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來找楊雁回做客的官眷,都還是很守禮的,每每瞧著快到了男人們下班的時辰了,便都三三兩兩的告辭了。饒是如此,俞謹白仍能瞧出家中已是一日熱鬧過一日。畢竟楊雁回總要拿出些果品點心茶水,來招待女客們。有時候,俞謹白回來,那些杯盤碗盞還沒來得及撤,偶爾有的女客大意了,還有手絹子或者絹扇落下的。
一日,俞謹白下班回來后,一邊飲茶,一邊笑問楊雁回:“如今可是過得比早先舒心些了?”
楊雁回道:“稍好一些罷,幸好那些奶奶們也都不難處。要不然,她們愿意來,我還不愿意招待,光趕客人都要想好些借口哩。不過說起來,這也有你的功勞了。那些奶奶們便是看在你的面上,也不敢惹我。當然啦,還是我自己個的功勞最大,我這里要是不好玩兒,她們也不來呀。”
俞謹白失笑:“你自己玩兒也就罷了,還勾了那許多婦人來。”
“不然怎么辦?你以為天天困在內宅是多有意思的事兒么?我們也只好自己找些樂子。那妻妾多一些的后宅,又不讓女人出門,多余的精力,都不知道拿去干什么黑心事了。我這么做,也算是幫了你那些同僚了。他們的內宅,近來都安靜不少吧?他們的奶奶,近來也極少有事沒事變著法子折騰他們罷?所以呀,還是得讓女人也有些事情做才好。”
俞謹白道:“話雖有道理,可你就不怕,她們把咱們家吃窮了?”
“這倒是不怕。天天上門來的奶奶們,也是不好意思天天白吃飯的。七日前,一位戚奶奶弄了一簍子螃蟹來,說請大伙兒吃螃蟹宴。剩了好些,我不是都留給你了么?連秋吟她們也跟著沾了沾光,打了打牙祭。五日前,一位戴奶奶又拿了好些胭脂水粉來,說她們老家一個什么百年老鋪出的,可好了,眾位奶奶一人一盒。我瞧著送別人的,凈是滿大街都有的大路貨,獨獨給我的,那才是上乘的好貨色哩,就說那錯金鏤銀的胭脂盒子,就值幾兩銀子呢,想來那一盒胭脂也能值個十幾二十兩銀子吧。不過我不愛擦胭脂水粉,便拿去賞人了。云香姐姐和翠微姐姐愛美,我送她們姐妹了。我只留了胭脂盒子。”
俞謹白剛入口的茶全噴了出來:“我今日才發現你如此小氣。你就連同那盒子一起送了又如何?”
楊雁回道:“這可不成。戴奶奶時常過來,咱們這里地方又小,若是哪一日給她瞧見,我將她送我的好東西隨手賞了底下的丫頭,她該多心了。還是換個胭脂盒子,什么也不妨事。”
俞謹白道:“你就不怕人家聞著那胭脂的香味,看到翠微和云香涂了胭脂后的模樣,還是能猜到那胭脂被你賞了人?”
“那便不怕了。那香味沒什么特殊的,涂了胭脂后的模樣,人人不相同,她能知道個什么?”
俞謹白這才贊道:“果然是進退得宜,思慮周全。”
楊雁回又道:“三日前,徐奶奶送了一簍子鵪鶉來說給大伙兒嘗嘗,她那一簍子那么大,其實我們這些人,吃半簍子也夠了。余下的半簍子,她那都是送咱們的。我便做了椒鹽鵪鶉。你吃了不是爺說味道好?今日蔣奶奶又送了兩只大熊掌來。那會子,我們已小酌了幾杯,饕餮了個大熊掌,爺今晚也準備吃烹熊掌吧。”
俞謹白道:“這位蔣奶奶好生大方。哎,對了,往后你不妨暗示一下大伙兒,再要送東西,就送吃的吧,胭脂水粉我又用不上。美食那是萬萬不可辜負。”
楊雁回啐道:“我才不去說,送什么都是人家的心意。”
俞謹白哈哈大笑,道:“只要你品嘗美食時,莫忘了我就好。”
“放心罷,我不會吃獨食的。有好吃的,少不了你。”
俞謹白瞅了一眼楊雁回的身材,道:“你們這些奶奶們,莫吃成胖子才好呀。”不過雁回似乎是不易胖的體質,連日吃了這些好吃的,還是纖腰盈盈,不堪一握,一兩肉都沒多出來。
楊雁回不滿道:“莫非我若有哪天發胖了,你便瞧不過眼了?”
俞謹白忙道:“環肥燕瘦,雁回無論如何都好看。”
“老了呢?”
“老了也不用怕,會有我在身邊兒陪著你。”
楊雁回這才滿意了:“情話說得真是越來越溜了,今晚賞你個大熊掌吃。”這位蔣奶奶,出手也真是大方,還特地叫了她買的一個廚藝很好的廚子來烹了,真是太好吃了。
“你帶來的那個廚子,倒是也會做幾樣菜,這熊掌他會不會烹?浪費了食材就不好了。暴殄天物啊。”
楊雁回不由笑瞇瞇去瞧俞謹白:“聽爺的意思,您是又想親自下廚?”
