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酒后真心
杭一邵的手僵在了那里,難以置信地看著淚流滿面的常玫。
這一回,連常池也呆住了,她明白了過來,這是母親的一出戲,她也不敢發話,只能是學著母親的樣,委屈的咬疼了唇,淚水在眼眶里打起了轉來。
“阿姨,你先起來,”杭一邵沒經過如此的情景,他從不知道常氏母女在蘇家竟然受著如此的待遇,他只聽說,蘇慶長對常家母女很是關照,想不到,今天會碰到如此的一幕,和先前的那些謠傳很不相符。
“子曾...不知道在哪里結交了一群流氓朋友,”被杭一邵攙扶了起來后,常玫邊打著哆嗦便說道,“早先時候,她瞞著家里,給了那些人一大筆錢,說是要報仇雪恨,直到今天我無意中聽到了她打電話,才知道,她下了重手,死了好幾個人,真慘啊。”
常玫說到了這里,又抽搐了起來,斷斷續續地說著:“我不敢告訴慶長,就勸她饒別人一條活路,哪知道她大罵了起來,還動手...”常玫忍痛探了探臉頰,又低下了頭去。
得了這么一連串消息的杭一邵心里如同蟲噬咬而過,只覺得五臟六腑都顛了過來,蘇子曾居然是這樣一個蛇蝎心腸的人。他想起了那天在茶吧里,那個兩眼通紅,和他吐露著愛意的女孩,不敢相信,和他一起長大,從小就跟在他身后的蘇子曾,會變幻成今天的這副可怕模樣。
明明,他已經對她有些動心了,可是為什么,她要下這么重的手。那篇環山公路的報道,早就讓他動了疑心,他原本以為是蘇家的人,出手處理的,想不到幕后的黑手,竟然是蘇子曾。心如躍進了萬丈深淵,杭一邵的眉頭凝結在了一起。無比沉重地說道:“阿姨,這事你就不要再管了。我先送你回房休息。”
常池在旁聽著,更不敢吭聲,順著杭一邵的動作,要將常母送回房去。
“房間在那個方向,”常玫嘆著氣。指了指屋外,常池又驚了驚,眼不自覺地往樓上看去。她們的房間,不該是在樓上么。她瞟往樓上的眼神被常池的一記警告嚇得。立刻縮了回來。
常玫指向的房間是位于花園里的向陰處的閑置平房,里頭帶著一股潮濕的霉味,杭一邵進門時。不悅地扭過了頭去,再看看室內,很是艱苦,還擺放著兩張板床,整個房間內只有一個床頭柜作為家具。上頭擺放著一張常氏母女的合影。冬天里,陰測測的,根本就不能住人。
“你們就住在這里?”杭一邵回頭去看沐浴在陽光里的蘇家大宅,難以相信蘇家這樣的大宅子里,居然容不下常氏母女這對寄籬人。
“嗯。”常池點了點頭,看了眼床褥。真心佩服常母居然做好了如此周全的準備。
常玫的眼淚攻勢再次發動,“我現在什么都不求,只希望小池讀好書,早點畢業,找戶好人家,我也就可以安安心心你的去了。”
聽了常玫的“真心話”,杭一邵在看看一旁的常池,見她正用著楚楚可憐地眼神盯著自己,口中蹦出了句:“阿姨,你放心,我...我會好好照顧小池的,絕不會讓蘇子曾再向以前那樣欺負她。”
蘇家的這一幕,心情正好的蘇子曾渾然不知,快到“愛慕”時,夜風兜進車窗,蘇子曾不禁打了個寒顫,剛才匆忙間出了門,身上的衣服還沒有加夠,她摸了摸身上單薄的大衣,跳下了車,鉆進了“愛慕”的大門。
愛慕是一間兩層小樓,一樓是店面,二樓則是慕姐的日常起居室。蘇子曾在店里當導購員時,也從未見慕姐開過伙,歷來都是吃盒飯之類的,還從未見過慕姐“掌勺”,今天說是要在“愛慕”吃飯,更請了周大根過來,也知道她是想幫自己一起說服。
二樓里,果然是放著一張供六人用餐的長方形歐式餐桌,上面掛著盞吊燈。進了傍晚,西曬的陽光照暖了一室,蘇子曾的單薄行頭,在這里一捂,反而有些悶熱的感覺,就索性脫了大衣。
蘇子曾的大衣才只脫了一半,披散開的長發纏到了衣服扣上,正吃疼時,就見廚房走出了個人,身后,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踩在了太陽光上,明晃晃的一個身影。
“慕姐,”她頭也不回,叫嚷著,“幫我拉一下,纏住了。”黑色的發繞在了寶鉆式樣的扣子上,越拉越緊。
身后的“慕姐”并沒有搭腔,只是將她的頭發攏在了手里,空出的另一只手,從她的高領毛衣上劃過,輕輕地解著她的頭發。
沒有難聞的油煙味,相反有股清新的青草味,蘇子曾看著地板上,那個比她高了一截的人影,驚了驚,猛地一個抬頭,頭頂撞上了一個剃得很干凈的下巴。
蘇子曾愣了愣,再看看兩人此時的情景,不知為何腦中晃過了新婚夫婦下班時,老婆為下班的老公脫大衣的景象。
“佩羅,你...”頭發松開了扣子,蘇子曾順利地脫下了大衣,她結巴著,看著一身下廚裝扮的佩羅,“怎么會是你?”
