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東京城尚未經過擴建,雖比地方州城要繁華得多,人口密度也相對擁擠,但在章鉞看來,還是顯得寒酸破敗,甚至有些土氣,底蘊不足,沒有一國都城應有的厚重。
坊市規劃,界限已沒有唐時那麼嚴謹,雖也存在,但多按街巷分區。一行六人出了景明坊,過樑門大街,轉大內東角樓前街南下,沿途街道上行人並不多,倒是兩邊的商鋪甚是熱鬧,賣米麪布等衣食雜貨,門前也多有擺攤的,還有挑著擔子的貨郎沿途叫賣。
李德良總是吊在後面,看到店鋪總要進去逛逛,問問貨物來源以及價格,見章鉞幾人走遠,又飛快地追上來。
“諸位貴客是要出門遊玩呢,還是要購買日常雜用之物?再往前走就到汴河大街了,回去就遠嘍!”帶路的是何府一名管事,顯得沒什麼興致,有點不耐地提醒。
“都說說……要買點什麼?”一路走來,都沒看到感興趣的東西,章鉞也沒心情再閒逛了。
“置辦一身新衣吧,瞧這成德軍那兒領來的舊軍服,都退色了。”宗景澄一直沒回家,也沒帶衣服。
“那我也要一套,最好再買雙新鞋,還有就是日用雜物了。”李德良想了想,也跟著說。
“衣服都不急,等辦好手續,去禁軍大營,可以領新軍服,有住有穿都省了。我看還是找個鐵匠鋪,置辦一件趁手的兵器吧!”個個都要買,那可是價值不菲,章鉞擔心錢不夠用了。
“說得也是啊,不過也要一兩套新衣出門見客啥的……你現在是指揮使,那更要穿得體面一些。”李德良還是堅持要買。
“說到兵器,我也想買把樸刀,馬戰步戰皆可用的那種,就不知有沒有現成的。”
“有有有!我知道相國寺前街就有個王記鐵匠鋪,專打造小件兵器擺賣,諸位跟我來,保證滿意。”何府管事接口說。
“那好!我們就先去那兒看看。”章鉞一口決定,轉頭見張智興揹著錢袋默默無聞地跟著,便問道:“張大!你想買點什麼?”
“買啥都成,俺都拿著就是……反正俺也沒地方去,何三也是的,就都跟著章大郎了。”張智興憨憨地笑,話說得叫人聽了心酸。
相國寺前街很快就到了,這兒是東京城內幾大的商業區之一,街頭人口稠密,車水馬龍,兩邊各色商鋪林立,賣蒲合、簟席、屏幃、時果、脯臘等家用,還有帷帽襆頭、腰帶髻冠等衣物店鋪,看的人眼花繚亂。
王記鐵匠鋪居然是一棟兩層的臨街小樓,不過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灰頭土臉的樣子。店堂裡也很冷清,正中櫃檯後也沒見著人。
“人呢人呢,死哪去了?”何府管事很不客氣地開口叫喊。
一名身著青布長袍的中年人從樓梯上下來,見進來五六人,知道是有生意上門,臉上掛起了笑容,開口詢問:“喲……是何管事的!幾位要買什麼?盔甲鞍轡,刀槍弓劍,敝店皆有成品出售,諸位要不先看看。”
“看個鳥?把品質上乘的都拿出來,看到沒?這就是現錢!”何府管事顯然對這裡很熟,替幾人開口張羅著。
“呵呵……都是熟客,還怕欠帳?諸位要什麼,儘管開口!”這人看著是掌櫃的,一臉矯情地賤笑。
“馬具盔甲就不用了,刀槍武器都要長的,有好弓的話,也可以拿出來!”章鉞乾脆地說。
“諸位稍等,馬上就來!”掌櫃答應一聲,轉身就進後堂了。
