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閆寶書在那人吆喝了一嗓子之后便加快了腳步,走了沒多一會兒閆寶書便把剛才發生的不愉快拋在了腦后,在他看來現在沒有任何一件事可以重要過陸向北,可是閆寶書整整找了他一天,仍舊是一點消息都沒有。閆寶書懊惱的抹了一把臉,在看面前這條筆直的馬路上,已經在夜色的掩蓋下看不清遠處的行人了。此時擺在閆寶書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是漫無目的的繼續尋找,要么就是回家等等看,說不定明天陸向北就會安然無恙的出現在眼前了。
太陽落下,氣溫驟降,閆寶書走在馬路上凍的直哆嗦,為了讓自己安心,他決定再去一趟陸向北的家,希望他已經平安的到家了。閆寶書再次來到老陸家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天空中這時已經飄起了零星的雪花,閆寶書伸手推了下陸家的大門,只聽咯吱一聲,這是大門在里頭用門栓扛上了才會發出的聲音。閆寶書在聽見這一聲聲響之后甭提多興奮了,既然陸家給門上了栓,那也就意味著陸向北說不定已經回來了。
閆寶書連忙叩響了陸家的大門,沒過多久從院子里傳來了腳步聲,“誰啊?”
“你好,我是陸向北的朋友,我想問他在家嗎?”
出來開門的是陸向北的二哥陸向西,因為出來的急,他的身上只穿了件線衣,肩膀上披著件棉大氅,開門后陸向西站在院子里和閆寶書對視,看了幾眼后他說:“你找向北?”
閆寶書點頭如搗蒜,心中強烈的期盼著,“嗯,我找他有事,請問他在家嗎?”
陸向西搖了搖頭,“聽向北他三哥說,這小子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現在都沒有回來,我估摸著晚上也夠嗆了。”
閆寶書心里咯噔一聲,剛剛才燃起的希望再次破滅,他失落地沖陸向西擠出一絲微笑:“既然向北不在家那我就先回去了,謝謝哥。”
陸向西看著閆寶書點了頭,就在閆寶書調轉步伐準備離開時,他開腔叫住了閆寶書:“那個……你要是有什么話可以告訴我,等向北回來我轉告他。”
閆寶書停下腳步,回過頭露出了僵硬的微笑說:“沒什么,就是想問問他有時間出去溜-冰沒。”
“這樣啊。”陸向西笑道:“那等他回來我告訴他。”
閆寶書轉過身沖陸向西鞠了一躬,“謝謝哥。”
陸家大門闔上,閆寶書仍舊保持著鞠躬的姿勢,雙手耷拉在身體兩側緊緊我成拳頭,心里不停的叨咕著:“陸向北你個王八蛋你去哪兒了,你趕緊回來了啊。”越是擔心閆寶書越無法平靜下來,以至于眼含熱淚他都毫無察覺,直到他回到家,沒有搭理任何人便找了個安安靜的角落坐下時他才發現,他對陸向北早已不是單純的兄弟感情了。
閆寶書一直都想要做一個保持理智,最起碼在感情方面不會犯糊涂的人,畢竟眼下的這個年代他所謂的“感情”能得到回報的幾率實在是太低了,所以他總是想著和陸向北成為真正的朋友,沒有任何雜質的兄弟情義,然而這一切都是他的空想,他喜歡男人,從始至終都是,再加上和陸向北認識這么久以來,他所受到的照顧都成為了此時用來思念陸向北的一種媒介,閆寶書擔心他,甚至到了想念他的地步,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心情,閆寶書才真正的意識到,陸向北已經悄無聲息的走進了他的心里,在他心里留下了揮不去擦不掉的影子。
閆寶書今晚有些不對頭,家里除了幾個小的以外都看出來了,閆永貴和金桂琴當父母的原本想要過問一句,最后被閆寶福和閆玉芬攔了下來,金桂琴因為擔心便讓閆寶福過去問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閆寶福答應了金桂琴,可就在他過去要和閆寶書嘮嗑時,閆寶書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和閆寶福說:“哥,我沒事的你們別擔心,我就是因為文藝匯演的節目犯愁而已。”
閆寶福輕而易舉的就上當,他以為閆寶書遇上了什么重大而又難以抉擇的事情,他笑著勾住了閆寶書的肩膀,“耗子腰疼多大的事兒啊,好好想想總有解決的辦法的。”
閆寶書笑的十分勉強,“哥,你讓我一個人想想唄。”
“行,那我就不打擾你豆腐絲了。”
豆腐絲就是構思,也是眼前比較流行的一句話,是專門用來逗人玩兒的。
閆寶書看著閆寶福離開,臉上的假笑再也掛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氣隨即呼出,隨后便一頭扎進了被窩里。閆寶書走了一天的路,疲倦是必然的,就在他睡覺醒來后的第二天,閆寶書的腳上起了兩個水泡,就在大腳趾稍微往下的地方。
閆寶書蓬頭垢面的下了炕,從金桂琴的箱子里取了針線笸籮,隨后便坐在地上的板凳上用針挑開了腳上的水泡,正當他聚精會旁若無物的時候,大屋的門從外打開,鞏小海嬉皮笑臉的走了進來,“閆寶書小同志,一大早就這么富有激=情啊。”
閆寶書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了下去,“一大早就跑過來干啥?”
