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雁回被足足罰跪半個時辰,經大哥求情后,這才得以起身,膝蓋疼得路都不想走,晚飯都懶得出去吃。這次連爹都不管她,還訓斥了她幾句。
楊雁回人后滿臉的不服氣,對秋吟道:“我看秀云姐,小巧姐,還有小鶯她們,還是跟以前一樣,自在多了,出個門子,誰敢多嘴一句來著。偏我就要守著閨門。連跟自己未婚夫婿見一面,還要被罰跪。”
秋吟聽得瞠目結舌,道:“姑娘還叫守閨門哪?尋常和咱們家一樣的家業,又出了兩個秀才的人家,像小姐這么自在的也沒幾個了。況且也沒人不叫你見未婚夫婿,是不叫你私下里私自見。倘若是……”
楊雁回斜了秋吟一眼:“我私下里見一見他怎么了?我們就私下里了,不行么?”
秋吟嘆口氣,道:“不怎么,就是會被罰跪。”看吧,小姐還是對穆公子上心了,話里話外的就“我們”上了。
楊雁回恨恨道:“為什么大哥二哥有出息了,我做妹妹的反而不如以前自在了?都說在家從父,可沒說在家從兄。我爹是泥腿子出身,那我就是泥腿子的閨女。我們泥腿子的閨女,出個門有什么呀,見個外男怎么了呀。改明兒我還要給那個孫道婆幾兩銀子的會費,入了她的會里,和會
里的女人們一道騎著驢子去游覽游覽名山大川呢。明年我就去泰山的東岳廟會上逛逛。”
秋吟道:“小姐,你低聲些,不然真的又要被罰跪了。”
楊雁回這才放低了聲音,苦著臉對秋吟道:“我終于知道二哥被罰跪是什么滋味了。改天應該讓大哥也嘗嘗這種滋味。”
秋吟想了想,很認真的說:“我覺得二少爺沒有你難受,因為他皮糙肉厚。大少爺也不會嘗到這種滋味的,因為他老奸巨猾。”
楊雁回瞥了一眼秋吟,笑道:“你這是夸還是貶?你回頭看看。”
秋吟回頭向著門口一瞧,差點暈過去。楊鴻、楊鶴兄弟兩個不知何時站在房門前,正聽著她們主仆兩個說話。
秋吟嘿嘿笑:“兩位少爺怎地也不說一聲?來了多大一會子了?渴不渴?我去倒杯茶來。”沒聽到她說的那些話吧?
楊鴻道:“從在家從父那句就聽到了,從小姐再這么大聲就要罰跪便過來了。”
秋吟:“……”
楊鴻這才又對楊雁回道:“你還是老實著些吧,再如方才那么大聲,我也救不了你。”
楊雁回這才不說話了。
待他們兄弟兩個又轉身走了,楊雁回忙叫秋吟去將們窗關好。秋吟依令行事。待關好了門窗,她又來到床邊,得意的對楊雁回低聲道:“大少爺雖然老奸巨猾,也不是我的對手,我還是把他騙過了。姑娘才是真的料事如神,大少爺真的問了我,姑娘和穆公子都做了些什么。”
楊雁回忙問:“大少爺都問了些什么?你是如何回話的?快些一五一十告訴我。”
秋吟遂將在后院里和楊鴻的一番對話,一字不差的告訴了楊雁回。楊雁回贊道:“回得好,以后就這么回話。”
秋吟點頭。
楊雁回又道:“以后也都必須這樣,和你家小姐我一條腿,不許幫著別人和我作對。”
秋吟繼續點頭。
楊雁回遂又將自己的心思全投入在了如何破壞這門親事上。上次沒成,她就尋找別的機會,不信破壞不了。只是,無論是抹黑穆振朝還是抹黑她自己,她都做不出來了。
躺在床上左思右想了半晌,她又開始在心里默默的把秦英罵了一回,這個眼睜睜看著好朋友往火坑里跳的王八蛋。就不能跟穆振朝說實話嗎?
……
清溪茶舍。
秦英坐在茶舍里,聽穆振朝說起第一句話時,手中端杯子的手微微震了一下。他說:“我定親了。”
接著,秦英又聽到穆振朝說:“和楊雁回。”
秦英口中的茶水全噴了出去,詫異道:“你說什么?”
穆振朝道:“你怎地如此不小心?”差一些就噴到他衣襟上了。
秦英問:“什么時候的事,怎么這么快?”
穆振朝道:“不快了,你也不算算,你都陪著嫂夫人回了一趟安定府了。”
秦英覺得他真是失策了。原本在小潭山那次,就應該直接告訴穆振朝實情的。怎奈家中來人尋他,說安定府的黃老夫人病危,大奶奶急著回去,他只留了小廝在原地等候穆振朝,自己匆匆回家去了。黃老夫人確實病危,幸好又挺過來了,只是老人家舍不得他們夫婦兩個,秀珠也想在娘家多留幾天,二人便在黃家小住了一段時間。這才分別沒多少日子,穆振朝竟然已經和楊雁回定親了?
