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軍萬萬沒想到他會被人擺了一道,西河溝是啥地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礙于身后的兄弟們的存在,他只能裝傻充愣,待有人說出西河溝這嘎達是干啥的,他才敢做出驚訝的舉動,帶著眾人從十三中門口溜之大吉。
正如顧軍擔憂的那樣,在他們一群人騎車逃跑之后,剛剛還在門口的兩個紅衛兵立刻就消失在人潮當中,而后的不久,西河溝那片兒便出現了這樣的一幕,你追我趕抱頭鼠竄,聽說當天就抓了不少人進去。
閆寶書進了班級,坐在位置上的時候他還在尋思剛才詢問陸向北的這一群人,為首的那個人給他的印象非常之深刻,總體看下來兩個字足夠形容他了,那就是“埋汰”,渾身上下的衣服就沒一處是干凈的,再加上他嬉皮笑臉的德行,橫看豎看都不像個好人,由此來看,人的第一印象是至關重要的。
“想什么呢這么入神?。俊膘栃『E苓^來趴在閆寶書的書桌上傻笑,“想大姑娘呢?”
閆寶書回過神,微笑道:“拿我當你呢。”
“嘿嘿嘿?!膘栃『R黄ü勺谂赃叺淖簧希霸儆袔滋炀头偶倭?,到時候你打算干嗎?。俊?
閆寶書想了想,“應該是幫家里干活吧?!?
“這眼瞅著要過年了,是得準備準備了?!膘栃『W绷松眢w,一邊搓手一邊說:“就過年還能吃到點好吃的,聽說生產隊已經開始準備年豬肉了,不過我家人口少,分不到多少。”鞏小海嘆了口氣,緊接著朝閆寶書挑眉賤笑:“寶書,你家今年還殺年豬不?”
“殺年豬?”閆寶書不知鞏小海這話從何來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鞏小海情急的嘖了一聲,“你忘了啊,去年你姥姥姥爺讓你舅從村里帶來了一頭豬,殺完了你還給我送了一小盆呢……”鞏小海砸吧著嘴,回味著當時感覺說:“真香啊。”
閆寶書的腦海中對于這樣芝麻綠豆的小事是一丁點印象都沒有了,在鞏小海描述完去年過年時的場景之后,他也只能笑一笑算是做出配合了,“我也不知道我舅還來不來,如果來了,我一定記著呢?!?
鞏小海笑嘻嘻地說:“我這人不貪,就是回味一下,倒是粘豆包,嬸子要是包了能給我幾個吃不?”
閆寶書看著他,“你家不包嗎?”
鞏小海長嘆一聲,“包啊,咋能不包啊,關鍵是我媽包的那玩應忒難吃了,而且每次都還要包不少,上頓吃下頓吃,我見了都粘豆包我都害怕啊,你說這哪里是過年哈?!?
閆寶書被逗笑了,“行,到時候我給留點?!?
“真的啊,那我可真得謝謝你了?!?
“客氣?!?
鞏小海和閆寶書聊的熱火朝天,班級里下一秒突然就安靜了下來,鞏小海急忙朝門口瞥了一眼,“哎不說了,老師來了。”
第一節正課是數學課,前來授課的男老師看上去很是斯文,盡管身上的衣服仍舊脫離不了黃藍基調,但穿在他的身上卻顯得十分得體,給人一種非常舒服的感覺。閆寶書認識的老師不多,恰巧這位數學老師就在他了解的范圍之內。聽說這位數學老師以前是在高中教俄語的,69年的時候因為中蘇友誼徹底決裂,不得不中途改行教起了數學?!霸瓉怼钡拈Z寶書就是東北人,高中畢業之后母親一心想讓他報考外國語大學學習俄語,待畢業之后好到俄羅斯經商,無奈的是閆寶書志不在此,最終也沒能聽從母親的安排。盡管如此,閆寶書在母親的影響下,聽讀俄語的水平還是有的。于是一個想法漸漸地在閆寶書的腦海中散開,再過幾年凱撒就要在東北慢慢流行起來,他是不是可以……
對于未來的想法閆寶書想了整整一天,最后一節正課結束時,閆寶書正在收拾東西,也不知鞏小海為什么會從外面跑了進來,“你啥時候跑外頭去了?”
鞏小海笑道:“大喇叭一響我就竄出去了,你猜我看到啥了?!?
“啥啊?”閆寶書合上挎包,看著他說。
“我剛出去湊了個熱鬧,說是春節前夕廠礦要舉辦文藝大匯演,咱們學校也可以報送節目?!?
閆寶書不明所以,“和咱啥關系???”
“啊……”鞏小海撓了撓頭,“是沒啥關系?!?
閆寶書拎著挎包起身,“我還以為你要參加呢?!?
“我?可拉倒吧”鞏小海跟著閆寶書往外走,“我自己幾斤幾兩還是掂的清楚的,倒是你,不打算湊湊熱鬧?”
