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俞謹白笑得幾乎滾到地上去,楊雁回放下受傷的左腳,直起身子,氣惱的瞪了他一眼,一瘸一拐離開水邊。走了幾步,又疼得受不了,便只好先坐在方才坐過的老柳樹上。
俞謹白見她惱了,這才止住笑,上前問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虧心事,要這樣懲罰自己?”
楊雁回故意板著臉,冷冷道:“還說呢,都怪你!”他的那些香灰實在罕見,涂到柿餅上神不知鬼不覺,不會讓吃的人有任何不適感。綠萍絕不會懷疑入口的柿餅有問題,何況還是一心救她逃離火海的表妹拿來的柿餅。
俞謹白頓覺委屈:“跟我有什么關系?”
其實本也和他沒關系。就算沒有他的香灰,楊雁回也會想法子找別的迷藥來,只是要費些工夫,還不一定找得到藥效這般好的。何況便是有他的香灰,也不是他讓她拿去做這個的。
楊雁回這個玩笑開得只有她自己聽得懂,心下頗覺無趣,便也只得道:“我說著玩的。”
俞謹白笑道:“雁回妹妹,方才就是你的不是了。你這么大的人了,怎么好意思去欺負一株不能動不能言的老樹呢?”
楊雁回便道:“那我去給那株樹賠禮道歉成么?”
“去吧!”俞謹白一臉的認真,手還往老樹那里比了一下,做了個請的姿勢。
楊雁回:“……”她很想捶這小子幾拳。
俞謹白瞧她被自己拿話噎得臉色更壞了,這才軟了下來,坐到她身邊:“你的腳沒事吧?要不要我來看看?”
楊雁回氣惱的往旁邊縮了縮。光天化日的,這小子又來調戲她,女孩子的腳豈能隨意讓男人看?
小丫頭還挺講究男女大妨!俞謹白便道:“怕什么?反正此地四下無人,我幫你揉幾下,包管就不疼了。”
楊雁回又板起臉道:“你敢碰我一下,我就去跳河。”
“去吧”俞謹白大喜,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樣,“正好我將你撈上來。若是你沒有氣息了,我也好……”說著,他便往楊雁回那邊湊了過去。她現在這生龍活虎一本正經的樣子,他可不好意思去做這些。那不成霸王硬上弓了嗎?再說,看看人家這身量,他還覺得非禮她挺罪惡。
耳聽得俞謹白越說越離譜,又見他一臉壞笑湊了過來,楊雁回惱得當胸給了他一拳,不顧腳疼,起身便走。
俞謹白見她是真惱了,只好起身拉過她,又將她按坐在樹身上,這才作揖賠禮道:“我不亂說話了還不成么?你好歹先坐一會,不然這么一瘸一拐的,如何走得回去?”
楊雁回這才一擰身子,不情不愿的背對著他坐了。
俞謹白這才又問道:“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楊雁回只是低頭擺弄著衣角,良久,方低聲囁嚅道:“我斷了一個壞人改過自新的路。我現在大概……也成了壞人了。”
俞謹白又問:“你是斷了哪個壞人的路?那壞人以前做了什么?”
楊雁回這次再沒心思跟他說了,只道:“你別問了,與你不相干。”
沉默半晌,她又問:“你怎么忽然來了這里?”
俞謹白道:“原本想下河抓幾條魚來吃。”
楊雁回笑問道:“你還吃魚?我瞧著你倒像是個鯉魚精變的,六次看到你,倒有四次離水不遠。可巧你還姓魚。”
俞謹白笑道:“我們見了六次么?妹妹記得真清楚。”
這家伙又不正經了!楊雁回真想踢他一腳!她又抬眸看了下四周,這里視野開闊,卻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只是天上那太陽的方位……
她忙問道:“現在什么時辰了?”
“差不多午時三刻了。”
這么晚了?楊雁回猛的站起來:“我得回去了,我爹娘該著急了。”
她走了沒兩步,便覺得左腳大腳趾處被牽扯的越發疼痛。低頭一看,卻見蔥綠色的繡鞋鞋尖處,洇出一小點血跡。
俞謹白自然也看見了,忙道:“想是腳趾甲斷了吧?”
楊雁回覺得自己真是夠倒霉,一張小臉不由皺成一團———想想還有那么長的路,她怎么回家啊?