秦英道:“會不會太草率了?”
穆振朝忍不住道:“你成親之前見都沒見過你老婆,現在到反過來說我草率?”他覺得他一點也不草率。當初莊秀云打那場官司時,他就覺得這小閨女很有趣,很可愛。上回在清溪茶舍見面后,雖然楊雁回的舉動讓他覺得很沒面子。原來他不過是自作多情,一廂情愿,人家心里卻時
時刻刻想著把婚事拆散。只是一場談話后,他反倒是越發來了興致。穆振朝又對秦英笑道:“楊姑娘實在是與眾不同。”
秦英不太想跟穆振朝聊楊雁回的問題。他當年真不該喝那么多酒跑出去發酒瘋啊……
楊雁回一個村姑,竟然攀上了縣官的公子。他若是現在破壞了楊雁回這么好的一門親事……似乎是有點兒混蛋。他不想總欺負人家一個村姑。
可是楊雁回若是和俞謹白仍舊不清不楚……咳咳,他不怎么喜歡俞謹白,若是俞謹白的女人飛了也挺好的。秦英決定先弄清楚,楊雁回和俞謹白之間還有沒有什么瓜葛。
……
一輛朱輪華蓋車向著花浴堂的方向緩緩行駛,車廂內并排坐著秦英和黃秀珠,黃秀珠的貼身大丫頭憐兒單獨坐在一處。
黃秀珠有些忐忑,問身側的秦英:“我去花浴堂,真的好么……萬一給家里知道,老爺太太還有老太太,會不會生氣?”
秦英笑道:“你不是早想去逛逛那花園子,泡泡溫泉嗎?”
黃秀珠道:“可到底……咱們是官宦人家,到底與那些平頭百姓不同,需處處謹慎守禮。”
秦英道:“穆夫人和蕭夫人都常去花浴堂泡澡,她們難道不是官眷?何況咱們又沒帶了別人出來,家里怎會知道?再者,今次是我帶你來的,便是爹知道了,罰我便是,與你有什么干系?”
黃秀珠聞言,面上到底和軟幾分,沖秦英笑了笑。
憐兒看他夫妻二人如此,不由抿嘴直笑,卻不敢笑出聲來,忙轉過了臉,不給他兩個看到。小姐如今可算是想開了,對大爺的態度也越來越不同了。
秦英又道:“花浴堂的楊雁回已與穆賢弟定親了,你若看到她,同她多親近親近也無妨,反正往后也是要常來往的。”
黃秀珠點頭應下。
花浴堂守門的人眼一輛朱輪華蓋車過來了,這個說:“能坐這種車的,非富即貴,怎地車旁不見有下人?”那個說:“是啊,車子四周不簇擁上七八十個騎馬的男人女人,如何配得上坐這車的身份?這可是奇了。”
車子緩緩停下后,先下來一位頗有潘安宋玉之貌的年輕公子,那公子又從車上扶下來一位扶風弱柳一般的美貌少婦。
秦英攜了黃秀珠走向花浴堂。秦英交給看門人一百文錢,又領了兩塊雕花竹牌。他將竹牌交給黃秀珠,道:“給我這塊竹牌的人說了,拿著這個進去,若想泡澡,自有人領你去,花園也可隨便逛。出來時,將竹牌交回即可。你和憐兒一起進去,我是男人,這里的規矩是不許男人進去。”
黃秀珠道:“這我倒是聽說過,連湯工都是女人呢。只是……我進去泡澡游園的,你怎么辦?”
秦英道:“我等你。”
黃秀珠不由面頰緋紅,低了頭,難得一見的溫柔繾綣:“那我先進去了。”
……
楊雁回和楊鶯仍舊在那個僻靜的角落里,圍著石桌,做好吃的點心。
楊鶯的手真是越來越巧了,此刻她便在面里摻上點蘿卜汁,青菜汁,就將好好的面給弄成了各種顏色,做出來的點心也就成了各種各樣的顏色。什么紅色的小狐貍,綠色的小青蛙,白色的小兔子之類,一會都能蒸出來。
如今楊鶯是想法子讓點心變得更好看,花浴堂的廚子想辦法改善味道。客人們來了花浴堂,少不得還要買幾樣點心嘗嘗。
楊雁回包好一籠燒麥后,叫秋吟拿下去蒸,她自己則立起來,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又扭了幾把腰肢。在透過花木看到黃秀珠的時候,楊雁回的動作僵住了,幾乎以為自己看花了眼。英大奶奶居然也來這種地方?給秦明杰知道,真的不會氣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