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閆寶書怎么可能聽從閆寶福的話在家里休息呢,就在他拿著工具去廠里上工之后,閆寶書立刻從被窩里爬了出來,以最快的速度洗臉刷牙,而后又從鍋里拿了兩個窩窩頭便奔出了家門。當金桂琴從老爺子那屋出來回到大屋時,里面哪里還有人影,她十分納悶的跑了出來,正巧碰上了從外頭回來的閆永貴。
閆永貴耷拉著眼皮掃了她一眼,“著急忙慌你要嘎哈?”
金桂琴焦急的一拍手,“你說寶書這孩子,還發著燒呢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跑出去了。”
閆永貴冷哼一聲,“別管他,讓他野去。”
金桂琴多有無奈,心里明知道這父子兩個的隔閡越來越深了,可她卻沒有一丁點的辦法,其實這里面主要的還是她的性格起到了主導因素,因為在閆永貴面前,她多半的話是不敢說的,怕惹怒了閆永貴。一個人在家里沒有任何的發言權,長久以往,金桂琴的性格自然而然也就變的軟弱了。
金桂琴暗地里嘆了口氣,換了一副淺笑的面孔問道:“咋樣,老二他兩口子咋說的?”
閆永貴背著手往外屋地走,“老二兩口子是沒啥意見,就是老三老四還有五丫頭這三家人……”閆永貴說不下去了,一擺手,“先吃飯吧,過后再說吧。”
閆永貴和金桂琴在盤算什么閆寶書是不知道的,他現在正朝鐵道東的廠礦大院狂奔,一路上他只覺著自己眼花繚亂,沒跑多遠就腦袋發沉,眼前迷蒙一片。閆寶書不是無緣無故的發燒感冒,想來就是昨天和陸向北還有顧軍在倉房里玩小牌引發的,除此之外,閆寶書覺著自己的體能也太差了一些,看來這往后還得多加鍛煉才行。
閆寶書從一路小跑最終變成了一個人壓馬路,晃晃悠悠慢吞吞的往前走,當路程走了一小半兒的時候,閆寶書發現他終于等到了黎明曙光的到來。閆寶書渾身大汗,雙手撐在膝蓋上,笑道:“你們要是在不來,我估計就要累死在半路上了。”
陸向北發現閆寶書臉色通紅,不像平時的氣息,當陸向北騎車到了閆寶書身旁時,陸向北不管不顧的從車上跳了下來,緊接著聽到了砰的一聲,自行車砸進了路旁的雪地里,隨后就看見陸向北伸手到了閆寶書的腦門上,“我操,這么老熱啊。”
顧軍跟了上來,“咋了?發燒了?”
“可不!”陸向北扶著閆寶書,“這都發燒了就別去看熱鬧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沒事,我能扛得住。”如果說今天只是高百川被批,那閆寶書大可以不看,可關鍵問題在于閆玉芬到時候會做出什么樣的舉動,閆寶福雖說和她在一個隊里,可閆寶福的性格比較憨厚,如果閆玉芬真想做些什么,閆寶福未必能夠攔得住。
“已經開始了嗎?”閆寶書休息夠了,在陸向北的攙扶下直起腰問道。
陸向北說:“嗯,一大早就有人去了高百川家里,把他藏在倉房里的鋼筋都挖了出來,證據確鑿也就沒人追查是誰貼的大字報了,要不是顧軍這小子起來晚了,我兩也不會這么晚才來接你。”
“那趕緊的吧,別耽誤時間了。”閆寶書示意陸向北把自行車扶起來,而陸向北卻一臉擔憂的說:“你行嗎你,都這幅德行了。”
“沒問題的,走吧。”
在陸向北從雪地里扶起自行車之后,閆寶書主動坐到了車前杠上,隨后三個人朝著廠礦大院飛奔而去。徒步和騎車是沒辦法相比較的,不過五分鐘三個人就抵達了廠礦大院,此時的大門口已經被人們圍了個水泄不通,透過人群的縫隙,閆寶書可以看見高百川正耷拉著腦袋站在人群的包圍中,脖子上掛了牌子,他的名字上被打了個大大紅叉。
閆寶書顧不上多欣賞高百川這種人渣是如何走向萬劫不復的,他此時更想知道的是閆玉芬的位置。閆寶書從車上跳了下來,回過頭對陸向北說:“你和顧軍在這兒等我,我去里面找我姐。”
陸向北說:“那你小心點,你這還發著燒呢。”
“嗯,我會小心的。”說完,閆寶書穿過人群,往希望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閆玉芬。由于現場眾人實在太多,閆寶書費勁巴拉的總算看到了人群中一臉憤怒的閆寶福,他連忙走上前,小聲問道:“哥,看到咱姐了嗎?”
閆寶福一扭頭便愣住,“你咋出來了?”
閆寶書笑道:“我擔心咱姐,咱姐人呢?”閆寶書伸長了脖子依舊在人群中搜索著閆玉芬的身影。
閆寶福說:“那嘎達呢。”閆寶福朝不遠處土建隊一群女人站著的位置說:“前排第三個不就是咱姐嗎!”