不一會兒,掌櫃又出來了,後面跟著六名夥計,每兩人一起,手裡都擡著長條大木箱子。掌櫃笑瞇瞇地看了幾人一眼,上前依次打開了。
“這箱是五支接好柄的樸刀,有長柄和短柄的兩種,柄都是酸棗木,以桐油浸泡半年,堅硬有韌性,刀是上等精鐵百鍊而成,不易捲刃崩口;這是兩桿長戟,就是有點重;最後這個是敝店收藏的一支長槍,也是最好的。桿子是馬槊一樣的複合桿,份量可不輕,放了多年保養也要不少錢,可以便宜點。”掌櫃如數家珍一樣,介紹了一遍。
“還有複合桿的,先看看再說!”章鉞被勾起了興趣,上前拿起長槍,也就二十多斤的樣子,略略重了一些,不過目前正合用了。
整槍全長約兩米二的樣子,取下纏著槍桿的油布,黑黝黝的槍桿很光滑,表面塗了油脂,尾端有尖錐形銅釦。槍頭色澤呈烏黑,長約一尺二寸,扁平的棱形,後端接柄處,長約半尺的鎦金吞口上,銘了兩個篆體字,但卻認不出來。
“這兩個字,掌櫃的認識麼?”章鉞遞給掌櫃問道。
“某家開始也不認識,後來問了人才知道,是玄鹿兩個字。”掌櫃笑著說。
“玄鹿不就是黑鹿麼,這麼奇怪的名……”章鉞哭笑不得道。
“這說來有個典故呢,鹿千年化爲蒼,又五百年化爲白,又五百年化爲玄。漢成帝時,山中人得玄鹿,烹而視之,骨皆黑色,仙者說玄鹿爲脯,食之,壽二千歲。所以這槍叫玄鹿,大概是說,有此槍在手,可保長命吧!”掌櫃侃侃而談。
“槍頭太舊了吧,黑乎乎的,多少年頭了,什麼材質的?”
章鉞一臉遺憾之色,還是不太滿意,走開幾步,拿在手裡用力一抖,嗡地一聲響,眼前只出現了一朵槍花。感覺槍桿很好,硬性十足,韌性彈性也不錯。
“這槍絕對鋒利,當初是一個窮漢賣給小店的,擱了有五六年吧,以某家看來,應該是合金打造,含鉛和錫較多,所以……”什麼材質,掌櫃也有點不確定。
章鉞伸出手,以手指在槍頭側邊刃口上來回刮動,感覺確實很鋒利,屈指一彈槍尖,叮咚聲清越悅耳,應該不是什麼鉛和錫多了,別他孃的是鎢鋼吧,這時代應該能鍛造出鎢鋼的武器來。章鉞也不確定,心中頓時猶豫起來。
“這樣吧!客官要的話,三十……不!二十貫錢如何?”掌櫃試探著開價了。
“太貴了吧,王掌櫃,還是熟客,你就開這個天價!五貫錢,多一分都不要!”何府管事在一旁驚叫起來。
“唉喲!何管事,你也太狠了!這槍桿可是複合的,保養的錢就好幾百錢了!要不折中十貫吧!不然我是真賠本了啊!”
何管事報出底價,也不好再開口了,轉身看向了門外。
“八貫錢!你不賣就算了,其實我也不太滿意。”章鉞笑著說,這折算起來,約兩千多塊了,就買一桿破槍太不值得。
“得了!這條槍我沒也想著賺錢。”掌櫃一臉無奈地苦笑,點頭答應了下來。
這時宗景澄也挑中了一把樸刀,那刀柄只比刀身長一尺多,看起來像斬馬刀一樣,只是大了一號。張智興也挑了一把長柄短身的樸刀,樂呵呵地扛在肩上。
李德良對武器沒什麼興趣,在旁看熱鬧,見大家挑好了,便找掌櫃付錢出了店堂,大夥兒手提刀槍逛街,頓時引得行人紛紛觀望。
“現在把該買的都買齊了,然後找家酒肆吃午飯,你們先回去,老宗隨我到宣德門外等著。”章鉞定下了接下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