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曹壽是幕后之人后林封平決定立刻回京，蘇白沒有反對，于是在剛剛離開一個月時間后的兩個人再一次出現在了國廟中。孟昀雖有些不開心但事情太多也沒時間管二人。

日子和以前一樣過，但兩個人都知道哪里不同了，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安心等著曹壽來找他們就可以了。繞了一個大圈子，如果快死了還不來那就還有什么用？

回京待了半個月，林封平終于等來了曹壽的邀請，以要為死去的兒子祈福為由，詢問國廟相關事宜。

*

“我覺得我好像還挺適合扮作小廝的，在你身邊好像都沒有人注意誒。”

兩個人站在丞相府門前等著人去通報，蘇白站在林封平身旁有些詭異的歡喜。

“你怎么樣站在我身邊都很合適。”

不知道為什么從臨陽回來之后林封平一直這個狀態，每天一本正經的撩人，實在有點難以接受，這是他覺得自己大限已到所以放棄人設自暴自棄嗎？雖然蘇白覺得應該做出回應，但實在是沒心情。

“林大人，我家老爺請您過去。”

來人說完在前帶路，蘇白跟在林封平身后，拐了幾個彎才走到曹壽書房。大概有人發現了她的身份，沒有阻擋她跟著林封平進去。

“你們來了啊。”曹壽坐在書桌后的椅子上，一個多月沒見，人好像老了十幾歲。

“嗯。”林封平態度自然，磨得時間長了，他連想自己要做出什么表情的力氣都沒有了，現在就想先知道原因。不管是國廟殺人還是要組織遺孤把事情說出去的原因。

“看來公主把事情告訴你了，”曹壽咳嗽了兩聲，拿東西擦了擦嘴角，不知道是不是咳出了血。

“嗯。”林封平沒有反駁，不管公主說沒說自己都知道了，過程并不重要。

“這位是孟姑娘吧，”曹壽把目光轉向蘇白，“你和你爹年輕時候的性子很像啊，聰明瀟灑，卻為了情字一條路走到黑。”

“呃，還好還好。”蘇白不知道怎么回答，孟昀年輕也是個癡情種？那整日沉迷酒色的男人是誰？果然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過去啊，嘖嘖嘖。

話說回來，他們兩個不是不和，怎么說起來像老朋友的口吻？

“你們坐下吧，不用太過拘束。”

“是。”

林封平先給蘇白搬了椅子，蘇白坐下后自己才坐下。

“大人您找我來是有什么話要交代嗎？”

“是，”曹壽把手放在桌子上，“我活不長了，我這一生問心無愧，只是唯獨對你不起。”

“呵，數千條人命在先，你只是對我不起？”林封平按捺住對自己遭遇的憤怒，把話題轉移。

“對啊，數千條人命，”曹壽低下頭，“不止數千，是一萬四千三百八十九人。每個人的名字生平都記錄在冊，就在這個書房，夜深人靜他們都會向我索命。”

說話間，一陣風透過沒有關緊的窗子吹到三個人身上，蘇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一萬多人啊，全是能工巧匠，是我下令把他們都召集到京城的。”

“那你憑什么問心無愧。”林封平死死盯著曹壽。

“因為，我沒錯。”曹壽毫不退讓，直接對上林封平，“他們都死了，但不能怪我。”

話沒說完，曹壽開始劇烈的咳嗽，他撫了撫胸口給自己到了一杯茶，喝下去沉默半晌，緩緩說出真相。

*

明德二十八年先皇在位，出身貧寒的曹壽中了狀元，本應前途無量，但由于其過于固執不懂變通得罪了當時的寵臣，在先皇面前說了幾句便令曹壽去了荒涼的小地方做了七品縣令。

一般來說做夠三年會有升遷，但曹壽兢兢業業恪盡職守了五年仍舊守在縣令的位置上。即使在他任中縣里有了很大的改善，即使他被百姓尊敬愛戴，即使他為了處理瘟疫熬壞身體而避免了一場大災。同期的出名的進士最差也混到了六品，只有中了狀元的曹壽在偏遠地區駐守。

這種情況在新皇登基后才有了好轉。

建興元年，曹壽被召回京，新皇非常看重這個在地方嘔心瀝血五年的臣子，給了其不少便利令他在一年內連升六級，直接做到了正四品的京兆府尹。建興二年，曹壽帶著新婚不久的妻子上任，本想大展宏圖，沒想到京城裙帶關系復雜，并不是他一個剛剛來到京城的人能夠處理的。

曹壽在地方五年心氣已被磨光，但一腔熱血卻沒有絲毫減少。他能彎下腰對他人阿諛奉承，能夠勉強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但還是不能容忍自己對污穢視而不見。所以即使他做的再好，秉公處理的幾個案子后也得罪了大部分的官員。

