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李少植打著飽嗝，剔著牙縫中的肉末，領(lǐng)了兩名侍衛(wèi)在大街上閒逛。
午飯是他身後的兩名侍衛(wèi)請的，身爲(wèi)漢王府的侍衛(wèi)總管，他的午飯從來都是由侍衛(wèi)們輪流請客。京城這些大小飯館早就已他吃了個遍，只覺再也吃不出什麼新意。
他呸出口中肉末，將牙籤丟在一邊，領(lǐng)著兩名侍衛(wèi)往漢王府走去。每日安排侍衛(wèi)們站崗，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工作。
遠遠的，他看到漢王府侍衛(wèi)身旁多了一抺豔紅的身影。他立刻來了精神，快步走去。
來到近前，他端起侍衛(wèi)總管的架子，“你是何人？因何站在漢王府門口？”
“我想見漢王。”紅衣女子不卑不亢地直視著他。
李少植心中略感不滿，漢王雖是個閒王，好歹也是個王爺，此女用銳利的眼神看他，顯然並未把他放在眼裡。
他腆著圓滾滾的肚子，傲慢地說道：“王爺豈是你這種江湖女子隨意可見之人。你有何事，就先告之本總管吧。”
艾離見他一派官腔，秀眉微皺，但爲(wèi)了見到悟蓮，還是忍氣說道：“昨夜?jié)h王從滿樓春雨清歌坊新買的歌姬是我失散的家人。我想請他將人還回，贖人的錢我自會想辦法還他?！?
李少植聽她如此一說，自覺明瞭，看來是名歌姬的姐姐來王府要人。
他立刻變了臉色，厲聲訓(xùn)斥，“既被王爺買下，便是王爺?shù)娜肆?，豈可隨便歸家。再者說，王爺還會在乎你那點小錢。你速速離開，不許站在此地。若是讓別人看到了，還以爲(wèi)發(fā)生了何事，有損王爺?shù)那遄u。”
艾離一愣，思索著他的話語。
李少植見她不肯離開，上前用力推她。
艾離正在思考，並未注意到他，身體自然地一閃，本能地避開。
李少植未能推到她，反而因用力過猛，差點來了個“狗吃屎”。旁邊侍衛(wèi)見狀，趕忙過來扶他。
李少植大怒，氣沖沖地推開扶他的侍衛(wèi)，掄起拳頭向艾離後背砸去。
兩旁侍衛(wèi)一驚，正要出聲提醒，李少植的拳頭已然砸到艾離的背上。
只聽一聲悶響，李少植被艾離的護力反震，“騰騰騰”地倒退了數(shù)步，這才站穩(wěn)。
艾離受此一擊回頭看去，只見那名傲慢的侍衛(wèi)臉漲得跟豬肝似的，正惡狠狠地盯著她。
李少植向來驕縱，豈料剛一動手，就先吃了個大虧。這口氣他如何能嚥下。他不禁兇惡地叫道：“我是漢王府的侍衛(wèi)總管，不要以爲(wèi)你會點武功，就可以在此撒野！”
艾離眼中一亮，“那麼打贏了你，是否可以帶我去見漢王？”
李少植氣得大笑，“你想打贏我？也不先問問我爸爸是誰！”
艾離不由奇怪，“和你打架又不是和你爸爸打架，我管你爸爸是誰?！?
“好，就叫你看看本少爺?shù)谋臼拢 崩钌僦脖┡?。他能?dāng)上漢王府的侍衛(wèi)總管，自認是憑真才實學(xué)。
艾離隨意地站在原地，等他攻來。並非輕敵，只是以她豐富的臨敵經(jīng)驗，並未覺出此人有何危險之處。
李少植擺開架勢，凝氣聚力，威猛地大吼一聲，向她衝來。
艾離輕輕一閃，側(cè)身避過。李少植回身，又一次掄拳攻上。艾離再次閃身避開。李少植使出全力，第三次攻來。艾離仍是一閃，輕鬆避過。
李少植停身站住，喘著粗氣看她。
艾離淡淡問道：“你還要打嗎？”
到了此刻，李少植已經(jīng)明白，他並非此女對手。不過他見艾離一直不曾還手，以爲(wèi)她到底是名江湖女子，不敢與官府中人爲(wèi)敵。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精光，抽出腰刀，舞出一片白晃晃的刀光，向艾離砍來。
刀至面前，艾離腳尖輕點，身形一晃，飄出刀光之外。
李少植一刀不中，一刀又來，刀刀不離對方要害。
艾離眼中現(xiàn)出幾分不耐，三番五次相讓，是希望此人知難而退，豈料他倒越打越來勁了。
“你有完沒完！”終於，艾離本就的不多耐心耗盡，擡腿向他手腕上踢去。
李少植慘叫一聲，手中鋼刀應(yīng)聲而落。
“沒的給使刀之人丟臉?！卑x輕嘆搖頭。
武藝差並無所謂，勤加練習(xí)或可彌補。給臉不要，反而恬不知恥，那就屬於人品差了，需要受些教訓(xùn)。她這一腳踹斷了李少植右手的骨節(jié)，除非遇上極高明的大夫，否則李少植這一輩子是別想用右手拿刀了。
