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沉睡,似乎真的死了一般。
我親眼看到,一個透明的自己,立在牀頭。
那沒張開的樣子,和清明一個摸樣。
她朝我笑,和那天笑的一樣詭異。
我是被她嚇醒的,醒來時,外面一片漆黑,只有牀頭桌上的油燈亮著,那一閃一閃跳躍的燭火,似乎一個抖動,就會滅了一般。
看到那油燈,我經不住傻眼了。
我雖交代錦華要節儉,可從未說過,晚上只點個油燈就行了啊。最起碼也要放幾顆從冷言那裡討來的夜明珠啊。再說,這燈芯讓人看起來如同遮著眼一般,晚上要是看不清撞到哪裡,到時候塗藥還要錢。
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隨著門進來的風吹得牀頭的燈芯一個勁的跳,我連忙用手去護油燈,怕它突然地滅了。
“清明!”鳳卓大叫一聲,“莫要碰結魂燈!”
我想,鳳卓若是不叫,我也不會嚇一跳,我不會被嚇到,油燈也不會被我手抖著碰到了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鳳卓一個閃身過來,將落下的油燈接在了手裡。本來似滅非滅的燈芯,此時更是閃的心慌,彷彿下一個跳躍,就是黑暗。
油燈裡的油灑了鳳卓一手,把他燙出了聲。
我連忙去看鳳卓的手怎麼樣,鳳卓拿著油燈躲過我,背對著我說,“無事。”
聽他說話深沉的摸樣,應該是涅槃期已經過了。
我這一覺,睡了有夠久。
我轉過去,想跟鳳卓面對面的說話,他卻不讓我得償所願,我湊上去一分,他轉過去一分。
“你躲什麼啊……”
“怕你碰滅結魂燈。”
“啥?!”我驚一聲,馬上離鳳卓遠了一點,“這破油燈是結魂燈?!”
“嗯。”
驚叫之後,下一刻我想到的就是,“多少錢一天租的?!”
我看見鳳卓帶光的後背抖了一抖,“冥王送來的,免費用。”
“切。冥王那麼摳門,怎麼可能……”
這句下意識的話,說出來之後,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在我的記憶裡,我和冥王從未見過面,我怎麼知道,冥王是個摳門?
“誰說我是個摳門?”
沙啞的男聲,彷彿上火了嗓子壞掉了一般,聽的我打了個冷顫,忍不住貼到鳳卓跟前。
“冥王。”鳳卓朝那人頷首,算是行了見面禮。
冥王一身黑的站在門口,看不到他的面容,只能勉強看個輪廓,我隨著鳳卓跟他行個禮,冥王一致點頭算是回禮。
冥王開門見山,“她醒了,我來收結魂燈。”
鳳卓把傳說中的結魂燈舉起,這就準備還回去。
我連忙拉住鳳卓的袖子,叫住鳳卓,小聲說道,“就這麼還回去啊?萬一我下次再睡著怎麼辦?”
“嗯?”鳳卓眼不看我,問道,“然後?”
我一聽像是有戲,連忙接道,“要不先放我這兒兩天,等我好了,你再還回去……”
“呵呵。不用等兩天,等一天,你就能把結魂燈找個買家賣了。”說著,鳳卓將結魂燈往門口一拋,我的心也跟著飛了過去。
眼巴巴的看冥王把結魂燈接到手裡,燈芯瞬間變亮,耀的門口很是亮堂,也讓我看清了冥王的面容。
面相不如鳳卓,連冷言都比不上,唔,跟仙樹倒是有的一比。
冥王笑呵呵的帶著結魂燈走了,我不甘啊……
鳳卓從身上掏出一個夜明珠放在了桌子上,又拿起火摺子去點燈架裡的油燈,屋裡有四個燈架,我以爲他會全部點了,卻見他只點了一個,就收起了火摺子。
“怎麼不全部點上啊?屋裡黑的跟蒙著眼一樣,看什麼都不清。”
鳳卓收火摺子的手快了一些,他背對著我道,“夜深了,先睡下吧。”
“剛睡醒,睡不著了。”
“那我去喊錦華,讓她陪你說說話。”鳳卓又道,還是不看我一眼。
“不用了。讓她睡吧。”
“嗯。”
鳳卓——有問題。
依照他的秉性,此時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我躡手躡腳的從鳳卓身後繞過去,一躍突然蹦到了他面前,他沒想到我會來這一出,驚訝之後,揮手打滅了油燈。
儘管他速度很快,我還是看到了。
他的臉上,滿是疤痕。
“你……你的臉怎麼了……”我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說出的話,竟是帶著顫抖。
“呵呵,嚇到你了。”鳳卓語氣悲涼,聽得我很難受。
我連忙解釋,“不是,沒有嚇到我。”
“沒事,我知道我這個摸樣很嚇人。”
屋裡只有桌子上那個夜明珠還亮著,我拿起桌子上的夜明珠,湊到鳳卓跟前,鳳卓卻是一手打飛了夜明珠。
夜明珠劃出一道弧線落到院子裡,屋子裡變得漆黑一片。
“爲什麼不讓我看?”黑暗住,我拽住鳳卓的袖子問。
“太醜了。你不喜歡難看的東西。”
我脫口而出,“你什麼摸樣我都喜歡!”