閆寶書笑道:“你讓我干啥?唱歌還是跳舞?”
“哎,你還別說,你唱歌是挺好聽嗎,要不要試試?”
閆寶書搖了搖頭,加快腳步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你嘎哈去啊?”鞏小海追了上來,“閆寶書,你該不會又要找陸向北去吧?”
閆寶書停下腳步,笑道:“是啊,今晚有紅燈記,你想去不?你要想去我跟陸向北說一聲。”
鞏小海急忙擺手,倒退幾步說:“我就不去了,一看到陸向北那伙人我就腿肚子發軟?!膘栃『0芽姘钤诩绨蛏?,“我先回家了,明兒見面再說文藝大匯演的事情?!?
鞏小海離開后閆寶書繼續往學校門口,誰料他剛跨過學校大門,一道黑影突然竄到了眼前,閆寶書下意識的退后,待看清了眼前站著的人才說:“同志,你還要問路嗎?”
顧軍微仰著頭,吊兒郎當的說:“問啥路啊,我就是來找你的。”
閆寶書心想壞了,連忙在人群中搜索陸向北的身影。
“別看了,陸向北那小子早讓我們給……咔擦了?!鳖欆娦θ菥`放,靠近閆寶書低聲說道:“現在害怕了吧,早上不是還挺膽肥兒的嗎?!?
閆寶書平靜地看著他,暗地里卻琢磨著應該朝哪一條路跑才是最佳的。
“操……?!标懴虮钡穆曇敉蝗粋鱽?,緊接著就看見顧軍膝蓋處一打彎兒,險些跪在地上,“顧軍,你小子也學會狐假虎威了?”
顧軍扶著腿站了起來,回過頭沖陸向北笑道:“你這兄弟挺有意思的,我這不是逗他玩呢嗎?!?
陸向北走上前,攬住了顧軍的肩膀笑道:“寶書和杜新國他們不一樣,你別嚇唬他聽見了沒。”
顧軍傻笑:“你說啥就是啥唄。”
閆寶書詫異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張了張嘴結巴道:“你……你們……?”
“寶書啊,來我給你介紹一下?!标懴虮眮淼介Z寶書身旁,攬著他的肩膀介紹道:“這小子叫顧軍,是我以前鄉下的一兄弟,感情賊拉的好,不過我們也有挺老長的時間沒見了,怕認錯人才問了你。”
顧軍笑道:“可不咋地,我們兩感情賊拉的好,結果卻被你當成階級敵人了,一個‘西河溝’險些讓我們被逮進去?!?
閆寶書羞愧難當,漲紅著臉說:“我還以為……都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
“道啥歉啊,沒事的啊。”顧軍站到了閆寶書另一邊,“自己人不說那個,不然就外道了?!?
陸向北哈哈大笑,“顧軍這話我愛聽,既然是自己人,你這次來是不是得請客搓一頓啊?!?
“陸向北,難道不是你應該盡地主之誼嗎?”
“我可不是地主,別給我亂扣帽子?!标懴虮币贿呅σ贿吚Z寶書往自行車那邊走。
顧軍搖頭嘆息,“交友不慎,竟然誤把豺狼當成了朋友,我這個后悔啊?!?
陸向北提高了笑聲,“你小子就認命吧?!闭f著,陸向北和閆寶書以及身后的顧軍等人都到了自行車跟前,上了車后大隊人馬才朝相反的方向出發。
路上,閆寶書坐在陸向北身前,詢問道:“你和顧軍感情挺好的?”
“嗯,挺好的?!?
“咋認識的?”
陸向北說:“我小叔家在村里,我過去住了一段時間就認識了顧軍,你別看他那副埋了八汰的德行,其實他根本就是這樣的人?!?
閆寶書怔了怔,“啥意思?”閆寶書不太理解陸向北的話,難道有人愿意往埋汰了打扮?
陸向北低下頭,小聲在閆寶書耳旁說道:“不止顧軍這樣,他一家子都那樣,故意把自己打扮的又埋汰又窮,實際上是為了掩人耳目?!?
閆寶書越發糊涂了,“掩人耳目?”
“嗯。”陸向北斜眼看了一旁努力蹬車的顧軍說:“他哥就是在西河溝那嘎達做那種勾當的,平日里顧軍也沒少參合,你也知道,做這種勾當很容易被抓,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盡可能要把自己往窮里臟里打扮,這也算財不外露吧!”
閆寶書大為吃驚的同時心底間竟然還有一絲絲的喜悅涌了上來,他猛地回過頭問陸向北,“你說的都是真的?”
陸向北在閆寶書回過頭時沒來得及躲,有那么一剎那他覺著嘴唇上劃過一絲熱溫,他下意識地抿了一下嘴,笑著說:“你干啥這么激動啊,知道的是你有話要問我,不知道的以為你要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