鞏小海來到他身旁坐下,笑道:“我能干啥啊,還不是因為你要去學校排練我怕你一個人寂寞,打算陪著你一塊去的。”說完,鞏小海用肩膀撞了閆寶書一下,“哎,想好表演啥節目沒有?”
閆寶書哪有時間想這個,并且這個年代的文藝過于窒息,除了主流的八個樣板戲以外還能表演什么簡直就是屈指可數,閆寶書也懶得在這上面過于浪費精力,順口胡謅道:“就唱歌吧,《東風吹戰鼓擂》。”
“行啊,我看不錯啊。”鞏小海興奮的鼓掌,“我贊成啊,至少不用和咱學校那群人參合,我前兒就聽說了,咱學校要排練個《沙家浜》什么的,就他們那些臭魚爛蝦,我看啊……”鞏小海用力的撇了撇嘴,“沒戲。”
閆寶書嗯了一聲沒接話,繼續擺弄腳上的那兩個水泡。
鞏小海見閆寶書不語,低頭往他腳上看了一眼,“喲,你這腳是得走多少路才能走出兩個大水泡啊。”
閆寶書收了針,抬起頭嘆了口氣說:“小海,我昨天一天都沒見到陸向北,我真怕他出點什么事。”
鞏小海愣住了,驚訝地看了閆寶書好半天后才結結巴巴的說:“你……你……你跟他都好到牽腸掛肚的程度了?”
閆寶書睨了他一眼,“滾你的。”閆寶書湊到鞏小海耳旁,小聲說:“昨兒寶龍跟我,他看到有一群人追著陸向北,并且每個人手里都拎著木頭棒子,你說……我能不擔心嗎。”
鞏小海嚴肅極了,“喲,他該不會遇上什么事了吧?”
閆寶書嘖了一聲,“我哪知道啊,不行……”閆寶書把針線笸籮放到寫字臺上,穿了襪子說:“我今天還得去找人,不然我這個心啊七上八下的。”
“我說閆寶書小同志。”鞏小海攔住了閆寶書,抓著他的胳膊說:“陸向北多大的人了,如果真有事他還能不跑啊,要我說,他如果不出現未必就是出事了,說不定是找個地方躲起來了呢,你就是要找也得知道他在哪吧?難道你就打算跟沒頭蒼蠅一樣亂找一氣?”
閆寶書承認,他有些亂了陣腳,做了個深呼吸的動作后他平靜了下來,“你說的對,我還是等等看吧。”
鞏小海笑道:“哎,這就對了,咱們一邊等一邊排練節目,說不定陸向北一出現就能夠聽你唱歌了,他咋地也得跟臺下給你搖旗吶喊加油鼓勁吧?”
閆寶書微微一笑:“沒想到你小子還挺會安慰人的吧。”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
最終,閆寶書聽了鞏小海的話,他盡可能的克制住了焦躁的心情,在等待陸向北出現的同時,這幾天都是往返于老閆家和學校,由于他沒有參加合唱或者是團演,閆寶書的節目任務相對輕松了不少,一曲《東風吹戰鼓擂》來來回回唱了幾遍之后,剩下的就是等待最后的篩選了。
四天了,整整四天,陸向北依舊是一點消息也沒有,不僅如此,閆寶書每天晚上都會去一趟老陸家,他試著想要從陸向北的家人口中得到一點有利的消息,最起碼也要知道他是平安的,可結果呢,有利的消息沒有,就連一點擔憂的神色閆寶書都沒能從老陸家的人的臉色中捕捉到,難道說陸向北是打垃圾堆里撿來的嗎,這才連個關心他的人都沒有。
又是一天過去了,閆寶書踏著月色往家走,頹喪之際,閆寶書有感而發的哼了一首歌,“認識你之前是無靠無依,認識你后無藥可醫,原本以為你只是短暫的插曲,從沒想到竟成不朽的傳奇……。”
“哎,唱的挺好聽的咋停了啊。”
閆寶書愣住了,瞪大了眼睛往前方黑暗的方向看去,只見零星的火光微微閃動,不一會就看見一張熟悉的臉龐從黑暗中顯露了出來,“你……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