拉住袖子的我感覺到鳳卓顫抖了一下,他沒說話。我撐起膽子,手開始慢慢向上移動,移動到脖子時,手被他捉住了,“真的很醜。”
“給我看!”我幾乎是吼了出來。
鳳卓握著我的手,覆上了他的臉。
凹凸不平觸感,加上那一瞥,我可以想象,他的臉,現在是個什麼樣子。
我的手在發抖,鳳卓好似一樣。
只是輕輕的mo了一下,鳳卓就走了。
從我眼前消失,沒跟我多說一句。
我頹然倒地,打翻了桌子。噼裡啪啦,水壺碎了一地。
錦華提著燈跑進來時,我才發覺,自己一雙手被碎陶瓷扎的都是血。
錦華點亮屋裡所有的燈,扶我坐回了牀沿,幫我清理手上的傷口。
我追問她鳳卓怎麼變成了這個摸樣,她推搡著不說。
最終耐不住我哭著求她,咬著牙說了。
那天,我吐血斷氣,嚇得錦華連忙去找冷言。
冷言趕緊去找仙醫,但整個仙界的仙醫都趕去給須春仙妃看肚子疼了,冷言沒能請來一個。
正當無奈之時,鳳卓拍著翅膀跑來了,鳳卓來時,身後跟著上前鳥族,錦華特意說,那時,涅槃剛剛完成的鳳卓,正在接受鳥族的朝拜。
我的時日不多了,吐血更是一個加急的噩耗。
鳳卓探我魂魄時,發現我的魂魄已經散了,現在只有一魂兩魄在身,於是便跑去冥界借結魂燈。
錦華說到這兒,突然停了。
我連忙問,“結魂燈怎麼了啊?你接著說啊。”
錦華抽噎著,突然地就哭了,我心一沉,問,“他那一張臉,是在冥界弄的?”
錦華用手絹擦著淚,點著頭,鼻子一抽一抽的說道,“鳳王去冥界時,冥王不在,結魂燈平時就在煉獄裡面祭放著,沒有冥王誰也取不出來,可你又情況緊急,鳳王無法只好硬闖了煉獄……”
我一把抓住錦華,緊握著錦華的手問,“那他的臉,是被煉獄的烈火燒的?”
“何止一張臉!”錦華抽出手,用手絹擦一下鼻涕,咒怨道,“鳳王帶著結魂燈回來時,一身的華羽被燒的一乾二淨,渾身焦黑焦黑的,整個鳥族的人都看到了,從來還沒有哪隻鳳凰,有如此狼狽之時,現在各族各界傳遍了,鳳王爲了一隻鴆鳥擅闖鍊獄,毀了修行容貌,地獄的烈火屬六界最毒,可焚形滅魂的,怕是永遠都不可能復原……”
錦華往後的話,我再也聽不進去。
翻箱倒櫃翻找那天錦華給我的羽毛,那是鳳卓最後一根鳳羽。
最後在枕頭的枕套裡,我翻出了那根七彩鳳羽,一起存放的,還有那片帶著乾枯血跡的蛇鱗。
將蛇鱗扔在一旁,我發瘋般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