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爲謝昌雲肯定是投降了國民黨。不管他以前爲革命做過了什麼,但他現在能這麼快就知道了消息,而且還能這麼快趕到,還敢公開喊出自己的名字,不是和白軍一起的還是什麼?我們隊伍裡有人原來不也是表現很好,可是後來不還是投敵叛變了嗎?所以,我認爲讓謝昌敏同志下山一定是敵人的一個陰謀,我們決不能上敵人當。”游擊隊政委在大家的沉默中發了言。
“我不完全這麼看。謝昌雲是不是敵人我不敢斷定,但是他現在想見謝昌敏同志應該是真的。我還是堅持我們應該利用這一點,讓謝昌敏同志下山去探探敵人的虛實。”游擊隊長和政委的意見相左。
“敵人會有那麼仁慈嗎?我認爲我們應該按原來的方案在天亮前組織突圍。”
“敵人的封鎖非常嚴密,而且兩道封鎖線的火堆一個接一個,我們沒辦法隱蔽,想要突出去十分困難。”
“還是政委說得對,敵人不可能有那麼好心,肯定是想把謝副政委騙下山以後再來打我們。”
“可是就算人可以突出去一部分,那些糧食和鹽巴怎麼辦?帶著這些東西根本跑不動,可要是丟了再想弄回來就更困難了。”
在衆人又一次開始的爭論之中,謝昌敏終於站了起來道:“突圍的犧牲太大,說不定以後我們這支好不容易保存下來的隊伍就沒有了。所以我想還是讓我下山去一趟,利用謝昌雲和我的姐弟關係,說不定還能把隊伍和糧食鹽巴保存下來,如果再能弄到一些藥和衣服就更好了。”
“謝昌敏同志,你這是幻想,是動搖!如果你下了山以後敵人又反悔怎麼辦?”政委先是扣上了帽子,然後終於說出了真實的想法。
“如果謝昌雲敢這樣做,我就斷絕和他的任何關係,不惜以死相拼,把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謝昌敏被政委的話所激怒,不惜以生命來做出了保證。
“不行!”政委還是不同意。
游擊隊長見爭論陷入了僵局,於是就道:“我相信謝昌敏同志對敵鬥爭的堅決性,我建議這件事由支部通過表決來決定。”
“我同意表決。”
“我也同意表決。”
謝昌敏和另一個黨支部委員表示了意見。
最後,支部委員會以三票贊成、一票反對、一票棄權的結果,做出了讓謝昌敏即刻下山、萬一不成再連夜組織突圍的決定。
謝昌敏隨即就交出了身上的物品,僅帶了一隻壓了五發子彈的駁殼槍,和衛生員喬英姑點燃了火把,在衆人的注目下順著小道朝山下走去。
但喬英姑的懷裡還彆著一顆政委偷偷交給她的手榴彈。
在山下,上山送信的老鄉都已經回來了,其中有兩夥人找到了游擊隊。謝昌雲讓李廷秀給他們一人發了兩塊大洋,其餘的一人發了一塊大洋,然後就打發他們回去了。
又等了一陣,見時間已經過了半夜,可山上還是沒有動靜,謝昌雲心裡不由焦急起來。
“難道游擊隊真是不爲所動,真是要突圍嗎?如果他們要突圍,不能開槍是肯定了,但那樣,要等到何時才能和姐姐再見面呢?”
謝昌雲坐在火堆旁正想入紛紛,突然就聽喊聲道:“有人下來了!山上有人下來了!”
謝昌雲擡頭順著樑金恆的指示看過去,只見遠處接近山腳的地方有火把光亮往下移動,他忽的一下就站了起來下令道:“樑團長,派人過去確認一下是什麼人,千萬不能開槍。”
樑金恆也是處事老道之人,知道是到了關鍵時候,所以謝昌雲的命令一下,他竟親自帶了十幾個人前去查看。
山上晃動的火把終於到了山腳下,已經可以看出來的兩個人的身影了,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就和迎上去的手電筒保持著一段距離都停了下來。
過了幾分鐘,一個軍官跑回來向謝昌雲報告道:“長官,樑團長已經確認下來的人是游擊隊的副政委謝昌敏,她肯不過來,說讓長官過去跟她說話。”
謝昌雲聽罷就擡腿疾步往前走去,慌得李廷秀等人趕緊跟上去把他護在了中間。
“謝副政委,謝長官到了。”當謝昌雲走近前面的人羣時,樑金恆適時的向十餘米外的謝昌敏做了通報。
少頃,一個略微顫抖的聲音道:“雲芽子,是你嗎?”
