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次故意接觸林幽發現貨郎的花樣賣得快,不經意的交流中得知了很多消息,她終于決定拿幾副花樣淺試。
“你這花樣太丑了,還貴。”林幽嫌棄搖頭。
貨郎跟林幽多次買賣已經熟悉,不遮掩感慨“對啊,誰叫大字不識的虧,你們女人家又愛這些。”
“我畫的都比他好。”林幽佯裝隨意出口,余光盯著貨郎的反應。
貨郎不當一回事,打趣林幽,“知道你在大戶人家待過,也不能說著大話。”
林幽不服回道:“那我畫出來呢?!”
“你畫出來我以后就拿你的賣。”貨郎隨口說,看林幽一眼又補一句,“五五分。”
林幽正如下懷,“成,我去畫給你看。”放下手里的彩線,轉頭就進屋里。
貨郎只當林幽眼高手低,就當玩笑沒太放在心上,挑起擔一路叫賣過去。
林幽早些畫結構圖留下炭筆,去曹干娘那要了草紙,按照貨郎賣的花樣尺寸裁好,稍微想了下貨郎那里最多的花樣,炭筆在指尖一轉有了想法。
貨郎轉了一圈路過曹家門口,發現林幽手里拿著幾張草紙,想起方才玩笑心想著女人家就是心眼小,朝林幽喊了聲放下擔子。
“你看看。”林幽直接把草紙遞給貨郎,她想多說無益還不如來點直接的。
貨郎一邊接著一邊打趣“你還真畫啊,讓我看看……”蹦出的話停在舌尖,幾張花卉圖好看生動,“好看,好看,妹子真是有能耐,這幾張賣給我?”貨郎愛不釋手把圖放進擔子里,一邊掏錢給林幽,“五五分,妹子。”
林幽讓開不拿,彎腰去拿她的花樣。
貨郎急了,“妹子,你這說話不算數啊!”
林幽雙手交疊,下巴微微一抬,“我這畫比你那些好?”
“好多了?”貨郎忙回應。
林幽又問:“好幾成?”
“沒法比啊!”貨郎夸張豎立大拇指。
“那錢不對。”
貨郎算明白了,諂媚的笑收斂,目光盯著她那畫,斟酌了半會,“妹子你說。”
“我這花樣比你那些好多了,你一定不比這些賣得高,五五分就不是這個數了。”林幽看到貨郎點頭,話音一轉變柔和“我跟你商量個事?”
貨郎知道林幽的事,“妹子說的事,我知道了,這錢我會加,生意大家賺,這花樣……”
“按你要求的我畫,我們按數量算錢。”林幽爽快回。
“好。”貨郎干脆應下。
貨郎把剛才的錢加了些給林幽,林幽滿意了才給花樣貨郎。
林幽想著這畫一定被搶著買,未料到怎么受歡迎,沒半會貨郎就敲響大門找她。
“妹子,你這畫太好,你瞧。”貨郎興奮得面帶紅光,舉著鼓鼓的錢袋子給她看,“這都是定下的錢,你現在快給我畫幾張我還了去,再畫十幾張明日我來拿。”
林幽笑著點頭,雖早料到如此心里還是萬分高興,收了貨郎給的錢,問了些要求回去。
“幽幽啊,貨郎找你啥事?”曹干娘關心問。
林幽高興坐到曹干娘身旁,“干娘我剛做成了單買賣。”
曹干娘見林幽眼眸亮如星辰,一掃之前郁色,聲調跟著高興揚起,“啥買賣這么高興。”
林幽興奮分享,“賣花樣。”
曹干娘一驚后夸張扶著林幽雙肩,“幽幽還會畫畫啊!哎喲,咋家出了個有墨水的了。”
林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干娘,我只是瞎畫的。”
“瞎畫都能賣,證明有本事。”曹干娘說著站起來,“今晚包餃子蒸饅頭。”
曹暮夜回來聞到饅頭香,饞蟲大動鉆到廚房,見曹干娘一臉喜色,心里也跟著歡喜起來,“干娘有啥好事。”咽了下口水,手偷偷去摸饅頭。
曹干娘發現打他手背,嘴角合不攏嘴,瞪了他一眼說道:“好事啊!幽幽做成了單買賣。”
“啥買賣。”深深吸了口饅頭香,手蹭曹干娘不注意偷偷拿個餃子藏在身后。
“賣花樣。”曹干娘驕傲雙眼彎成月牙,“幽幽多有能耐,家里出了個有墨水的。你別偷吃!”打掉再次伸出惡爪的曹暮夜,“端出去馬上開飯。”
曹暮夜哦了聲,端著饅頭出去,這才反應過來不對勁,目光往林幽那屋看去,門邊林幽坐在桌旁的半道身影。
賣花樣?扯了下唇往屋里走去。
“來來,嘗嘗干娘的手藝。”曹干娘給林幽夾餃子。
林幽道謝吃了半個,“白菜餡的!”
