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閆寶書要求完四寧廢了陳宏兵這個人時,完四寧似乎并沒有露出太過驚訝的表情,他只是平靜的“嗯”了一聲,隨后桌上拿了煙點了一根,“抽嗎?”完四寧雖然是詢問閆寶書的意見,可他動作上卻沒有等候,直接把點著的煙遞給了閆寶書。
閆寶書接過煙抽了一口,等待著完四寧的答復。
“這個事兒嗎……不急。”完四寧把煙銜在嘴角,深思熟慮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老氣橫秋的,與他這個年紀不太相符,“陳宏兵一早提出來跟著我的時候我打心底就不愿意,不過為了跟陸向北爭個高低,我也就同意了。”
閆寶書嘴角一抽,“你還真是夠幼稚的。”
完四寧笑了笑,“這個人暫且先留在眼皮子底下,我看他陳宏兵也不是個本分的人,他遲早得給我闖個禍出來,到時候再收拾他也師出有名不是?”
閆寶書疑惑道:“他都給你闖禍了,那不是一切都晚了嗎?”
“你太小看我完四寧了吧,就陳宏兵那德行的,不說別的,老子一根小手指都能按死他,放心吧。”完四寧探頭過來,沖閆寶書笑道:“自打他進組織來的那天起,我就讓人盯著他了,他最好消停的什么麻煩都別給我惹,一旦有了動作,你看我咋收拾他。”
閆寶書忍不住咧了咧嘴,“你還真是夠雞賊的。”
“那是,不然怎么領導我那群兄弟啊。”
“夸你胖你還跟我喘上了。”
“哈哈哈哈,不跟你開玩笑了,趕緊跟我去前頭,我媽餃子都包了,酸菜肉的。”
閆寶書聽了完四寧的話,穿好了鞋跟著他去了前院,閆寶書初來乍到禮數做的非常周全,因此他這個人在完四寧的父母的眼里也留下了非常的好的一個印象。完四寧家的條件的確不錯,和陸向北家比起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于是乎閆寶書總結了一下完四寧這個人,也正是因為他條件優渥,才無法忍受當年和陸向北之間的誤會,因此兩個人杠到現在都不無法和解。都說冤家宜解不宜結,閆寶書突然就覺著,如果陸向北和完四寧成為了鐵哥們,那后果絕對要比現在這么計膈下去好上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完四寧母親的手藝真不賴,餃子里放了十足的油水,酸菜暫且不說,就說餃子餡里放的肉,那都是實打實的肥瘦均勻,用筷子一夾,餃子皮會稍微破開,香味與油星瞬間溢出,再蘸上蒜泥,那味道真是甭提有多么帶勁兒了。
閆寶書的饞蟲被勾了出來,食欲大開,一不留神竟然吃了將近二十個,到了最后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漲紅著一個勁兒的道歉。完四寧被閆寶書的樣子逗樂了,拍桌子大笑,而完四寧的父母顯得也異常的開心,尤其是完四寧的父親完長發,他總會有訓斥的口吻對完四寧說:“你小子往后就得多交一些像寶書這樣的朋友,瞅瞅你身邊那些,除了海棠有幾個好玩應兒。”
完四寧也非常聽話,猛點頭的說:“我這不是已經和寶書成朋友了嗎。”
閆寶書和完四寧之間已經算是朋友了嗎?閆寶書的心里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在完四寧送他回家路上,兩個人并肩前行,完四寧吊兒郎當的叼著煙,吸了一口吐出煙霧后說道:“寶書,咱兩現在算兄弟了吧?”
閆寶書笑道:“是不是還不能夠確定,得看你這個人值得交不。”
“嘿,合著我忙活了一整天就換了這么一句無情的話啊?怎么著?還得讓我跪下來求你不成?”
“別,你可別跪下來求我,我承受不起。”說完,閆寶書收斂了笑容,略顯嚴肅的說:“四寧,說真的,我能夠感覺得到你這個人不錯,可問題在于,我和陸向北的關系是任何人都無法瓦解的,如果你想和我成為朋友,首先你得和陸向北冰釋前嫌,當然,我并沒有要求你一定要和陸向北稱兄道弟,可最起碼也不要和仇人似的,一見面就掐個你死我活的。”
完四寧聽完閆寶書的話后重重的嘆了口氣,“我知道,陸向北在你心里比較重要嗎,不過無所謂,老子有的是信心讓你成為和我交心的朋友,至于陸向北嗎,行……我答應你,等陸向北當兵回來,我就和他冰釋前嫌,這總可以了吧?”
