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上海就沒有牢房嗎?為什么把人關在臨時的牢房里?
不,這里的牢房是很多的。可是,由于敵人天天出去抓人,天天把抓來的許多無辜市民關押了起來。如今,那些所有的牢房,都已經擠得滿滿的了!眼下,他們又從市內一下子帶回五十一號人,再往哪里關呢?于是,敵人這又開設了這座臨時牢房,將這些本上海的青壯年們都關在這里了!
高玉林和那幾個地下工作者呢?他們也在里邊嗎?是的!你看,現在的高玉林,那不正挺著胸脯,站在鐵窗前,忽閃著兩只豁豁亮亮的大眼,正在向窗外了望嗎?
這個窗口很小很小。一根根的窗欞叉粗又密。高玉林那兩條炯炯閃光的視線,穿過窗欞的空隙射向窗外。
窗外,正在刮著大風。好厲害的的大風??!它活象個失去了理智的瘋子,在這寬闊的庭院中顛顛撲撲,亂碰亂撞。它時而把地上的柴草碎葉旋卷起來,忽地扔到東邊,忽地拋到西邊,忽地卷上高空飛舞,又忽地推勁一個墻旮旯里不動了。
窗前的老槐樹,被風一刮,搖搖晃晃。枝葉掃著屋沿,發出唰啦啦唰啦啦的響聲。
大塊大塊的云朵,正乘著風勢擁上來,嚴嚴地罩住天空,低低地垂懸著。由于壓頂的濃云越鋪越厚,再加黃塵彌空,這天就提前黑下來了。只見那灰朦朦的夜色,正向這牢房的窗口探視著。漸漸被黑瞎填滿了的庭院,仿佛正在抽搐著,縮小著。幾只當地人叫花喜子的大喜鵲,停落在搖擺不定的大樹梢頭,朝著牢獄嘰嘰喳喳地叫著,讓高玉林不由地在心里笑了。
牢房外,兩個值崗的偽警察,背著大槍,在這臨時牢房窗外不遠的地方,來來回回遛遛逛逛地走動著。只見這兩個漢奸,時而扭著脖子朝這牢房望望,又時而低下頭去瞅著自己的腳尖兒慢慢騰騰、慢慢騰騰地走了過去。可是,這牢房中的任何動靜,都會引起他們的高度警惕。遇到情況之后,就可立馬殺過來,好向他牲口的主子報功。
在高玉林向窗外觀望的時候,另外幾個同志正蹲在一邊悄悄地打量這座臨時牢房。這是四間大北屋,屋頂是平的,四面的墻壁,全是磚的,而是用黃土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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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玉林觀看了一遍墻壁,又瞅門窗。只見這兩扇厚厚的門板,關得嚴嚴實實,連點透亮的縫兒都沒有!窗口上,安著兩層窗欞。除了里頭這層又粗又密的木頭窗欞而外,外頭還有一層鐵欞子!由此可見,這個臨時監獄,并不比正規的監獄差勁。
高玉林為啥要端詳這墻壁和門窗呢?因為,他現在正在琢磨從這座牢房里逃出去的辦法??墒?,他瞅了這里又瞅那里,瞅呀瞅,瞅呀瞅,瞅了好大一陣,一點辦法也沒想出來!
正在高玉林發愁的時刻,他忽然注意到了另外一個同志。只見這位老邵同志沉靜地站在窗前,就象出外做客乍到了—個從未到過的地方一樣,細細地觀賞著窗外的庭景,還仿佛正在暗自品評著什么。在老邵這種處境中表露出來的這種神態,使我地下工作者高玉林感到有些奇怪!
此時,宋繼柳正在指揮著送物資的“擔子”隊前進著,前面的路邊射來了子彈,把一個工人糾察隊員放倒。這還了得,宋繼柳向去就是幾槍把那個開槍的小鬼子放倒。敵人成群結隊地沖了過來,繼柳帶人拼命地還擊著……
鬼子小隊長豬皮舉起了指揮刀,在一邊督戰,有一個偽軍被我糾察隊打斷了左膀向后跑著。豬皮上去就是一刀,把這個漢奸劈成兩半,這個鬼子小隊長舉起東洋刀大叫:“快快的給我上,這就是后跑的下場!”
“嗨!是,是是!”幾個鬼子和漢奸拼著小命地向進沖。
宋繼柳看到這里,一邊指揮幾個神槍手向敵人開火,自己也在不停地用雙槍彈無虛發地向敵人打著。必定他們是押送軍用物資的,子彈帶得也是特別多,打起槍來更是特別過癮。
又有二十幾個小鬼子向宋繼柳他們這邊沖來,繼柳帶人利用房屋、墻頭和熟悉地形的有利條件,端槍向敵人開火,打得敵人喊冤叫屈,叫苦連天。我工人糾察隊員們見繼柳只要一抬手就有敵人倒下,心中特別高興,人人的臉上都露出笑容,他們開起火來更是特別用力,打得也是更準,使敵人沒有了招架之力。
鬼子小隊長豬皮見自己的手下的小兵蛋子,沒有幾個活著的了,于是舉起指揮刀向宋繼柳撲來,嘴里還在不停地說:“你們的小小的,真要本事的話,就同我的用刀劍比比……”
宋繼柳見此,就大笑地迎了上去,當這個鬼子小隊長快要沖到他的面前時,甩手就是兩槍,把這個小鬼子一下子變成了死鬼子了。于是,他上前看著這個**迸裂死貨,就笑呵呵地說道:“狗協的盡想好事,我老宋哪有閑工夫同你玩耍呀?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吶!”
