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廣澤乘坐的輪船到達上海以后,在碼頭上一見到梁孝成就馬上問起了有謝昌云的消息沒有?
聽到謝昌云下午會前來見面時,廖廣澤這才放心道:“孝成,我這次是專門為謝公子而來的,此事雖不便對外聲張,但對謝公子的禮遇方面我們一定要做足,派車去接謝昌云這件事就做得很好。謝公子什么時候到要提前通知我,來了以后我要和他單獨見面,不要讓任何人打攪。”
謝昌云中午如期的給梁孝成打了電話,得知廖廣澤已經到了上海,他放下電話以后就又給黃暨祥去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廣東南華公司的梁孝成要請自己去坐一坐。
黃暨祥道:“昌云,閑著的時候是應該出來結交一些人。這個南華公司有粵系的背景,與桂系也有些瓜葛,在兩廣和南洋一帶都很有實力。梁孝成請你去,估計也是想借此對王次長表示一下尊敬,不會有其它的意思,你也不必提防什么,只管隨意就是。如果有什么特殊的事你就再給我打電話。”
謝昌云謝過了黃暨祥的關心,付了話費后便從校門口往前走了幾十米,沒一會就見一輛掛著梁孝成所告訴的牌照號的白色轎車往這邊開來。謝昌云剛想揮手,卻見轎車直接開過來停在了身邊。
謝昌云定眼一看,原來是梁孝成親自帶車而來,除他以外車內只有一個司機。
梁孝成下車后便對謝昌云道:“謝公子,讓你久等了!”然后就給謝昌云打開了車門。
謝昌云不愿在校門附近招人眼目,沒有客套就趕緊坐進了轎車,等梁孝成上了車以后他才道:“梁先生不必客氣,我等了也沒有多大一會,剛才順便給黃伯伯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要到你那里去。黃伯伯還讓我給你帶個好。”
梁孝成道:“謝謝特派員了!謝公子,我們這就走,二先生正在寓所恭候你。”
謝昌云問道:“難道廖將軍來了以后就沒有去拜會別的熟人!”
梁孝成回道:“沒有,二先生說了是專門為謝公子而來,因此不想聲張,這次來也只帶了一個副官和兩個衛兵,而且連軍裝也沒有穿。另外公司里還來了一個人負責一路的照應。二先生來了以后還特意吩咐對謝公子一定要禮待優厚。”
謝昌云道:“這可讓我有些不敢當了!等見到廖將軍我再當面致謝。梁先生,貴公司現在在上海的生意做得如何?”
梁孝成道:“我們一直是以南來北往的物資貿易為主。不瞞謝公子,這里面當然也有一些特別的貨物,生意做的還算是順利。另外股票和借貸方面的生意也做一些,不過盤面不是很大。上次和謝公子巧坐一車,就是因為蘇州的一家絲廠想要借一筆錢,所以我特意去看了一下。不過考慮到現在絲綢的銷路不是很好,所以這事就暫時放下來了。”
謝昌云又問道:“那你們在廣東和其它地方就沒有自己的實業?”
“在國內沒有,但是在南洋有一家橡膠廠,生產的橡膠原來主要是賣給歐美和日本,去年‘九一八’以后就不再賣給日本人了。但是實際上也控制不住,我們和華僑不和日本人做生意,可當地人卻不管那一套,有時甚至還幫日本人從我們這里采購。”梁孝成基本上是有問必答。
謝昌云道:“正是因為盛產橡膠和石油這些戰略物資,所以南洋一帶也早晚安寧不保,貴公司得開始慢慢做些防備了。”
梁孝成道:“時局的事我看不太懂,有些事也不便說,這些話謝公子最好能對二先生當面提一提。我看二先生對謝公子是相當的看重,他一來就交代我,他和謝公子談話的時候任何人都不能打攪。”
謝昌云剛才也是隨口一句,他當然明白梁孝成這級的人物沒有多大的話語權。聽梁孝成這么一說,便順勢把話題轉到了上海目前的物價以及股市行情等方面了。閑談中,汽車不覺的就駛到了南華公司在公共租界新買的那棟寓所。
這棟寓所與何家那棟比起來可就小多了,三層的洋房占地并不很大,院子也剛夠轎車轉個頭。而且附近的房屋式樣雖然也都很別致,但卻鮮有深宅大院,估計是因為這一帶的地皮較貴所致。
謝昌云乘坐的轎車剛駛入院內剛停下,就有一個身穿便衣、但從身形動作上一看就是軍人的年輕人上前打開了車門,隨即廖廣澤就從樓房里快步走了出來。
看來廖廣澤已經在樓下等候一段時間了,他一見到謝昌云下了車便笑容滿面的伸出手道:“謝公子,沒想到咱們這么快就又見面了!”
謝昌云前走幾步握住了廖廣澤的手道:“廖將軍遠道而來還如此精神煥發,不愧是戎馬多年!”
