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君端著的手指寸寸收緊,垂下眼簾,卷曲濃密的睫毛遮住深邃眼眸里翻涌的痛楚,他知道,別說純純一個女孩子,換了一個男人,怕是也無法接受那樣不堪的身世。
特別還是被自己的母親拋棄。
又經歷前段時間那些……
她心里的難過他都懂,都懂,心頭陣陣熱潮往上涌,晶瑩的液體滾出眼眶,落進他面前的面條碗里,他堅毅的薄唇抿得死緊,努力壓抑著心里蝕骨的痛。
純純想逃開他,純純無法面對他,即便她現在懷著他們的寶寶,她還是想離開。
他從來沒一刻像現在這樣討厭自己的身份,討厭自己出生豪門,有著世人眼里的優秀和完美。
他是多么希望自己出生平凡,甚至希望自己也有些不堪和滿身的缺點,那樣就不會讓純純有那么重的心理壓力,就不會讓她想要逃開了。
看見梁上君一個大男人落淚,凌芬心里無比震憾,她眼底由驚愕變成心疼,再轉換為感動。
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是梁上君這種堅毅的男子。
能讓他一個大男人在岳母面前落淚,他心里該是痛得什么程度,苦到什么程度,他和純純明明相愛,感情路卻走得這么艱辛。
她的眼淚也在眼眶打轉,聲音帶著哽咽:
“君子,你別難過,純純不會有事,她一定不會有事的。你要相信她,現在能給她勇氣的人只有你。如果連你都放棄了她,那你們……”
“我不會放棄她的,永遠不會。”
梁上君突然抬頭,英俊的臉上掛著淚痕,濕潤的眼睛里盡是堅定和倔強,那模樣,無端帶著三分孩子氣,讓人心疼得緊。
他怎么會放棄,他梁上君的字典里就沒有放棄兩個字。
何況是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孩子,他若是連她們都放棄,他活著還有何意義。
上窮碧云落下黃,他都要把他的純純給找回來。
“好,君子,有你這句話,我和純純的爸爸會永遠支持你。”
凌芬眼里噙著淚,臉上卻綻放出欣慰的笑,有這樣的男人愛著純純,他們也就放心了。
純純對君子的愛也不比他少,所以她才難以面對他,就是因為愛得太深。
但她相信純純會想明白的,她會走出身世的陰影,會找回自信面對自己愛的人,會幸福……
“媽,謝謝您。”
梁上君緊緊地抿唇,接著說:
“謝謝您和爸對純純這么好,這些日子你們就住在這里,別回c縣了,等我把純純接回來。”
純純的父母就是他的父母。
純純離開一天,他替她照顧一天,離開兩天,就替她照顧兩天……
等純純回來的時候,看到她爸爸媽媽在這里,她心里應該會好過一點。
“好,我們不走,我們會等著你把純純接回來。”
凌芬抬手擦了擦眼睛,牽強的扯起一抹笑,溫和地說:
“這面條涼了,我下樓讓你爸重新給你煮一碗。”
“媽,不用,就這就行。”
梁上君說完,低頭挑起面條,混著自己的淚水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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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裁,今晚走嗎?”
b市某郊區別墅里,司翰宇走出房間,一名手下便低聲詢問。
他轉頭看了眼身后的房門,示意他走開再說。
兩人來到書房,那人把目前的形勢詳細的匯報了一遍,末了又提議:
“總裁,咱們最好是今晚就走,麥克醫生說了讓您務必一周內趕回去復查的。”
司翰宇皺著眉頭,深暗的眸子里噙著些許暗沉,沉思了許久,才吩咐:
“先準備好,凌晨出發。”
“好的總裁。”
夏純一碗粥還沒吃完,司翰宇又端著一碗湯進來,英俊的臉上掛著暖暖地笑,愉快地說:
“純純,吃完了嗎,這鮑魚湯正溫熱,把它一起喝了。”
“我吃飽了。”
夏純把最后一勺粥吃完,把碗遞給他,一點也沒有和他客氣的意思。
司翰宇接過碗,垂眸看了眼空碗,笑著道:
“都吃得干干凈凈了,那肯定是沒飽,這湯不是給你喝的,是給寶寶喝的,你不是說立即離開嗎,我已經安排好了,凌晨離開,你吃飽了再休息一會兒。”
夏純的心驀地一跳。
清眸竄過一絲驚愕,脫口重復道:
“凌晨離開?”
