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廟的根源很顯然在曹壽,那工匠遺孤的組織呢?蘇白當(dāng)晚回去後坐在牀頭久久沒有頭緒。當(dāng)然有頭緒纔不正常,那都是孟謹言出生之前的事情了,怎麼可能會有眉目。
既然決定要幫林封平蘇白便不會猶豫,直接用了兩個月的剩餘壽命換取了工匠遺孤組織幕後老大,結(jié)果知道還不如不知道。
蘇白有些頭痛,沒等想出來是否直接告訴林封平就發(fā)生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這件事情在真正時間線也發(fā)生了,然而孟謹言完全沒有關(guān)注,曹家二公子曹玉成死了,死在了賑災(zāi)回來的途中。不管是因爲(wèi)舟車勞頓因病去世還是因爲(wèi)利益關(guān)係被人害死,總之,他死了,死在了離京城不到五十里地的地方。
對於曹壽,蘇白感情有些複雜,不管他做過什麼,是好人還是壞人,一個年逾五十的人接連失去兩個兒子都是一件讓人不忍的事情。更何況,他也沒有別的親人了。
右丞相喪子,皇帝派人寬慰,京城上上下下的官員都要上門以示哀思,林封平也不能例外。蘇白不放心他自己去索性女扮男裝跟了過去,也虧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曹壽身上,沒有人去看跟在林封平這個小官身旁的小廝。
靈堂設(shè)在丞相府的正廳,曹壽一身白衣站在曹玉成的棺材前接受一波又一波人的問候,林封平跟著孟昀過去走了一趟,蘇白在角落裡看著神色各異的人有些心酸。
這是第一次看見曹壽,和想象中運籌帷幄的曹操臉不太一樣,甚至還不如孟昀看著有大官相。就像,電視裡面劉羅鍋的年輕版。
煢煢孑立,形影相弔。
和林封平站在一起倒是像一個模子出來的兩個人,蘇白有些不忍心想下去。國廟,寶藏,遺孤,大火,真相一點點靠近,到時候就算把亂七八糟的關(guān)係理通順,事情難道就能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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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言,最近京城的風(fēng)聲不對,你跟林封平去臨陽住一些時日吧。”孟昀回來後一臉愁雲(yún)慘淡。
“爹爹是有什麼事嗎?”
蘇白坐著孟昀的車回來,還沒有下車便被孟昀叫住。
“唉,”孟昀長嘆一聲,“我雖然一向和曹壽不太對頭,但不可否認他在爲(wèi)官方面有些道行。這次的打擊你別看他還在那裡,其實底子都掏空了。”
“什麼意思?”蘇白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唉,外人不知道,曹壽得知兒子死在路上後直接暈死過去,三天沒有睜眼。聖上派太醫(yī)過去,得到的回覆是曹壽悲傷過度心力交瘁,加之這些年廢寢忘食處理政務(wù)過於操勞,沒有多長時間活頭了。”
“不知道是誰把消息散播了出去,現(xiàn)在接近丞相之位的官員心思都活泛了起來,這幾個月應(yīng)該都得有些動作。”
“那以後呢?”
“唉,得看曹壽的狀態(tài)還能不能撐得住場子了。爲(wèi)父現(xiàn)在頗受寵信,你能躲還是躲遠一些比較好。離開幾天算幾天吧。爲(wèi)父明日會請示聖上已爲(wèi)你們二人訂婚,定好了這幾日回鄉(xiāng)祭祖。”
“爹爹……”蘇白無意識的說出兩個字。
“唉,言言,天色不早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吧,爲(wèi)父會盡快爲(wèi)你們安排。”
沒有等蘇白的回答,孟昀拉開簾子走了出去,這些日子他都在四處奔波,基本沒有在家休息過,看來形式的確已經(jīng)很嚴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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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天色不早了,您,”
“小蝶,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呆一會,晚上沒事不用過來了。”
“是。”
小蝶輕手輕腳地走出去,蘇白坐在桌子旁,看著面前的幾張白紙。沉思片刻拿筆標(biāo)了上去。
距離公主訂婚過去了兩個月,如果在不改變的話距離火燒國廟還有四個月,孟謹言的命現(xiàn)在還剩21個月。
孟謹言記得當(dāng)初跟林封平回去,不過整個人都沉浸在訂婚的喜悅中,並沒有發(fā)現(xiàn)不管是自己的父親還是林封平都沒有開心的跡象。她不是傻子相反還挺聰明,大概是感情矇蔽了眼睛吧。
曹壽活不了多長時間了,那長公主段子安費勁力氣把他搞下去有什麼用?可惜,兌換真相需要24個月,不然可以直接讓小姬把事情經(jīng)過列出來了。
“唉。”
蘇白看著微微跳躍的燭光輕輕嘆息,爲(wèi)什麼潛意識中不想讓曹壽死呢,大概是因爲(wèi)林封平和曹壽兩個人的感覺太過相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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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當(dāng)初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天氣吧。”林封平站在臨陽城前感慨萬千,他設(shè)想過有一天會考中衣錦還鄉(xiāng),沒想到竟然成真了,雖然過程有些譏諷。
“是吧,你當(dāng)時還真是挺,”挺什麼呢,文采飛揚嗎,蘇白沒有說下去,到了臨陽之後她說話越發(fā)的小心了起來。直面?zhèn)磻?yīng)該是一件非常痛心的事情吧。
兩個人慢悠悠地用了半個月的時間纔回到臨陽,對於訂婚的事蘇白並不在意,林封平見狀也默認沒什麼改變。
“你說這次的頭名會落在誰的身上?”