“姐,是我!我是雲芽子!”謝昌雲大聲回答著,一面撥開擋在前面的衛士繼續向前走。
“雲芽子!你先不要過來,我就在這裡等著你把我們的人放走。”雖然看不清謝昌敏的面孔,但是可以看到她垂下的手中握著的那支槍。
謝昌雲沒有理會,迫切要看清姐姐的激動心情,促使他還在往前走。
“雲芽子,千萬不要過來,姐姐求你了!”可以看到,隨著幾乎是哭求的聲音,謝昌敏舉起槍對準了自己的額頭。
謝昌雲立刻停了下來。
“姐,我不過去了,我馬上就下命令。樑團長,讓另外幾面的弟兄都撤了,把人都集中到這一面來。”
樑金恆見到謝昌敏竟然要自盡,頓時被嚇得膽戰心驚,同時對這個女共黨的堅定執著也敬佩萬分,便立刻轉身邊跑便喊的向部下傳達著撤圍的命令。
一直原地未動的謝昌雲,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前方。
謝昌敏也是同樣。但現在不是暢敘親情的時候,而別的話又不想說。
一陣寒風吹過,謝昌雲似乎看見姐姐的單薄的身影哆嗦了一下,便連忙脫下了身上的呢子軍裝喊道:“姐,我給你送衣服過去。李廷秀,解除武裝,把衣服送過去。”
“雲芽子,你把衣服放到中間,我們自己過去拿。”畢竟是親姐弟,加上看見白軍好像真的是要撤了,所以謝昌敏並沒有拒絕弟弟的關心。
李廷秀解下了腰帶和佩槍,接過謝昌雲的衣服向前走了十幾步,在往下放衣服時稍頓了一下,然後解開釦子把自己的棉上衣脫了,先放在了地下後,再把謝昌雲的呢子軍裝衣服放在了上面。
等李廷秀轉身離開了一段,另一個游擊隊員喬英姑便在謝昌敏的示意下上前取走了衣服。
謝昌敏接過弟弟那間還帶有餘溫的衣服披在了身上,然後低頭在衣襟上聞了一聞,似乎想要感受一直掛念的弟弟身上的氣息。
姐弟倆就這樣一直對視而立,直到樑金恆跑來報告隊伍已集合完畢的時候。
“姐,封鎖全撤了,給你們的東西都放在了山那邊的路上,現在可以通知山上的人趕緊走了。”
見謝昌敏點頭,喬英姑就在原地收拾了一些柴草,用火把點燃了三堆火。
藉著火光,謝昌雲這次終於大致看清了姐姐的樣子。見到姐姐的身體裹在軍裝裡顯得十分的瘦弱,下身一條單褲、打著綁腿,再往下雙腳竟是用破布包纏著穿了一雙草鞋。
謝昌雲的眼淚幾乎都要出來了。
又過了一陣,山那邊傳來了兩聲槍響,謝昌敏這才把駁殼槍遞給了喬英姑道:“雲芽子,過來和姐姐說會話,一會姐姐也要走了。”
謝昌雲把身上的毛毯向後一掀就飛跑了過去。
“姐!”
“雲芽子!”
姐弟倆緊緊的抱作一團。
哭了一陣之後,謝昌雲擡起頭道:“姐,父親和母親在家都還好,昌華跟著中央和部隊一起長征到了陝西,現在可能已經到紅軍大學學習去了,你就放心好了!姐,我還有好多事要對你說,你不走可以嗎?”
謝昌敏抹著眼淚道:“能親眼看見你,又知道了父母和細伢子的消息,姐姐就安心了。我知道你不想讓姐姐走,可是如果離開了游擊隊,姐姐還能往哪去呢?”
謝昌雲道:“姐,我的意思是讓你暫時離開幾天,一方面調養一下身體,另一方面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想要你幫著做。你放心,對你和游擊隊不利的事我絕不會張口,但是我必須把整個來龍去脈都說清楚你才能理解,所以說必須要給我們足夠的時間。再有,這支游擊隊已經知道了你有我這麼一個在粵軍當大官的弟弟,雖然他們現在靠這個關係脫了身,但是你如果再回去,只怕也還是會被他們另眼相看、再也得不到足夠的信任了。反正我不會放你會這支游擊隊去了,姐如果堅持要回去,過一陣我可以把你送到項英和陳毅同志那裡去。”
“這······英姑你看呢?”謝昌敏顯然是被弟弟說動了心。而且,在山上政委說得那番話無疑是嚴重的刺痛了她的心。
“昌敏姐,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你自己決定就好了。”說完就把腰間的手榴彈拿了出來,和駁殼槍一起遞給了謝昌雲。
喬英姑是帶著監視謝昌敏的任務來的,可是剛纔姐弟相見的場面和謝昌雲說的那些話,尤其還提到了中央和紅軍,讓她覺得謝昌雲未必就是一個壞人。
“那好吧!我們就先跟雲芽子走,過幾天再想辦法找隊伍去。”只要不是去投降,謝昌敏其實也不想剛一見面就和弟弟分開。
見到姐姐答應了不走,謝昌雲立刻就高興了起來,他彎下了腰道:“姐,你身體虛弱,讓我來揹你走。”
謝昌敏什麼話也沒說,便俯身趴在了弟弟的後背上。
樑金恆見狀忙揮手招來一副擔架,讓兩個士兵把喬英姑擡了上,一千多人的部隊也緊跟著收兵回營。
揹著謝昌敏站起來那一刻,謝昌雲心裡不由“咯噔”一下,一米六出頭的姐姐背在背上,竟然感覺不出有多少重量。
謝昌雲滿含酸楚揹著姐姐一直走了十幾裡,弄得本來可以騎馬的樑金恆等幾名軍官只好跟著步行。
到了駐地軍營,樑金恆指揮著人又是安排住處,又是喊著做飯,又是讓人去燒洗澡水的一通忙,最後有些愧疚的走過來對正和謝昌敏烤火說話的謝昌雲道:“長官,別的都安排好了,就是給謝······謝小姐和那位喬小姐的衣服沒辦法買,只能現從倉庫裡拿兩套新軍服過來先對付用了。”
謝昌雲道:“我已經提前預備了一些衣服,再有一套軍服就可以了。樑團長,這次我們姐弟團圓多虧了你的幫助。我也不能讓弟兄們白出一回力,回去以後我辦五千元過來表示一下我的心意。”
“這麼多!”雖然估計到了謝總參謀長會有褒獎,但樑金恆聽到了“五千”這個數額之後還是倒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