“真的?”閆寶書沒想到完四寧答應的如此之快。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當我說的是廢話嗎。”
閆寶書笑的無比燦爛,“這可是你說的,你別忘了就行。”
閆寶書相信完四寧能夠做到,至于陸向北嗎,他一早就有和完四寧和解的想法,只是無論怎么說怎么做,完四寧就是一根筋兒的聽不進去,現在好了,完四寧終于愿意和陸向北和解了,至于他和陸向北之間能否做到朋友的關系,那就沒辦法強求了。
之后的幾天里,完四寧總會找時間來文工團找閆寶書玩,并且每次都會帶著陳宏兵和杜新國等人一起過來,閆寶書知道這都是完四寧刻意安排的,所以在很大程度上也都配合了完四寧,于是閆寶書每每都能看到陳宏兵等人黑著一張臉不耐煩的德行待在一旁,想走也走不了,完四寧沒發話,不走又要看著閆寶書和完四寧開懷大笑,這個過程還真是讓陳宏兵備受折磨。
當然,閆寶書在和完四寧來往的這些天里自己也沒閑著,在鞏小海出殯的那天,他前去幫著鞏家人忙活了一天,在親眼看著鞏小海入土為安之后,他悄悄來到鞏小海的墳前點了三根煙,他和鞏小海說:“小海,你恨的家人我無能為力,但你恨陳宏兵我可以幫你還回去,這不僅僅是為了你,同時也是為了閆寶書,更是為了我自己。”
一段年輕的生命徹底宣告終結,閆寶書帶著難以撫平的哀傷離開了鞏小海的墳包,回到文工團之后,李隊長的媳婦兒如約前來,她給閆寶書帶來了一個無比好的消息,就是閆寶書會不會勾桌布之類的,閆寶書一聽眼睛都亮了,連連點頭,最終閆寶書和李隊長的媳婦兒談好了價格,柜簾就是之前說好的,而桌布和窗簾都是以六塊到八塊不等的價格成交了。
六塊到八塊啊,幾乎是一些沒有等級工友半個月的工資了,這可是到手的第一筆生意啊,閆寶書發誓勢必要做到最好,名聲打出去了,才會有源源不斷的客流,才能讓他掙到更多的錢打好扎實的基礎。
閆寶書這頭忙的不可開交,顧軍那邊也沒清閑到哪里去,他一天天要忙著和石翠你儂我儂的愛個沒完,暗地里他還要瞞著石翠讓最可信的兩個兄弟回鄉下去收購糧食,這收購的過程也是非常隱秘的,一般來說對外不可宣揚,也只有在團結的村落中存在著守口如瓶的村民這種必要因素時他才敢這么做,萬一走漏了一丁點的風聲,他很有可能就步了他哥的后塵。
顧軍在和閆寶書合作的這場生意里,他是占了大頭的,所以很多事情都必須要由他自己去完成,這春暖花開的季節人們也都出來活動了,不少老人小孩也不在是躲在屋子里每天都不怎么出門,四月份松花江融化,一場別開生面的武開江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甚至還有些外國友人前來觀禮。文開與武開是存在著差別的,文開是等待自然條件的到來讓松花江的冰面慢慢融化,而武開則是用炸藥包將冰面炸開,而后便是一艘艘漁船入江,因為武開是用了炸藥的,于是江面上會存在一些半死不活的江魚,這些魚雖說都是被生產隊的漁船收走,但最終這些魚還是分到家家戶戶的飯碗里,只要憑借戶口前去領取即可,于是那一陣子家家戶戶都是上頓魚餅子,下頓魚餅子,直到吃了個膩。
五月底,這座城池終于熱了起來,在人們褪下厚厚的棉衣換上了單薄的單衣時,閆寶書也迎來了他人生中一次很好的待遇,那就是文工團給了幾個名額去上海出差,閆寶書就名列其中,是佟團長極力推薦的。
閆寶書個人也覺著這不僅僅是一次良好的待遇,更是一個難得不用自費的機會,出發去上海的時間就定在三天后,于是閆寶書這天從文工團出來以后,就打算把這個消息告訴遠在遼寧的陸向北。距離陸向北去遼寧當兵已經有快兩個月的時間了,這期間閆寶書每周一封信的往那邊寫,一開始他并未等到陸向北的回信,在等待陸向北回信的那段期間,閆寶書心里是五味雜陳的,他經常性的安慰自己,陸向北一定是很忙,不然不會不回信的。直到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閆寶書才收到陸向北的第一封回信,信中字跡張牙舞爪,像是在緊急的狀態中寫完的,后來,陸向北的回信慢慢多了,閆寶書才了解到,陸向北畢竟是個新兵蛋子,絕大部分的時間還要用在日常操練上,于是吃醋的勁兒退下去了,取而代之的仍舊是無盡的想念。
這是閆寶書給陸向北寫的第九封信了,信中寫了他要去上海出差,還特意告訴了陸向北,他會給他帶禮物回來的。閆寶書把信郵了出去,正準備回家的時候,顧軍突然騎著自行車出現在他的面前,“寶書,上車。”
閆寶書沒有猶豫上了顧軍的車,坐在后座上問道:“咱這是去哪?”
顧軍低聲道:“去西河溝,咱的第一批糧食前兩天就到了,數量不多,就六十來斤。”
“不少了,要啥自行車啊。”
“啊?你說啥?”
閆寶書憋著笑,“沒啥,專心騎你的車。”
“我那兩兄弟負責在西河溝那邊兜售,咱兩過去就是過去幫忙望個風。”
“行,那你快點騎。”
閆寶書和顧軍抵達西河溝那片差不多天都黑了,或許這就是天氣季節的差別,記得他第一次來西河溝的時候,這片是人煙稀少,現在再看,已經能夠看到不少人在這里走動了,當然,大部分都是賊眉鼠眼的。
閆寶書下了車,站在不遠處的土丘上看著,“哪個是你的兄弟啊?”
“那兩。”顧軍指著不遠處一高一矮的兩個人說:“就那倆了。”
閆寶書好奇道:“他們沒帶糧食出來啊?那到時候有人買怎么辦?去哪里看貨。”
“這你放心,地點肯定是有的。”
閆寶書笑了,“跟我還保密啊。”
“不……我沒這意思。”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少個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險,話說……”閆寶書話剛說到這兒,他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從眼前走過,而那人也看到了,此時正歪著嘴角笑的痞氣十足。
閆寶書莫名有點心虛,干咳兩聲后暗地里吁出一口氣,隨即朝完四寧走了過去。
完四寧打量著閆寶書,此時他的眼神是深邃的,他仿佛要洞穿閆寶書的心一樣,“你咋來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