皮永把最后一個小鬼子放倒了之后,跑到宋繼柳面前擦了一把汗水說:“隊長,前面不遠就是聯絡點了,我們把這些貨物交給來接的同志之后,就去營救高玉林等同志吧!”
“好的!”宋繼柳說著就指揮大家前進了。
原來,邵釀泉同志由于擔心高玉林的安危,在看到高玉林被圈在大廣場時,自己走進來的。他是自投而來的,他的目的就是要設法救人。
于是,正在大牢中的高玉林湊過去,把老邵拽過來,悄聲問道:“老邵,你還有心情看景呀?誰叫你自投羅網的?你傻呀你!”
老邵沒有回答高玉林的發問,而是向前擠了擠了身子,另找一個話題問高玉林道:“從前,你不是在這個區上打過小工嗎!”
高玉林忽閃著一雙迷惑的眼睛,順口答道:“是啊”
邵先生看著這座牢房又問:“這座房子是在什么地方,你知道不知道?”
高玉林帶著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回答道:“知道。這座房子,原是進步大資本家老王的糧油加工廠呀!”
邵先生撲閃著沉思的眼睛點點頭,沒有作聲。
高玉林望了望邵釀泉的神色,又補充說:“我就是在這個加工廠里給老王家當過機修工……”
邵先生想了一陣兒,又問:“王老板現在還在上海不?”
“聽說還在?!备哂窳脂F在雖然并不知道邵先生問這些事要干什么,可他已在有意識地盡量向邵先生提供更多的情況,“王老板有三處宅子。偽警察在這個區安局子的時候,這處宅子被鬼子搶占……”
“小高!”邵先生又問高玉林,“從前,這座房子是干什么用的?”
高玉林說:“那時是加工廠的倉庫?!彼钢搁T窗又說:“從這設備上你還看不出來?”
邵釀泉邵先生沒再吱聲。顯然,他又在思索著什么。
高玉林朝邵先生呆呆地出了一陣神,然后往前挪動一下,小聲問道:“哎,老邵你方才往窗外看得那么認真,是不是想著……”
高玉林本來想問:是不是想著逃出去的法子?可是,沒等他把這個意思全說出來,邵先生就笑瞇瞇地接上了他的話碴:“我是想仔仔細細地看看這里的地理環境。將來我們來攻打這里的時候有用處?!?
“好!”高玉林聽了這話,思想—振。他想了想,又說,“老邵啊,你看得遠,這我信服!可是眼下我們是蹲在敵人的監獄里呀!咱不趕緊想法子怎么逃出去,怎么還顧得上先看地理環境預備打敵人呀?”
“小高,這監獄好比是狼穴、虎窩,咱不進入老虎窩怎能看清楚它里面有無狼仔和虎子哩?”邵釀泉說,“我們到這里頭來一趟是不容易的,我們要不趁這個機會看個清清楚楚,將來用著的時候再要了解這些情況那就晚了,你說是不是不呀,小高先生?”
高玉林聽了邵先生這些話,在他的心里刮起一陣風,把他心房上的那扇小窗戶忽地刮開了,使他堅決斗爭勝利出獄的想法更堅定了。他問邵先生:“你是不是想好了,咱們怎么個出法?”
“是呀!”邵釀泉邵先生笑了,“具體辦法嘛,我現時也說不上來!”
有些人,一碰到困難,就覺著自己碰上的這個困難是天底下最大的困難了,會認為自己倒霉透了!可是,我們的地下工作者老邵同志,并不是這號人。現在,他盡管說不出一個具體的出獄的辦法來,可他堅信辦“方法總是能想出來的,因為天無絕人之路!”
于是,他一面鼓勵高玉林他們多動腦筋,一面自己默默地拿主意。
入夜了,屋里沒有燈,就象一下子掉進煤窯里,黑得舉手不見五指。屋子里,還有一種說腥不象腥、說臭不象臭的濕乎乎霉氣,一個勁兒地直往鼻子里鉆,讓人頭皮發麻。
窗外的夜風,越刮越大了,這風聲象金屬嗚叫一樣地呼嘯著。
“同志們!”高玉林輕輕地,“被狂風搖撼著的牢房,仿佛說不定什么時候會從地上旋起來。說真的,這時侯人們真希望狂風能把這牢房卷走,不管刮到什么地方去,也比這個鬼地方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