“那必然是臨陽三傑的王駱李三人了,文章歌賦哪裡還會有人能在其之上?”
大概是趕上了什麼特殊的日子,在城門口站了不到一刻鐘便有人陸陸續(xù)續(xù)進城,還說著什麼東西。
“請問城裡是有什麼興事嗎?”林封平開口問道,剛要路過的兩個青年停下。
“兄臺不是臨陽人吧,”其中一個笑著開口。
“是,在下晉中林兮,久仰白馬書院伯賢居士大名,特來拜會。”林封平對著城門作揖。
“伯賢居士?”另一個人稍稍皺起眉頭,“兄臺若是想拜會怕是要失望了,不過若只是求教今天倒真是個好機會。”
“此話怎講?”
“唉,五年前白馬書院失火,當(dāng)時書院的人除了後來中了狀元的林封平都死在那場火中了。可惜,唉。”來人停頓片刻,“不過大火一年後白馬書院重修,從各地找來了許多名家大儒,每年舉辦一次選賢會招攬有才之士,爭取爲(wèi)朝廷培養(yǎng)更多棟樑。這幾年辦下來名聲和當(dāng)年相比也是不遑多讓了。正巧今天是最後一場文試,今年最大的彩頭就要揭曉了。”
林封平聽話後愣住,白馬書院重修?一個人都沒剩下的書院誰會重建?
“這新的白馬書院,是誰人修建?”林封平聲音乾澀。
“還能有誰,當(dāng)然是狀元郎林封平了。”來人奇怪的瞥了林封平一眼,“據(jù)說他自幼被伯賢居士教導(dǎo),有了今日當(dāng)然會有所回報了。”
“是嗎?”林封平有些遲疑,兩個人看到林封平的神色詭異,對視一眼匆忙離開。
林封平呆呆地站著,蘇白見後面馬車增多,推著他到了路旁。
“林封平,你怎麼了?”
“謹言,白馬書院不是我找人修建的。”
蘇白怔了一下,很快想到是誰。
“要不要先進城去看看新的白馬書院?”
“好,”林封平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不,不用了,我不想看見。”
“那咱們就不去,”蘇白看林封平狀態(tài)不好試圖轉(zhuǎn)移話題,“要不然咱們?nèi)ギ?dāng)時初遇的林子轉(zhuǎn)轉(zhuǎn)吧,不知道現(xiàn)在變成什麼樣子了。”
京城一堆事情,只要在這兒耽擱的時間長一點,說不定回去曹壽這件事情就已經(jīng)落下帷幕了,或許那一世他們就是回去太快了。
“謹言,我是不是做錯了?”
“哈?”
“在牢房那三天我想了很多,不知道方向在哪裡,曹壽過去見過我。他問我還要不要堅持下去,我沒有回答。我是不是早就應(yīng)該放棄了,在得知自己無法解決後就該放棄,把精力放在老師生前的意願上。”
林封平臉上是蘇白從來沒有見過的迷茫神色,他不應(yīng)該這樣的。蘇白雖然一直在推動發(fā)展上猶豫,但在林封平個人的事情上一直堅定。
“不是的,林封平,白馬書院不是你的責(zé)任,國廟白骨案件不是你的責(zé)任,如果他們都活著你會把人生放在書院上嗎,你會爲(wèi)了二十年前死去的工匠苦學(xué)三年進入國廟嗎?”
“不,我不會。”
林封平緩緩蹲下,一直以來的疲憊如潮水般涌來。他並沒有把天下蒼生背在自己肩上的想法,走到這一步也只是因爲(wèi)和自己扯上了關(guān)係。如果不弄清楚自己也就永遠無法擺脫這些責(zé)任了。
蘇白看著蜷縮在一起的男人,自己都替他心累。遠離是最好的選擇,事情查到這個地步正好趕上曹壽也快不行了,只要等他死了或者退居二線就能輕易的挑明瞭,只需要等待啊。可是,最好的選擇卻不常常是最能接受的。準備了三年的林封平,無法給自己一個清楚明白的滿意的交代,也會死的。活生生憋死。
“告訴你一個秘密。”蘇白蹲下身輕輕撫摸林封平後背,“你知道工匠遺孤背後的人是誰嗎?”
“誰?”
“是右丞相,曹壽。”
林封平猛地擡起頭,一臉錯愕難掩眼中的神彩,蘇白心下惻然,他已經(jīng)把生機放在了這件事情,永遠躲不了。
“是右丞相,曹壽。”蘇白重複了一遍。
沒關(guān)係,都到這一步了,即使最後還是死了,也最好做個明白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