俞謹白這次的動作小心多了,扶她坐回去,口里仍是道:“雁回妹妹的自省方式果然深刻。”
楊雁回:“……”
俞謹白蹲下來,單膝跪地,捧了她受傷的腳,讓她踩在他膝上,開始動手脫她鞋襪。
楊雁回又羞又急,直拿手推他肩頭。若非知道他沒有歹意,她簡直恨不能用沒受傷的那只腳踹開她。這要是被人看到,她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俞謹白只得道:“你要再這樣,我就把你丟在這里,不管你了。”
楊雁回:“……”立刻安靜了。
俞謹白這才順利脫了她的鞋襪,襪子被褪下的一刻,似是蹭到了傷口,楊雁回疼得一陣抽氣。
俞謹白將她一只纖柔小巧,白如玉,嫩如筍的肉嘟嘟小腳丫子握在手里,贊道:“雁回妹妹的腳生得真好看。”
楊雁回終是沒忍住,用沒受傷的那只腳踹了他肩頭一下子。
俞謹白對楊雁回的行為甚是不滿,但瞥一眼她大腳趾頭上斷了一半的腳趾甲,指縫里還流了幾滴血,便決定不跟有傷在身的小女孩計較,仍舊低頭看她傷勢。
楊雁回看著他肩頭上赫然多出來的鞋印,忽然吃吃笑起來。
俞謹白便抬頭問道:“你是不疼了吧?”笑得這么開心。
楊雁回立刻蹙眉,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疼。”
俞謹白從懷里摸出一個藥瓶來,道:“這個是止疼的,我身上只帶了這個藥。你回去后,自己把斷掉的趾甲剪掉,用清水洗一洗,再……”
楊雁回忙道:“我知道怎么弄。”他再這么啰啰嗦嗦下去,萬一有人來了,看到就不妙了。
俞謹白這才往她傷口上撒了些細細白白的藥面,又問她要了一條手帕,撕下來一條,在她大腳趾上小心纏了兩圈。楊雁回初時痛得哇哇叫,不過片刻工夫,便一點也不痛了,只覺得傷口處涼颼颼的。
待俞謹白給她小心穿好鞋襪,楊雁回起身試著走了幾步。若是腳步放輕些,雖還是有一點輕微的痛覺,好歹也能走回去了。她忙向俞謹白道了謝,又同他道別。
俞謹白便嘆道:“還是這么沒良心,又急著要走。咱們又沒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不過是我做了一回大夫,你做了一回傷患罷了。便是給人看到……”
楊雁回道:“我就說你非禮我。”
俞謹白:“……”把你腳丫子上的藥粉還給我!
楊雁回又道:“總之一定要先保住我自己的清白名聲。至于你,反正跑得快,別人想逮住小流氓教訓一頓,也抓不著你。”
俞謹白:“……”我為什么要救這么個沒良心的臭丫頭??
楊雁回看著一臉郁悶的俞謹白,頓時心情大好,自顧自往家去了。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俞謹白肩頭上的鞋印,噗嗤笑了一下,這才又繼續往家去了。
俞謹白看到那回眸一笑,仿佛被柔柔的春風輕輕拂過面頰一般,又好像看到滿樹桃花忽然盛放如云霞一般,癡了半晌——雁回妹妹笑起來真是又漂亮又可愛呀。
待反應過來后,覺得自己剛才的樣子實在是又傻又沒出息,只得沖著楊雁回的背影又喊了一嗓子:“記住啊,千萬莫跟人說你見過我。”這才匆匆往育嬰堂的方向去了。
到了育嬰堂后,他先是進了廚房,搜羅出半個玉米餅子吃了,這才覺得肚子不餓了。再回想一下阿四阿五做出來的黑乎乎的紅燒肉,似乎還挺饞人的……
俞謹白又找來云澤云浩,三個半大孩子開始在廚房里嘰嘰咕咕起來。
先是俞謹白問:“你們可知道青梅村楊家?”
“當然知道”云澤道,“你買魚的魚塘,就是楊家的。”
云浩道:“廢話,俞大哥肯定知道那是楊家的魚塘。”說到這里,云浩清清嗓子,“咳咳,我聽說,楊家有個女兒,生得別提多好看了。人人都夸她模樣好,而且年歲越大,那模樣越好看,如今已是三里五鄉數得著的小美人了。人都說,要不了幾年,只怕要出落的天仙一樣。聽得我都想找個機會,見識一番。”
俞謹白一把圈過云浩,將他腦袋按在脅下:“不許打她主意。”
“咳咳,咳咳咳”云浩這回是真咳嗽了,“我絕不打她主意……”
俞謹白這才放人了。
云澤已聽得快笑死了,忽又指了指俞謹白肩頭:“俞大哥,這該不是姓楊的小嫂子踢得吧?”
俞謹白先是被“小嫂子”這個稱呼震了一下,接著就發現自己肩頭上遺留的腳印。怪不得這一路走來,他總覺得經過到老農們看他的眼神很異樣……
俞謹白很淡定的揮手蹭去鞋印,面不改色道:“大哥的事,做小弟的不要管。我今日來是有任務交代給你們。”
云澤、云浩都忙問何事。
俞謹白道:“悄悄打聽一下,楊家近來發生什么事了。記住,是悄悄的,千萬別給旁人知道。”
云澤、云浩立刻應了下來,都道:“一定把小嫂子的情況摸清楚。”
俞謹白:“……”
……
楊雁回想著她也捉弄了一把俞謹白,心里倒也不那么難過了,高高興興回了家。一進門就發現,家里氣氛似乎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