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環(huán)繞,秀木昂揚。丁青山騎于一匹高頭大馬之上,在軍兵的簇?fù)硐拢羞M(jìn)在通往齊州的大道上。
本應(yīng)意氣風(fēng)發(fā),他卻有些遺憾:早知道事情能這般輕易解決,就用不著讓莫小雨和慕子云逃走。也不知道他倆現(xiàn)在跑到哪里去了?
昝君謨換過一匹馬,與他緩轡并駕,一路閑談:“丁兄弟槍法如神,本將也算見多識廣,卻始終沒能看出你這路槍法出自何處。”
丁青山欠身道:“昝將軍過譽。在下出師不久,未經(jīng)歷練,不足為提。不過家?guī)熡性疲捍寺窐尫麨槎〖议L槍訣。”
昝君謨緩緩頜首:“原來是家傳槍法。”
丁青山搖頭道:“家?guī)熾m待我如子,但與我并非血親。當(dāng)年突厥犯境,百姓流離,家?guī)熡趤y軍之中將我救起,見我有學(xué)武之材,收我為徒,悉心教導(dǎo)。那時我尚年幼,與雙親失散,忘記名字,便從了師姓。”
昝君謨問道:“能教出丁兄弟這般高徒,不知令師是何方高人?”
丁青山道了聲慚愧:“我下山前,師傅曾經(jīng)說過,如果我不能成為將帥名揚天下,便不得提起他老人家的名字。”
昝君謨“哦”了一聲,道:“令師有如此要求,看來對你寄予厚望。齊王殿下現(xiàn)在求賢若渴,不知你可愿歸于他的帳下?”
丁青山點頭道:“在下曾聽聞齊王蕩寇威名,愿從齊王,報效國家。”
昝君謨微笑道:“丁兄弟高志,本將必會向齊王殿下推薦。”
丁青山大喜,拱手道:“多謝將軍提攜。”有如此良將,齊王當(dāng)是一位賢明之王。投奔于他,總算學(xué)有所用。師傅所托之物,當(dāng)可物盡其用。
昝君謨擺手笑道:“丁兄弟才高若此,定能榮登天佑榜榜首,到時候受殿下重用,說不定以后我還要靠你提攜呢。”
“何為天佑榜?”丁青山虛心向昝君謨請教,隨后得知:齊王建天佑府,招攬江湖豪杰,對付泰山山賊,按軍功大小和武藝高低排得一榜,名為天佑榜。天佑榜前五名者,可由齊王賜封正規(guī)軍銜。
駿馬奔馳,山風(fēng)洌洌。想到只要排入天佑榜前五,便可領(lǐng)兵殺敵,得遂壯志,丁青山雄心陡起,狠不能立刻就跟山賊打上一場。
老天仿佛聽到他的心聲,隨著一聲馬嘶,道側(cè)傳來一陣急驟的蹄音,十?dāng)?shù)名騎手快馬而來。
嶺西十一獸!看到那些騎手,丁青山不由兩眼放光:真是磕睡了送枕頭,想打架了送山賊。
手握長槍,他縱馬上前,沖至隊首。
“是姓丁的小子!”嶺西十一獸認(rèn)出是他,也是大喜過望,立刻展開陣形,攔住去路。
“又是盤龍三角陣,能不能有點新意?”丁青山故意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獸大雙斧一錯,瞪眼喝道:“臭小子,兩次不戰(zhàn)而逃,你是怕了我們吧?”
丁青山冷笑道:“笑話,小爺豈會怕了你們這幫小賊。不過是不想浪費時間,戲耍你們一番罷了。”
“廢話少說,有膽上前較量!”
“這次你可不要再嚇得逃走。”
其他眾獸紛紛叫嚷。
昝君謨催馬來到丁青山身邊,問道:“你與這伙山賊相識?”
“打過兩次交道而已。”丁青山臉色微紅。雖是無奈,他可不愿讓這位昝將軍知道,他曾失手被山賊抓到過。手握長槍,他開口道:“請將軍允我獨自破掉此陣。”
昝君謨望著那陣,皺眉道:“你可有把握?”