“喜歡嗎?”曹干娘問,手里不停給她夾,“這是雞蛋的。干娘特意給你的。”
“干娘,偏心。”曹暮夜插嘴筷子已經碰到那雞蛋餡的餃子。
“你會畫畫?”曹干娘打開他的筷子,“幽幽這是肚子有磨,你有嗎?”
曹暮夜嘖嘖幾聲,“干娘,我識字的。”
曹干娘嫌棄憋了下嘴,“就你認識那幾個大字?能換錢?”
曹暮夜:“……”一口吃了三個餃子,死死瞪著林幽。
林幽早就習慣他的目光,吃得安逸,從未有的得意和滿足。
花樣生意越來越好,貨郎從一日一催,到一日幾催,林幽忙得焦頭爛額過了半個月,家里的活自然都無形中交給了曹干娘。
曹干娘樂呵見林幽賺錢,可曹暮夜可就不這么想了,忍到一個月黑風高的日子,一腳踢開林幽的房門,正在奮筆趕工的林幽嚇了一跳,呆滯望著兇神惡煞的曹暮夜。
曹暮夜看她堆在桌上的花樣,大步過去拿了一疊,胡亂翻了幾張扔了回去,還未來得及出口,林幽就出聲。
“有事?”林幽語氣略沖,整理他弄亂的花樣。
曹暮夜沒出聲大馬金刀坐在炕上死死瞪著她。
林幽如芒在背再裝不下回頭看曹暮夜,“你有話就說。”
“你有臉嗎?讓干娘替你干活?”目光盯向那些花樣。
林幽忙護住花樣,后知后覺臉羞紅起來,“你休胡來,我,我知道了,我注意就是。”
林幽屏氣看曹暮夜離開,一夜想著曹暮夜的話,曹干娘無聲替她干活,又羞惱,又自責。她太沉溺于賺錢的樂趣,忘了她到這里的初心,這種忙碌必須打斷,她要想個對策。
貨郎又來催林幽拿貨。
“太好賣了,你都沒看到那孫大娘,一下要了十張。”貨郎眼冒星光比著手勢,“十張啊!說她手下的丫鬟要。就是這紙要改一下。”塞給林幽一包東西,“在書齋買的,你以后用完了就去報我名字便宜。”
林幽聽著貨郎的絮叨,她早料她花的花樣新奇定不止尋常百姓喜歡,本該高興的事情因愧疚高興不起來,曹暮夜當時的表現刺疼著她。
“那些花樣比較受歡迎,我花多點。”她想找出規律,一直花不同的也不是辦法。
“啊,這幾種,早跟你說這想通了。”貨郎抱怨指那幾種花樣,“女人們就喜歡扎堆,看誰有她也想要,你都不知道沒重樣的,我看著心都急。”
林幽似乎聽過同樣的抱怨,以前是聽不進去覺得聒噪,現在聽進去了成了金玉良言,“那以后就買幾個花樣,我每種花十張試試。”
“早該這樣了。走了。”貨郎揮了揮手往深巷里走。
林幽回到院子里就看到曹干娘帶著圍裙往水井走,心一慌忙追過去。
“干娘,這讓我來。”
“哎,你去畫畫,這干娘行。”
“干娘!”林幽拉著曹干娘的胳膊,“我說好孝敬您的。”
“不是賺錢孝敬干娘嗎?”曹干娘著推開林幽的手。
林幽不愿抓緊,“干娘,您都瘦了。賺錢本是讓干娘過得舒心,這反讓干娘勞累,算了我不畫了。”甩開生氣背對著林幽。
曹干娘見狀著急勸道:“畫,當然要畫的,干娘不就是怕你累著嗎?干娘身子骨好著呢。”
“干娘,畫是畫的,活也能干的。你看我以前繡活也不是這樣過來的。”林幽拉曹干娘一旁坐下,見曹干娘還要說什么,馬上打斷,“干娘您就信我,要是不行您再幫我成不?”