李少植哀叫連連，捧著折斷的手腕悽聲罵道：“你這個粗野女子，定然不知我爸爸是誰，你等著！”說完，他快速向街口跑去。
“等等！”艾離飛身攔在他的面前，“我贏了?，F(xiàn)在你帶我去見漢王。”
李少植臉色大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我這就帶你去?！彼蚰撬拿绦l(wèi)尖聲叫道：“你們還不趕快過來！”
四名侍衛(wèi)立刻跑來，擋在李少植前面。那名高個侍衛(wèi)客氣地說道：“這位姑娘，請你跟我去那邊商談。”
艾離跟他來到府門前，李少植趁機跑走。
高個侍衛(wèi)並未讓她入府，而是好言相勸，“姑娘，你可知李總管的爸爸是誰？你得罪了他，不要說是求見漢王，我勸你還是快快遠離京城吧！”
……
秋日午後，陽光直灑而下，明朗得沒有半點雜質(zhì)。風(fēng)中帶著些微涼，乾爽而又宜人。
艾離走在街上。她被高個侍衛(wèi)一番莫名其妙的說辭，勸離漢王府。雖然不清楚內(nèi)情，但她大致明白剛纔那個武功和人品都很差勁的侍衛(wèi)總管，是太子詹事李綱之子。李綱德高望重，又是太子之師，侍衛(wèi)們都對其子李少植很是敬畏。自己得罪了他，侍衛(wèi)們是不敢讓她入府的。
看到高個侍衛(wèi)那副害怕模樣，艾離雖不懼怕什麼太子之師，但並不想給旁人惹麻煩，只得再想它法。
她走進一家路邊的小飯館，準(zhǔn)備先填飽肚子再說。
剛坐下不久，一人匆匆而至，駐足於店門口，向內(nèi)張望，顯然是在找人。
艾離一看，那人她認識，是滿樓春雨清歌坊的魏昆，江湖人稱“雷震刀”。她正要開口打招呼，與此同時魏昆也看見了她，馬上走了過來。
“艾女俠，請借一步說話。”魏昆走到她的面前，壓低聲音說道。
艾離正自煩悶，便邀請道：“有什麼事嗎？坐下來，一起吃個飯吧?！?
數(shù)年前，“雷震刀”魏昆還在江湖馳騁之時，曾與她有過一場正式的比武。二人的比武依照江湖規(guī)矩舉行，雖然最後魏昆落敗，但他並不記恨艾離，反而對她欽佩不已。因爲(wèi)那場比武，雙方在武技上都得到了增益。
魏昆拉了把椅子，在桌旁坐下，“飯就不吃了。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的?！?
“何事？”艾離問。
魏昆將椅子拉近，悄聲說道：“蓮公子並不在漢王府。”
“此話怎講？”艾離不解。
魏昆四看無人關(guān)注，這才繼續(xù)低聲說道：“昨夜他確實是被人買走，但真正買他之人不是漢王，而是太子。此事極爲(wèi)機密，你萬萬不可張揚?！?
“太子？”艾離皺眉，“既是機密，你如何得知？”
魏昆道：“昨夜，蓮公子是我親自送下樓的。來接他之人我認識，乃是太子府中侍衛(wèi)。馬車也是去往皇城的方向?！?
艾離恨聲道：“可惡，那老闆娘收了銀兩還要騙我！”
魏昆道：“那倒不是。買主確實是漢王管事。想來太子不太方直接出面購買歌姬，所以假借了漢王的名義。聽說漢王與太子關(guān)係匪淺，太子借漢王管事一用，自是容易。不過老闆娘那般精明之人，大概也知此事。她有意推說是漢王，也是怕?lián)县?zé)任?！?
艾離想了想，問道：“如此隱密之事你爲(wèi)何要告之於我？你就不怕他們知道後對你不利？”
魏昆微微一笑，“昨夜我見過你之後，做出了一個決定?！?
艾離問：“是何決定？”
魏昆指了指背於身後的包裹，“我決定重回江湖。本來我來京城是爲(wèi)了混出點名堂，但因投靠無門，最終只能當(dāng)個歌坊護衛(wèi)。雖然薪俸挺高，也不必風(fēng)餐露宿，做的卻是人家的奴才。見到你後，我忽然很懷念以前無牽無掛的江湖生涯?！?
艾離皺眉看他，因自己的到來而影響到旁人的生計，未免過意不去。
見她如此，魏昆又是一笑，“你不必擔(dān)心於我。這些年我在京城也賺下不少銀兩，即使不重回江湖，也夠我享受一番了?！鳖D了一下，他又道：“倒是你，要多加小心。京城不比江湖，此地如同汪洋大海，看似平靜，實則深不可測。蓮公子之事牽連到太子，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人物，不是漢王這個閒王可比，更不是我等無權(quán)無勢之輩能夠抗衡得了的。我就多嘴一句，若是蓮公子並無大礙，你最好不要插手此事?！?
艾離點頭相謝。
魏昆告辭而去，留她一人獨自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