丁青山慨然道:“此地開闊,放手一搏,在下當(dāng)有七成把握。”
“好,本將軍便為你掠陣。”昝君謨應(yīng)允。
“且慢!”獸大沖丁青山叫道:“你曾說過,如果我方有高手可戰(zhàn)贏你,你便將所懷之物相讓,此話還作不作數(shù)?”
丁青山道:“當(dāng)然作數(shù)!”雖是戲言,此時卻不能短了志氣。
獸大志滿臉得意地笑了起來:“我方高手已經(jīng)請來了。”
丁青山放目四望:“在哪里?”
“是我。”一人淡淡應(yīng)道,聲音不大,卻遠(yuǎn)近可聞。緊接著車輪聲響起,一輛烏蓬馬車從大道駛來。
千丈傳音!丁青山心中一凜,此人當(dāng)是勁氣高手。
馬車停住,車夫撩開車簾,一人緩步走下。獸大等人連忙避讓雙旁,神態(tài)極其恭敬。
那人將手一抬,自有車夫送上一柄金色長槊。
但見那槊,長約丈八,槊頭如棗,金釘遍布。那人持槊而立,淵停岳峙,卓然不群。
丁青山看完武器,再細(xì)看那人相貌之時,不禁心生疑慮:此人面如傅粉,唇若涂脂,這般貌美,他手中武器莫不是紙糊的?
“尚天華!”昝君謨卻是一聲驚呼,見丁青山愕然,他解釋道:“丁兄弟小心!此人就是綠林九省五路的匪首尚天華。”
丁青山訝然道:“你沒有認(rèn)錯?”
昝君謨的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嘿然應(yīng)道:“絕對不會弄錯!”天佑府張有眾匪畫像,尚天華的懸賞高居榜首,賞銀已由十萬升至百萬,他豈會認(rèn)錯。
丁青山面上一喜,沖來人高聲喝問:“呔!你可名叫尚天華?”
尚天華微微皺眉,道:“正是。”
丁青山再問:“你可識得莫小雨?”事關(guān)重要,還是要先確認(rèn)清楚。
尚天華微怔后,道:“昆侖無別門的莫小雨?”
“果真是你!倒省了許多功夫。”丁青山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尚天華沉下臉來,道:“你因何發(fā)笑?”
“你知不知道你抓錯人了?”想起莫小雨說過的話,丁青山笑聲漸大,“你抓的那個姑娘名叫路小花,根本與昆侖無別門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尚天華不語,突然迸發(fā)出森森寒意。
嶺西眾獸集體一抖,全都下意識地倒退數(shù)步。
丁青山猶自放聲大笑:“居然連個白癡都能抓錯,看來你比那白癡還要白癡。”
小心地瞄了瞄尚天華的臉色,獸大冒死諫道:“堂主,這小子手里可有咱們要用的東西,你現(xiàn)在還不能殺他。”
丁青山好不容易止了笑,斂容商量道:“喂,既然你抓錯了人,那就快快放了路小花姑娘吧。”他答應(yīng)過莫小雨去找尚天華救人,既然在此遇上,就不用再繞遠(yuǎn)路上泰山了。
尚天華鐵青著臉發(fā)問:“你認(rèn)識路小花?”
“不,我認(rèn)識莫小雨。”想起那個白癡,丁青山心中一柔,不由笑意又生。
“你想要我放過路小花?”尚天華的臉上居然也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高深莫測地道:“不如你我來賭上一局:你若能贏我,我便放了路小花。我若贏你,……”說到這里他故意停住。
丁青山爽快接上:“你如果真能贏我,我便將師傅所贈之物雙手奉上。”在聽到莫小雨講尚天華如何如何厲害之時,就想會他一會。何況師傅也曾說過,如果他不能用得此物,需將此物饋贈英才。誰是英才他不知道,但首先得要贏過他!