建興三年，曹壽因為一次失誤入獄，其妻為其奔波，最終將其救出來。本來以為會被擱置的曹壽卻又被皇帝突然提升為正二品戶部尚書，一時間眾人忘記對其的打壓紛紛祝賀，曹壽沒有糾結以前，接受了所有官員的示好，因為他即將要做的事需要他們的配合。

皇帝把曹壽升為戶部尚書的原因很簡單，他需要一個沒有任何勢力又值得信任的人幫他辦事。

先帝沒有繼位的時候得到了一塊藏寶圖，圖中所示藏寶的地點在京城，先帝沒有聲張，只是設計讓其成為了自己的府邸，想著如果不能登基則在必要的時間可以把寶藏取出來自己稱王，然而結果比他想的要好很多，他成為了奪嫡中的最終勝利者，寶藏最終也沒有用上。

先帝臨死前把寶藏的秘密告訴了新皇，新皇初登基處處收到掣肘，邊境也不段來犯，終于把目光放在了寶藏身上。

為了不讓世人知道先帝暗中擁有寶藏的秘密，皇帝令曹壽秘密行事，于是其開始在各地搜尋能工巧匠，眾人的努力下終于讓寶藏在悄無聲息中重見天日。

與其說寶藏，不如說是真正的金殿。

崇明宮下面有寶藏，但誰也沒有想到是一棟充滿金銀玉器名家字畫的用金子打造的宮殿，不大規模開發的話沒人會知道崇明宮下面還有一個絲毫不遜色的宮殿。這是一筆超過皇帝預計幾百倍的財富。

曹壽很開心，有了這筆錢國家會更加安穩，工匠們很開心，不說酬勞，能見識這一奇跡就足夠那些人驕傲一輩子了。皇帝也很開心，但當需求超過需要時，人總會生出來更多的欲望，平常人如此，擁有更大的權利的帝王更是如此。

過了上萬人眼的金銀再多也都會平分到各個需要的地方，但有些地方是不著急的，那么是不是能留在私庫中呢？用私庫來備用國庫，這是從沒有過的經歷，此時一個大好機會就擺在眼前。

皇帝沒有克制自己的貪欲，在眾人歡心鼓舞地把寶藏全部運出來，重新把崇明宮恢復原樣后，皇帝派自己的私兵在一個深夜把毒投在了食用的井里。

在崇明宮待了兩年的工匠們沒有想到很平常的一頓晚飯會要了自己的命，或者說沒有人能夠想到自己會因為挖出來的寶藏數額太大而被滅口。

曹壽第二天來的時候便看到了遍地尸體的場景，沒有任何聲音，平時干勁十足的人們都沒氣了，喧囂的大殿比曠野還要安靜。其實曹壽是過去宣布好消息的，他得到皇帝召見，會給他一大筆金子作為賞賜，很大一筆錢，他本想把這些錢分給工匠們的。

可惜，曹壽把這個消息說了一遍又一遍，沒有一個人能爬起來附和他。

皇帝派人給曹壽帶了消息，要他想辦法處理掉尸體，并重新召集工匠改建崇明宮，曹壽才知道原來賞賜不是獎勵而是封口。

然而他再憤怒再絕望也都只能妥協，一旦說出皇帝因為一己私利害死上萬人，朝堂動蕩，或許死的就遠遠不止上萬了。他默默召集工匠，在皇帝的掩護下把尸體堆積在后山，建興九年國廟初步完成，曹壽懷著虔誠的心把滿山的白骨收起來，和人一起放在了鑄造佛像的木頭里面。

一切結束后，曹壽把那一筆錢分發給了京城里窮苦的百姓們，皇帝對其十分滿意，將其升為右丞相。幾年后曹壽有了自己的勢力，派人搜集了工匠們的后人，希望有一天有人能夠把事情揭露出來，還工匠們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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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為什么不直接說出來？”蘇白發問，剛開始朝堂不穩，可是后來已經很穩固了。

“我不能啊，我是丞相，朝中大半官員都有一定的牽扯，一旦我因為此事倒下了，依附我的官員也就再也沒有出頭的希望了。”曹壽仰天長嘆，他不想在來第二個曹壽在窮鄉僻壤連任五年毫無希望了。

“那現在呢？”林封平面無表情，內心甚至有些想笑，他一直視為報復的人竟然和他的命運有些相似，絕望又無奈。

“現在，我的兩個兒子都死了，即使事情爆出來也可以直接推出去頂罪了。”曹壽苦笑，“因為那些寶藏圣上再也不需要賦稅，這十幾年，百姓的日子越來越好過，圣上被譽為明君，倒是不知道那些佛像里面的工匠能不能原諒這個千古一帝了。”

“誰知道呢。”林封平輕輕說道，死人不會開口，但活人會。

“這就是所有的真相，我沒有想過會令你失去親友，白馬書院的事情我事先不知。”

“嗯，大人沒有別的事情下官就先回去了。”

“去吧。”曹壽疲憊的揮了揮手，接下來不管會發生什么他都做好迎接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