廖廣澤道:“資歷那東西都是給外人看的,和謝公子就不能談這個了。謝公子,樓上請!”
謝昌云環顧四周,見廖廣澤的幾個隨從眼神面色都很正常,應該是沒有什么特使戒備,所以就在梁孝成的引導下跟著廖廣澤上了三樓在一間書房里坐下。
當梁孝成親自倒完了茶水出去關好門后,廖廣澤就從身上取出一個皮夾道:“謝教官,你幾個月前帶著十余人就敢闖我數千之眾的營地,而今又敢孤身前來上海,膽量實在是令我敬佩!我這次前來上海,一則是為了給謝教官償還所欠的那十萬銀元,這里面是花旗銀行的支票,謝公子在上海也可以支取。二則的意思是想探明謝教官來上海的原因,如果是為我所累,那我們廣東方面將懇請謝教官前往屈就。”
廖廣澤口中的廣東方面,顯然已不是指南華公司了。
謝昌云接過皮夾放到了茶幾上,然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后道:“廖將軍,我已經暫時離開了紅軍,這次我來上海純屬私人行為,其中的原因也確實與放走了廖將軍有關。不過廖將軍也不必為此懷有愧意,到外面走一走本來就是我的意愿,只不過是恰巧利用了這機會!”
廖廣澤道:“果然如此。與謝教官分別之后一個月,我又給貴方送去了一些藥品和食鹽,但卻沒有收到謝教官的任何回音,就猜想情況有些不妙。不過聽謝教官所言是暫時離開了紅軍,意思好像是以后還要回去?”
謝昌云道:“也可以部分這樣理解。因為共產黨成立到現在也只有十一年,各方面的經驗還不足,難免會產生一些錯誤。但因為共產黨的主張符合中國最大多數人的利益,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和不斷的總結經驗教訓,我想共產黨一定會尋找到一條正確的發展道路,成為國內能與國民黨的專制抗衡的主要力量。所以我并不想因為受到了一些暫時的誤解和冤屈,就從此以后不與共產黨的往來。至于你們廣東方面,以目前的實力和地位在中國的政治角逐中只不過是一個從屬力量,想參與其中只怕也是有心無力,難圖所愿。”
廖廣澤感慨道:“謝教官的見解總是別具一格、不同凡響,令人雖不能完全贊同,卻也提不出多少充足的反駁意見。但依謝教官所見,我們粵廣方面是無可作為了?”
謝昌云道:“其實也不然。如果是想與南京和共產黨分庭抗禮,你們粵系確實是沒有什么出路,但如果是為民族著想,為一方百姓謀福,憑借地理優勢、人文優勢和資源優勢,你們也可以另有一番作為,甚至可以為中國幾年之后全民族抗擊日本侵略的戰爭撐起一面江山。獲得這樣功在千秋、利在百姓的業績,遠要勝過追逐那些如同過眼煙云的利益。”
廖廣澤道:“我們也多次分析過時局,雖然認為日本會得寸進尺,但也不敢像謝教官這樣,做出幾年之后中日將爆發全面戰爭的結論。如謝教官所言無誤,我們廣東將如何利用戰爭前這幾年的時間求的較大起色?還望謝教官詳細指點。”
謝昌云見書房墻壁上掛有一張中國地圖,便站起來走過去道:“廖將軍請看,廣東在國土上雖然偏居一隅,但因為它隔海相望南洋諸國,水路與上海、福建、江浙聯通,粵漢鐵路連通之后可抵達中國腹地,所以其地理條件要遠遠優于其它偏遠省份。從經濟上看,廣州是中國南方最大的城市、最大的商埠和出海口岸,有著比較完整的商業體系和初具規模的工業基礎,同時大部分地區的農業也可以推行一年三熟的作物。當年北伐軍能以廣東為根據地連下華中、東南數省,廣東的經濟優勢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另外,廣東祖籍的華人遍布南洋諸國,在歐美也為數不少,而且廣東人家鄉觀念強,不乏區域的凝聚力,民眾又受到過大革命的熏陶,這就使得廣東的人文基礎要強于很多地方。如果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廣東肯定是他們的必奪之地,否則就無法割斷來自海外對中國的援助。屆時廣州等主要城市雖然難保,但粵北、粵西北、粵西直至粵西南這個大半圓的廣大山區和丘陵地區與贛南、湘南、桂東等地連成一片,就可以作抗擊侵略者的重要根據地。但目前廣東面臨的困難也不小。主要是工業門類不齊全、產品無法大規模的進入內地市場,同時大部分山區的農業生產水平低下、不能給經濟發展實行已有效的支撐并滿足的將來戰爭需求。要在幾年之內解決這些問題,廣東方面除了另辟捷徑采取大的動作之外別無它路。具體怎么辦我現在不便說,只有與廣東方面就一些原則問題求得共識以后才能詳細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