“不,”尚天華嘴角微翹,目中銳光一現(xiàn),“既然我這邊的賭注是人,你那邊的賭注也當(dāng)同等才對。如若我贏,我要你到我身邊為奴!”人若為奴,隨身之物自然跟來。
“好!”丁青山張口應(yīng)下。就算有些本事,他才不信這個娘娘腔能夠贏他。能一戰(zhàn)解決問題,可省去諸多麻煩。
話不多言,尚天華拎槊上馬。
丁青山亦驅(qū)戰(zhàn)馬退出十?dāng)?shù)步外,蓄勢待發(fā)。他收起平日飛揚跳脫,氣凝鑌鐵槍,肅然以待。這賭注事關(guān)莫小雨所托之人,那可大意不得。
對手由一個狂妄小子變得老練穩(wěn)重,尚天華也變得凝重起來,無關(guān)賭局,那件寶物,他勢在必得!
突然之間,凜冽的秋風(fēng)靜止下來,地面塵土不起,似承受到莫名的壓力。
一片枯黃的秋葉,飄飄蕩蕩,落于二人之間,未及落地,即被絞為碎片。
好強的勁氣!昝君謨識得厲害,忙令軍兵退出二十丈外。
嶺西十一獸搖搖欲墜,卻不敢擅自退離。與堂主同來的車夫仍頂著勁氣在圈內(nèi)觀看,這時候要是退了,待比試結(jié)束,就洗好脖子,準(zhǔn)備挨堂主的刀子吧。
“結(jié)陣。”獸大打了個手勢,令眾獸重新布回盤龍三角陣,這才勉力抗住。他暗自心驚,姓丁的小子與堂主相對居然絲毫不落下風(fēng)!
“殺!”丁青山大吼一聲,率先攻擊,雙馬交錯,舉槍相刺。銀色的槍影成排涌現(xiàn),氣勢之浩,若千萬軍兵同時出擊。正是丁家長槍訣之:兵鋒槍海!
尚天華不慌不忙,抬槊格擋。手中金釘棗陽槊金光大作,張開一道燦爛金輪,將所有槍影拒之于外。
對手好強!只一招便破了“兵鋒槍海”。丁青山一驚之后,隨即大喜。他師從名家,加之天生神力,藝成下山以來,也曾與人較量,卻從未遇到過真正的對手。
“好!”他長嘯一聲,眼中滿是亢奮的光彩,槍影一浪接一浪攻去。
竟然沒能將之擊退?尚天華微怔。他的內(nèi)力承襲自上一代高手,勁氣之強,非比尋常,與敵相戰(zhàn)時往往一擊便可退敵。他不由提起精神:此子雖然年紀(jì)輕輕,卻不可小覷!
二人瞬間戰(zhàn)至一處。
槊與槍,化作兩條金銀光龍,騰躍不休。
這下可苦了嶺西十一獸,戰(zhàn)圈之內(nèi),二人的勁氣散流不停飛擊在他們身上。獸大首當(dāng)其沖,足部深陷于土,卻仍免不了東倒西歪的命運,如同飽受颶風(fēng)催殘的幼木。
昝君謨手下的軍兵十分識趣,早在戰(zhàn)斗一起,便全都躲至更遠(yuǎn)處。雖不至于被誤傷,卻也看得目馳神炫,根本分不清二人招式。
身處軍兵的保護(hù)之中,昝君謨穩(wěn)穩(wěn)坐于馬上,卻是觀戰(zhàn)者中最自在的。他看得分明:銀芒雖然攻擊兇猛,但一遇金光,倒有大半化為無形,而另一小半,被阻擋于外,如同流星一般,激射四散。
姓丁的小子竟能與尚天華勉強斗成平手!他驚訝之余,更多的卻是欣喜:尚天華與其麾下悍匪曾多次羞辱齊王,是齊王必除之而后快之人。今日尚天華被那小子抵住,正是殺他的大好時機(jī)!他緊握長弓,暗將羽箭扣于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