佩羅笑了起來,眼鏡片上閃出了彩虹般的光澤,“不是我,又還能有誰請得動周大根。”
周大根和佩羅的組合,那不就是“野獸與美女”,不,是“乞丐和王子”的組合,蘇子曾想象不出這兩人還能擦出什么樣的火花來。
“子曾,過來幫我拎東西,”樓梯下傳來的慕姐的叫聲,室內的那股說不清的氣氛,也被打亂了。
讓蘇子曾意外的事,盡管第一次和周大根的碰面并不算愉快,但佩羅和周大根在見了第二面后,竟然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意味來。
兩人都是美食家,只不過佩羅是能上能下,即懂得吃,又懂得燒。而周大根則是專門精通吃之一道。還有就是兩人都喜歡飯后喝酒,而非邊吃邊喝,這和蘇子曾和慕姐的喝酒之道有些不同。
也難怪連慕姐在人來齊了之后,盤問著,為何要在飯后喝酒。“吃飯吃得七分飽,剩下的三分就該用酒來填補了,”周大根掃了慕姐一眼,“我看你也是個老酒蟲,面相蒼白,一定是常年喝酒傷了胃氣,飯后吃酒,才能護胃保肝。”這么一番文縐縐的養生之道,從生得副莽漢樣的周大根嘴里吐出來,怎么聽,怎么覺得奇怪。
“我今天烹得這幾味海鮮,都是清淡的菜色,配得酒又都是重口味,邊吃邊飲酒,菜味不對,酒味也不對。”佩羅假意看了看正大快朵頤著蟹肉的蘇子曾,結果吃了記她的白眼。
見話題又到了酒上,周大根連忙轉了口風,“佩羅小兄弟廚藝了得啊,我看你年紀輕輕,這一盤烤大蝦做得可比開了十幾年排擋的老板娘還要地道。”說著周大根又夾了只大蝦,吃得“吧嗒吧嗒”作響。
他口中的老板娘就是言無徐的母親,她那個排擋做得燒烤大蝦味道鮮,分量足,一直是有口皆碑。
“我當然是有秘訣的,”佩羅倒不是個藏私的人,他從廚房里取出了一口平底鍋,“一切秘訣都在了這口鍋上。”
銀灰色的燒烤平底鍋,比一般的鍋具要沉很多,細看材質,上頭似鍍了層銀光,那個年代,應該還沒有杜邦鍋吧,蘇子曾心里嘀咕著,也拿過來使喚了下,除了沉,這副鍋也什么特別。
“這鍋是佩羅送給我的,好像叫做什么瑞士鉆石,”慕姐也是個光知道吃的主,所以盡管佩羅這口鍋送給她已經有好些年了,她都沒真正使用過。
“是的,鍋的表面鍍了層瑞士鉆,”佩羅笑了笑,將鍋放在了桌子上。
“我只聽說過南非產鉆,還沒聽說過瑞士也產鉆的,”蘇子曾知道的都是些天然鉆,對于盛產頂級人工鉆的瑞士,還真沒有多少了解。
“平民的人造鉆石,相當于真鉆的小小尾數而已,不過用在鍋具上,卻有著別具一格的作用。周先生,你說呢?”佩羅用手指在鍋底上用力地的挫了挫,沒有帶出一絲痕跡,這種瑞士鉆的硬度相當大。
“假的就是假的,哪能真的了,”周大根繼續喝著酒,只是喝酒的頻率低了些。
“其實世上沒有真正的假貨,假鉆石也就是真玻璃,假酒也就是口感不佳的水兌酒精,”佩羅的話里,帶著莫名的誘惑味,蘇子曾和慕姐都舍棄了眼前的美食,專心致志地聽起了他的話來。
他說得話,還真有些哲理,蘇子曾甚至要懷疑佩羅除了馬術和一般的園藝以外,還可以客串當哲學課的老師。
“我今天喝得差不多了,”周大根在了他不算強烈的攻勢中,帶了些酒意,“還是先回去了,真是多謝佩羅小兄弟為我特意準備的‘鉆石蝦’。”
兩瓶烈性酒已經空了,如果是常人,這時候只怕連走也走不動了,但換做周大根那樣的老酒鬼,怕還只是剛暖了暖胃。
“周先生當真是要一直這樣下去,我聽說z國曾閉關鎖國兩百多年,結果錯失了發展的機遇,周先生在小小的莫城躲了幾十年,難道就不曾動過心,想做出一番事業來?”這原本完全屬于男人的對話,去讓蘇子曾和慕姐也聽著熱血沸騰了起來,她們都明白,佩羅要開始“借酒發揮”了。
聽著佩羅低沉的嗓音,蘇子曾不知覺摸了摸耳際的頭發,想起了先前的那一幕,她同時也覺察到紅之戀上,生出了股火熱感,仿佛,喝酒的不僅僅是她的人,還有她的心,這似乎不是個好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