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蔣介石在南京再次召見了謝昌云。
“昌云,這次請你來只因為數月不見,想和你廣泛的交談交談,并沒有什么特定的議題。你對本黨五屆三中全會通過對《根絕赤禍案》有何看法?”蔣介石已經摸清楚了謝昌云的特點是你和他繞圈子,他就和你對著繞;你要是直截了當,他也就開誠布公。
果然,謝昌云聽了蔣介石的提問后便不假思索的回道:“我認為《根絕赤禍案》是一個以偏激對偏激的做法,而且出臺的很不合時宜,結果也不會理想。”
“哦!昌云,你也認為共產主義偏激,能否細說一下。”蔣介石原來估計謝昌云要為中共徹底辯解一下,可謝昌云其中的論點卻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謝昌云坦然道:“對共產主義的理解我與中共有差異,對中共以前的政策也有很多看法,并認為照搬蘇俄的那一套理論不會給中國帶來多大益處。但是,共產主義作為一種學說,在很多方面還是有著一定的合理性和科學性,并且需要在實際中更進一步的進行探索,決不能把一些極端或者是錯誤的行為都歸結于是主義的謬誤,或借此把一切有關共產主張的觀點和行為都視為禍亂根源。我相信共產黨在經歷不斷挫折和反思之后,一定會探索出一條符合中國國情、并為廣大民眾所接受的新的道路來。而且,我也不贊成在中國只能存在一個三民主義的觀點,并以此來打擊壓制別的黨派。我認為不管什么主義、什么方式,只要是有利于國家民族,只要是能造福于多數民眾,就應該讓它存在和發展下去。”
“難道先總理的‘三民主義’還不能把這些都概況其中嗎?何必要另立主義?”蔣介石顯然不能接受謝昌云的說法。
“委員長,這里面牽涉的問題太多,如果要細細爭論的話,那我們幾天幾夜也說不完。總的說來我并不反對三民主義的主要內容,但三民主義只是一種承先啟后的進步思想和進步綱領,而不是用來衡量一切的標準,也絕不能因觀點上的某些雷同,就把我簡單歸類為三民主義的信徒,就像不能因為三民主義包含了一些康有為的思想,就把它歸類為康有為的大同學說一樣。反過來,更不能因為我的某些主張和觀點在三民主義之外,就把我列入異教邪說,從而來禁錮我的思想。”謝昌云則另辟捷徑做了回應。
蔣介石品味了一下道:“昌云,你果然是個有特別思想的人,我們暫且不談這些主義的問題了。政府現在正與中共談判,但是要求對中共繼續圍剿的呼聲也不小,其主要就是擔心中共會借此而東山再起,成為抗戰之掣肘和統一之大患。昌云在這方面有何見解?”
弄清了謝昌云在政治觀點上并未完全與中共合流這個主要問題之后,蔣介石也不稀于再與謝昌云繼續爭論,而是又給謝昌云出了一題。
“目前紅軍主力已經全部集中在了陜甘寧一帶,如果單純考慮用軍事手段就能解決問題的話,我想總司令絕不會放過這個良機,只怕早就動手了。”謝昌云說完這句后便停了下來,等待蔣介石的反應。
“昌云,你繼續,你繼續。”蔣介石把身體向前傾了一傾,示意他很重視謝昌云剛才的話。
謝昌云于是接著道:“陜北與綏遠(后來內蒙古的主要區域)相連,距外蒙只不過數百里路,中間只有一道黃河勉強可稱作險阻,其他再無障礙。如果閻錫山、馬鴻逵不積極與中央配合,不在這一帶重兵布防堵截,一旦中央軍對陜北壓迫過緊,紅軍只需攜帶十日左右的給養就可穿過綏遠而進入外蒙,或從外蒙再轉道新疆,圍剿的結果是只能將其驅走而不能消滅。但這樣一來,后果極有可能是引起蘇聯的強烈不滿,因此來減少或者停止對國民政府的支持和援助。由于目前世界上的主要國家中只有蘇俄明確的表示支持中國抗戰,并開始準備進行實質性的援助,所以如果再失去了蘇聯的支持,中國即使是受到侵略的一方,但在國際上也沒有任何強力的呼聲可以為中國聲張道義了,與之同時,中共在蘇聯扶助下卷土重來的可能性卻始終存在。由此可見繼續對紅軍進行圍剿并不是最佳之策。”
蔣介石聽了頻頻頷首道:“昌云,在這方面的看法你我十分相近,我目前不能不考慮到蘇俄的因素。既然圍剿不行,限制過緊共產黨又不接受,若放寬限制黨內又多有疑慮,政府方面又當做如何選擇為最佳呢?”
謝昌云淡淡一笑道:“委員長,在這點上我們的觀點恐怕就要分道揚鑣了。委員長是主張由限共達到溶共,而我的看法卻是堵不如疏。如何取舍請委員長自己斟酌,恕我不便過多發表意見。”
“昌云呀!我知道你和毛澤東關系莫逆,你的父母現在還住在他那里。我也不強免你了,只希望你能不抱偏私,一意維護政府統一下的抗日大局。”蔣介石轉而求其次。
謝昌云起身立正道:“請委員長放心。凡涉及抗日之事,只要委員長一聲令下,我自當奮勇向前、萬死不辭!”