閆寶書在閆寶福的指引中終于看到了閆玉芬的身影,一眼望過去,閆寶書真的慶幸他今兒來了,不然……閆寶書顧不上和閆寶福多說一句話,直接越過人群朝閆玉芬走了過去。閆玉芬此時就如同三魂丟了七魄,整個人都傻愣愣的站在人群中看著高百川,眼眶中蘊含的淚水始終沒有落下,她做不到無動于衷。
“姐。”閆寶書到了閆玉芬身旁,主動握住了她冰涼且冒著冷汗的手。
閆玉芬的面部表情終于不再顯得僵硬,微微有了一點色彩,她轉過頭,擠出一絲微笑說:“你咋來了呢,不是還發著燒呢嗎?”
閆寶書靠近了閆玉芬,緊緊握住她的手說:“我擔心你。”
閆玉芬明顯一愣,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你擔心我啥啊。”可是話到了嘴邊,她又說不出口了。突然,人群中掀起一片新的高=潮,既然高百川的罪名已經定下了,那么接下來就是要游街示眾了,也就是在嘈雜鼎沸的人聲中,閆玉芬忽然甩開了閆寶書的手,也幸虧閆寶書反應敏捷,在她邁開大步想要沖過去時閆寶書從身后將她抱住了,“姐,你不能去。”
閆玉芬回過頭,“寶書,你放開姐,高百川不是這樣的人。”
閆寶書死死抱著閆玉芬,“姐,你相信我嗎?我是你親弟弟,我說的話你愿意相信不?”
閆玉芬愣住了,眼含熱淚的看著他說:“寶書,你想跟姐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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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寶書也是沒辦法了,不然也不會把親情拿出來當工具。閆寶書沒有撒手,反而抱著她更緊了,小聲的說:“姐,高百川的事……。”
閆寶書的話還沒說完,那頭高百川也正要去準備游街,誰料想人群的另一頭有人沖了出來,一看這位也是個不管不顧的主兒,瘸腿拉撒的一路小跑,兩個大辮子在小跑的過程中通通甩到了身后。
這一幕是閆寶書所料未及的,這位從人群中沖出來的姑娘不就是前幾天被顧軍撞到的那姑娘嗎。閆寶書此時發覺,閆玉芬不在掙扎著往前沖了,她似乎也被眼前這一幕給嚇到了。
在人群的包圍下,瘸腿的姑娘沖上前護在了高百川身前,“高百川不是這樣的人,請組織上一定要查清楚啊。”瘸腿姑娘哭的梨花帶雨,姣好的面容已經扭曲,在外人看來,這姑娘大概是瘋了,但凡遇上這事的,誰不想著躲起來,哪里有人會站出來替別人求情的。
閆寶書佩服這姑娘的勇氣,但不得不說,她是愚蠢的,為了高百川這樣的人真的值得嗎?再看看身前抱著的閆玉芬,如果不是自己攔著,她是不是也要和這瘸腿姑娘步入一個行列呢?接下來的事情就驗證了閆寶書的想法,高百川是個不值得去依賴或者是保護的人,他給不了任何一個女人安全感。
高百川似乎找到了脫困或者是減輕罪行的辦法,伸長了脖子在眾人的注視下嘶吼道:“不是我,不是我……那些鋼筋都是她的,是她讓我幫忙藏起來的,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才聽了她的話啊……”高百川的嘶吼是帶著哭腔的,到了最后直接泣不成聲的跪倒在地。
閆寶書整個人都是目瞪口呆的,他活了兩輩子,見過無恥的人,但卻沒見到過像高百川這么不要臉的,他簡直對不起一撇一捺的這個人字。用禽獸不如來形容他都是侮辱了禽獸兩個字,再看護在高百川身前的那瘸腿的姑娘,似乎也被高百川這一番言論給震驚到了,她慢慢的轉過身,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一句話說不出來,只能干嘎巴嘴。
高百川的污蔑起到了效果,有人站出來把瘸腿姑娘給抓了,就在這些人準備帶走瘸腿姑娘去調查問題時,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一聲道:“高百川說謊,這姑娘根本就不是土建隊里的,她咋可能偷到鋼筋呢。”
質疑聲此起彼伏,“這姑娘是土建隊的,我見過,不過她是在大灶上工作的。”
真相如何還得調查,不可能因為眾人的三言兩語就放過了一個“人民公敵”,而后就看到高百川和瘸腿姑娘一同被帶進了廠里,是由保衛科的人押送著的。人群在高百川和瘸腿姑娘被押走之后漸漸散開了,閆寶書此時仍舊從后面抱著閆玉芬,吸了吸鼻子帶著一種委屈的哭腔說:“姐,你也看到了,高百川是個不能托付一生的人。”
閆寶福這時已經走了過來,身后還跟著陸向北和顧軍,兩個人都是罵罵咧咧的:“操,高百川這犢子太不是人了,你說那瘸腿姑娘該不會被咬上一口吧?”
陸向北嘆氣,“有可能,不過這又能怪誰啊,是她自個兒跑出來的啊。”
聽到這話,閆寶書明顯感覺到閆玉芬哆嗦了一下,繼而就看見她低下頭,眼淚噼里啪啦地掉了下來。閆寶書心情壓抑繁重,慢慢的松開手:“姐,難受你就哭吧,哭過了也就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