跑。”
我圍著鳳卓轉了一圈,又站在了他的腳前,我說,“我自己走。”
“你確定?”鳳卓回問我。
我其實一點都不想自己走。剛爲鳥,不會走還不說,說不定哪個女仙還會給我使個絆子,讓我難看一番。可是,這些女仙殺人似的眼光也實屬不善。我只好爲難的選擇走路。
“跳上來。”鳳卓說。
我擡起鳥頭只盯鳳卓,不敢看衆女仙的表情。
“你這笨鴆,怎麼連跳都不會了?”
我點頭。我是真的搞不清,如果要跳,是張開翅膀呢,還是合攏著翅膀。
鳳卓又抱起了我,在衆女仙的注視下,一路飄走。留下那衆多女仙,抱團傷心。
我覺得,鳳卓說不定是有意的。我們走之後,耳朵算是還管用的我,聽到那羣女仙說,聽說鴆族要把老的不得了的領者嫁給鳳王,從而取得鳳王的支持。而這鳳王又抱回來一個鴆族一員的我,不知是何意啊何意。
鳳卓的住所在四重天,他卻抱著我從一重天慢慢走到四重天。我也不打算問鳳卓,他收留了我,我要是懷疑他的動機不純,說不定他會把我從這仙界的四重天扔下去。
鳳卓剛上四重天,就有喜鵲迎了上來,行了個萬福之禮,身在鳳卓懷中的我也受了她的禮。鳳卓喚她喜兒,喜兒看到我,似是有些不高興,卻也沒怎麼表露,只說,消息看來是真的。
喜兒邊說邊看我臉色,雖然我不知道它能從我這張老臉上看到什麼。
而隨後喜兒稟的消息內容正是剛剛女仙們議論的。鴆族那邊來了使者,說算好了日子,讓鳳卓下聘過去。
聽他們這麼說,好像鴆族巴不得今天鳳卓就能去下聘,明天就把他們的領者娶回來一樣。
喜兒問鳳卓的意思,鳳卓卻讓她帶著我去梳洗,還囑咐要走過去。
喜兒走在前面領著路,離我遠遠有三丈之遠。不知道它是怕我的毒,還是不喜歡我這隻鳥。
看著四重天飛來飛去的各種鳥,我突然有了試飛的衝動。
我快跑兩步,跟上喜兒,跟她說,“你飛一個我看看。”
喜兒突然眼神一凜,我覺得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鳳王有言,讓我帶你走過去。”
她著重“走”這個字,我悲慼。我只是想看看起步是怎麼起的。
到了梳洗的地方,喜兒告訴我,能進哪個池子,不能進哪個池子,萬分囑咐後,又冷言說,萬一我毒死了哪隻仙鳥,可不是鬧著玩的。
身有劇毒是我的錯麼?我一睜眼就是這樣了。
不過,這仙池的水,功效真不是胡謅的。泡上一泡,全身舒服的緊。身子舒服了,自然也就餓了。我從仙池裡抖著身上的水上了岸,喜兒趕緊退避三舍,彷彿下一秒水珠就到了她身上一樣。
我對她的反應甚是滿意,似乎很久以前也這樣做過一樣。
我說,“我餓了。”
喜兒厭惡的回道,“這裡可沒有蛇頭給你吃。”
我嘔……
她一提蛇頭我就忍不住的想到之前發生的事,又是一頓胡天海地的嘔吐,最後因爲體力不支昏了過去。喜兒因此事被鳳卓責罰打掃仙池一百年,而剛洗過澡又吐了一身的我勞煩鳳卓幫我洗了個澡。
整個仙界,也就百毒不侵的他,能經得起和一隻鴆同呆一個池子。
我醒來時已經身在一個醜不拉幾的鳥窩裡,趕巧鳳卓還沒走,他問我這鳥窩怎麼樣,我猶豫了半響要不要說真話,最後鳳卓看我難爲成這個樣子,忍了忍,沒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