蔣介石起身走到謝昌云面前拍著他的肩膀道:“好!很好!對你能有如此的決心我非常滿意。昌云,我對你還是寄予厚望的,夫人也多次在我面前夸獎你人才難得,還特別邀請你今晚到子文那里一起吃飯,希望你不要辜負了夫人的一片盛意。上次墨三(顧祝同字)調給你的兵員都已經到齊了吧?我期待你能盡快把他們訓練成可戰之師。另外墨三還提了一個請求,辭修也有這個想法,你能不能用你們的新式武器來裝備和訓練一批中央部隊?坐,你坐下說。”
等蔣介石回到座位之后,謝昌云也跟著坐下道:“新式武器的生產和對廣東以外地區的銷售權掌握在美國霍特公司手中,我只能盡量與他們協商,估計年底之前最多只能提供三個整理師的武器裝備和彈藥,不過政府只需付一半的現款,另一半則作為廣東提供給中央政府的無息貸款。另一方面,要把部隊訓練到能夠熟練運用這些武器裝備的程度,至少還需用半年的時間,武器的效用就得不到充分發揮。對于沒有經過充分訓練的部隊,我是不愿意把他們送到戰場上去白白送命。所以我們已經應四川、陜西和廣西的要求派出了大批教官,向他們傳授一些新的戰術,同時還儲備了大批十二集團軍換下來的槍支彈藥,一旦他們出動投入抗戰,我們就將把這些武器無償提供給他們。”
“對!對!昌云可謂是一心為國、考慮周全呀!只有對聽從中央調遣的部隊,才能夠給他們以資助。”蔣介石從另一個角度做出了評價。
蔣介石自元月份第一次召見謝昌云時,就已堅定了對其收攬和重用之心,但是由于廣東近期整頓軍備的動作過大,似乎已遠超出了一省之責應所為,而且據報謝昌云還公開把父母送到了延安,對此有心腹建議要加以防范,蔣介石也心里不免感到了不安。
但周圍稱贊謝昌云處事光明磊落、公私界限分明的人也不在少數,蔣介石憑他人之言難于決斷之時,于是特意把謝昌云叫來當面進行求證。今天經過幾次不同角度的試探之后,閱人無數的蔣介石已經認定了謝昌云除抗日之外并無其他異心,所以又隨意談了幾個無關緊要的話題之后,便很快結束了這次召見。
而晚上宋子文和宋美齡與謝昌云在一起晚餐時卻沒有這么多政治上和時局上的干擾,三個人完全是在輕松的氣氛中隨意漫談,甚至連飲食、藝術、汽車飛機都涉及到了,對美國情有獨鐘的宋美齡,還借此推薦謝昌云找機會到美國去了解一下那里的風土人情和多元文化,
謝昌云則很紳士又幽默的表示,即便是預支一年的俸祿,也一定不會有違夫人的善意。
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倒把宋美齡給逗樂了,便也開起了玩笑說本來還打算給謝昌云當翻譯和導游,可是謝昌云手頭既然這樣拮據,她就只好放棄了。
臨走時,宋美齡邀請謝昌云夏天一定要帶他的欣怡姐姐一起到廬山避暑。
可以看得出來,宋美齡確實很喜歡面前這個在各方面都顯得與眾不同的年輕人。
而兩個多月后的七月十四號,謝昌云攜何欣怡果真的來到了廬山,但卻不是為了陪宋美齡避暑,而是奉蔣介石之命緊急前來研討盧溝橋事件之后的日益緊張的局勢。
對七月七日夜間發生的日軍炮擊宛平的事件,國內各界的反響異乎尋常的強烈,要求政府絕不退讓、全力反擊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呼聲高漲。而日本當局繼而在談判中提出的中國軍隊撤出平津、取締一切反日活動的無理要求,也觸及到了蔣介石的底線,雖然擔憂還未做好抗日的充分準備,但如果日本再堅持強硬態度,蔣介石也只有下定破釜沉舟之決心了。
所以,蔣介石一方面繼續與日本談判,一方面又緊急向華北調兵,并嚴令駐守平津的宋哲元不得后退,同時也召集了軍政要員對局勢進行分析和做出具體部署,而陳濟棠和謝昌云也在出席會議的名單之列。
日前在廣東,謝昌云就已經對陳濟棠等做過分析,指出此次盧溝橋事件極有可能就是中日全面戰爭的導火索,廣東應立刻行動起來,在一個月之內完成出兵參戰的基本準備,同時要加強對沿海幾個重點區域的防御以及廣州等重點目標的空防。
陳濟棠隨即授權謝昌云下達了一系列的命令,接著便頻繁的召集會議和調動部隊,期間還與前來探討華北事件后的時局,以及商談進一步合作的李宗仁和白崇禧、劉湘、何建等進行了數次的會談。
所以這次上廬山參加會議,陳濟棠和謝昌云是做了充足準備、并帶有預定方案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