“咳咳”俞謹白道,“我要先提醒一句,這個……吃肉太多不好,容易上火。”
“只要是爺做的,我就不怕上火。”話說回來,宋嬤嬤原本說過,俞謹白不會做飯。永福叔也說過,俞謹白有一年為了給張老先生賀壽,便親自下廚,想讓張老先生嘗嘗自己的手藝,結果,差一些就把廚房給點了。張老先生的壽沒過好,俞謹白也沒落好,張老先生認定他是故意的,將他胖揍一頓。可如今看來,俞謹白很會做飯呀。上一回弄了個羊棒骨火鍋給人吃,今兒干脆是表態,想親自下廚做個烹熊掌。若說做那羊棒骨火鍋,還不需要多么高超的廚藝,一般人都會做,可是想將熊掌烹好,那就需要真功夫了。俞謹白竟是連家中的廚子都信不過,生怕人家浪費了食材。
想到這里,楊雁回便問俞謹白道:“謹白,你是如何會做這么些好東西的?我記著,你臨去滇南前,可還什么都不會做呢。”
“人總是會變的么。你先嘗過我的烹熊掌了,再來說我的廚藝好不好吧。”
熊掌本就是無上美味,又是養生上品,經過俞謹白的巧手烹制,更是香氣四溢,勾引得神仙肚子里也要生出饞蟲來呀。
怎奈楊雁回臨近中午時便吃過一回了,這一頓,便吃不多。她估摸著,自己最多吃幾塊,便不能再多吃了。俞謹白也不想大晚上吃這么多肉,便將一只熊掌,一刀切成兩半,他們夫妻吃小一些的,另一邊大一些的,便叫秋吟端下去,和一眾女人們一起吃了。秋吟端走那道熊掌前,還對下兩口道:“居然讓爺給我們烹了一回熊掌吃,真是折煞小的們了。”
楊雁回笑罵道:“小蹄子,我便沒做酸湯烏魚了么?怎地你只承爺的情,不承我的情?”
秋吟樂呵呵道:“上回爺不是還砸了好多羊棒骨給我們吃么?比奶奶多一回。”言罷,不待楊雁回又罵她,便端了香噴噴的熊掌跑了。
楊雁回苦笑搖頭,只得先將這越來越沒規矩的秋吟丟開不管,其實也不好管,秋吟都是跟她學的,要么就是被她縱出來的。
這頓飯,楊雁回雖然吃得不多,卻依舊很是享受。俞謹白做的這烹熊掌,明顯比上午那會兒,蔣奶奶府里的廚子做得還要好吃,而且兩只熊掌本身的肉質,似乎也不大一樣。不過說到底,這可是俞謹白的手藝,與別人的手藝就是不同。
俞謹白聽楊雁回形容了中午那道熊掌的味道,便道:“興許那個是后掌也說不定,反正咱們這會子吃的這個是前掌。”
“吃個熊掌竟也有這般講究”楊雁回道,“連前掌和后掌竟還要分一分。”不過這蔣奶奶將這只更好吃一些的熊掌留下來,給她們夫妻來吃,這份心意就已經不薄了。
不幾日,便是附近一個鎮上過廟會的日子。這個廟會,是整個陜榆最大最熱鬧廟會。根據俞謹白所說,到時候四面八方的商販都會云集在廟會上,有賣珠寶玉器、翡翠瑪瑙的,有賣布匹的,有賣各色吃食的,也有各種演雜耍的。
楊雁回聽著倒是頗為心動,但想一想又覺不對,便問俞謹白道:“你也是頭一遭來這里做官,怎么說得好像你見過一樣。”
俞謹白道:“我以前跟著師父四處游歷時,來過此地。”
提起俞謹白的師父,楊雁回便覺得很過意不去,她問道:“師父他老人家到底在哪里?怎地連你這個做徒兒的也不知道?我到現在,都沒能答謝他老人家哩。當初我爹的身體慢慢好了許多,我們全家都十分感激他哩。”
俞謹白道:“他四處云游,很難找到,說來雖慚愧,可也是實情。我這個做徒兒的,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什么地方。”
楊雁回也只好暫時作罷。俞謹白又道:“雖說你很難再見師父,可憐我做徒兒的,也很難見到他,我豈不是比你更慘?怎地你倒先傷心了?”
楊雁回一想,這才由悲轉喜。
俞謹白又道:“雁回,這次廟會,定會有其他官眷約你一道出去的,你萬萬不可答應。”
“為何?”
“跟她們一道出去,你不嫌累得慌?處處還要端著官太太的架子。指不定到了廟會夜里,上燈后,她們能尋個客棧,賃了二層,往下瞧瞧燈就算逛過了廟會。”
“那要是依著你的意思……”
“那日我休沐”俞謹白不由得意道,“我帶你出去,咱兩個悄悄逛廟會去。甩開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