雖然她是那樣想,可真的要離開,她的心又像被針扎了一樣,一股尖銳的痛意瞬間撅住了她,她腦海里浮現出梁上君焦急的臉龐,耳畔回蕩著他那絕決的話:
“純純,我寧愿死,也不要你離開。”
那天他不要命的攔下她的車,不顧背上傷口裂口,不顧鮮血染透了白色襯衣,他不顧自己痛得暈過去……
她紅唇不自覺地咬緊,力度一點點加重,只要想到那張臉,想到他說的那些話,想到他為她做的那些事,她的心就痛得糾結,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司翰宇,我不要走。”
她神色變得激動,聲音哽咽而顫抖,雙眸凌亂地看著他,她不要離開,不要出國,出國太遠……
司翰宇眸色一沉,大掌伸過來握住她的手,她掙扎,他加重力度,沉聲道:
“純純,現在由不得你,你必須跟我離開。”
“不,我不想走,司翰宇,你明知道我不愛你,我愛梁上君,你為什么要強迫我,為什么逼我和你在一起,你為什么要自我折磨呢?”
她眼淚突然滾落眼眶,那樣的猝不及防,卻是又急又密,好似斷線的珍珠。
憋了好幾天的情緒似乎都在這一刻發泄了出來,她惱怒地沖他吼,伸手打翻了他手里的湯,一碗湯飛濺得*上地上都是,瓷碗掉在地板上摔碎了,司翰宇伸手抓住她雙手,怕她傷到自己。
“純純,我這是幫你,為了你好。”
他是自我折磨,明知夏純愛著他的仇人,他卻要愛上她,還要把她弄來身邊整天看著。
夏純急促地喘氣:
“你胡說,你*,自己得不到所愛也見不得別人相愛,你心理陰暗,你討厭梁上君比你優秀,討厭他比你強,所以你恨他,你見不得他優秀,還見不得他幸福,世界上那么多女人你不愛,你為什么要來愛我,為什么為什么,司翰宇,我討厭你,都是你毀了我的幸福,是你毀了我的幸福……”
司翰宇臉色變了又變,眉頭緊擰著,薄唇緊抿,深深地凝著她,聽著她發泄心里的不快,他知道這些話她早就想對他說了。
之前她在他面前不過是裝出來的溫順,裝出來的溫柔,她是怕他傷了她的孩子,傷了她和梁上君的孩子……
“夏純,就算沒有我,你的身世暴光的時候,你也會逃避的。”
待她換氣的時候,司翰宇沉冷的開口,他的話化為鋒利的刀子直戳她心窩,她身子驀地一僵,掛著淚水的小臉慘白,凌亂的眸子里劃過痛苦。
她的身世?
是的。
她那不堪的身世。
她眼前閃過一群*欺負一個年輕女子的畫面,她怔了片刻,然后拼命雙手猛地抽出,抬手扯自己頭發,痛苦地質問:
“為什么,為什么你們都要這樣殘忍,我到底招誰惹誰了,為什么你們一個個都要來逼我,為什么要把我逼上絕路……”
“純純,對不起。”
司翰宇眼底噙著心疼,雙手緊緊地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傷害自己,可她嘴里還在凌亂的說著:
“小時候那些人說我是沒有媽媽要的孩子,他們天天欺負我,后來我終于有了媽媽,我以為自己可以像別的小朋友那樣有個幸福的家,我很珍惜自己完整的家,很珍惜我的爸爸媽媽,珍惜小天,我漸漸地忘了自己是被媽媽拋棄的人……”
“純純,我懂!”
這是夏純第一次對他說自己的心事,卻不想是在這樣的時候,司翰宇心里波濤洶涌著,鷹眸寫滿了疼惜,聽著她斷續而凌亂的說:
“我多希望永遠都不要再遇見她,如果沒有司筱箐撞死了小天,那個女人是不是就永遠不會出現在我的生命里,你是不是也不會來破壞我的幸福,如果不遇到你們,就沒有人會去揭穿那血淋淋的傷口,也不會有陸琳拿著鹽往上面倒。”
“純純,不要再想著那該死的身世,那不是你的錯,不是你能選擇的,是趙嵐,是她的錯,你要是恨,我就讓她從這個世界上永遠地消失,讓你永遠都不會看到她。”
他眼底閃過冷戾,嘴角抿出嗜血的弧度,要是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他真的一早就把趙嵐給殺了。他一直恨趙嵐,以前留著她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折磨她,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夏純淚眼朦朧地瞪著他,哽咽地道:
“你殺了她就能改變我的身世嗎?不能,司翰宇,你要是真愛我就放過我吧,好不好?”
司翰宇搖頭,不加猶豫地拒絕:
“不好,我不放手。”
他需要的時間不多,頂多幾個月,只是幾個月而已,他雙手緊緊抓著她,她的手雖涼,卻有著他眷戀的溫度。大家出來冒冒泡,給點動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