曹干娘搖頭點她眉心,“你個磨人精。”
洗衣晾衣再加一些雜活干完,林幽回到屋里打開貨郎給的包袱,潔白的紙,墨條,毛筆。指尖輕輕摩挲,往事追憶終笑出聲來,自嘲胡思亂想,磨墨鋪紙提筆,筆尖游走快速勾勒出一幅水仙圖。
她拿起觀摩一下失望搖頭,許久未提筆還是差了,但對付這些尋常百姓錯錯有余。手肘記憶重復游走,一下畫完十副水仙圖。長時間的不變姿勢,脖子和手出現不適,稍微活動下又開始繪畫。
直到,日落西山光線變暗,她才驚起,孟站起來轉頭沖出,頭撞到一物被彈倒在地,揉著痛處望去,全身一抖,曹暮夜背光而站異常高大威猛,如大山壓來。
“吃飯。”曹暮夜掃了她一眼,目光移到桌上。
林幽彈起撲過去,“不要。”
曹暮夜從她懷里扯出一打紙翻看,目光深邃抖著光,將紙一卷打向林幽的頭,“你這不煮飯,就畫這堆一樣的玩意兒。你是不是傻。”重重敲打她的頭,覺得一下不夠又敲了幾下,方才泄氣把紙扔到桌上,對林幽喊一句,“吃飯。”轉身離開。
林幽埋頭跟在他身后,前面突然停下腳步,她一頭扎進去又撞了個眼冒金星,肩膀被他擒住,頭頂聽到他不耐煩的嗓音,“你就不懂蓋章,長了個腦子不會用。”放開林幽掀開布簾進去。
林幽揉著頭對曹暮夜的行為不解,向曹干娘道歉,飯畢回屋又想起曹暮夜的話,一拍腦袋站起來,牽動傷處哦的喊了聲,痛并快樂著。
她這次覺得曹暮夜說得對,嘴上不承認心里是感謝曹暮夜的提醒,她畫那多重復的,為何不做個模刷上墨蓋章不成了,這就不用擔心耽誤做飯干活了。
那用什么呢?木頭?她皺眉,這對她太難,沒有力氣。來回在屋里打轉,還是想不出來,于是干脆出屋吹吹涼風醒醒腦。
夜風如刀,林幽站了會就受不了,戳著手走回屋。
“你作甚?”
林幽聽住腳步回望,曹暮夜站在水井旁,穿著單衣頭發有點濕,雙目聚焦在她身上恨不得戳出個窟窿。
他不會以為她又偷看他吧。
林幽吃過那虧,連連搖頭解釋,“我沒看,我只是出來吹吹風。”
“你腦進風。”手里瓜瓢扔下往屋走,路過給了林幽一記眼刀。
“那個……”林幽出聲喊住他,對上他吃人的目光,后退一步小聲問,“問你個事。”
曹暮夜沒回頭,“說。”
“你能幫我雕花嗎?”林幽怕曹暮夜生氣拒絕,馬上解釋“木頭太硬,我做不來。”
“木頭不行就用蘿卜,蠢。”
“蘿卜?”林幽看著曹暮夜身影進屋,寒風吹過她抖了個激靈,全身通透,傻笑跑去廚房。
“這花?”貨郎轉著花樣看,“是不是小了點。”
“不小,哪兒小。”林幽用手指比劃,越看蘿卜印越順眼,“繡衣服上合適,你男人不懂。”
“真的。”貨郎狐疑看她,最后還是收下了給了錢。
林幽拿到錢,小小激動了把,看到院里曬太陽的曹暮夜順眼了許多,“你吃大饅頭嗎?”
曹暮夜定看她,白嫩的臉上帶著紅暈,高興的眼水靈靈的,有點晃眼,用手擋住眼,不理她。
林幽心情好自說自話,“不吃,那餅呢?”
曹暮夜還是不理她。
“干娘,蒸饅頭跟餅行嗎?”林幽往屋里喊,聽到曹干娘回應,惦著腳步跑向廚房。
曹暮夜從指縫看林幽背影,“傻樣。”又閉上眼。
初次蘿卜印成功,林幽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一下刻了十幾個花樣,產量一下增多貨郎笑得合不攏嘴,又氣不攏嘴。
“又吃蘿卜!”夾著蘿卜餡的餃子,再無法下咽,筷子一扔雙手交疊,“你就不會,一個蘿卜用多幾次?”
林幽真沒想到,眼微睜,“我怎么沒想到。你怎么不早說呢。”
她看著一桌的蘿卜,早吃到反胃,但沒辦法花樣賣得多,蘿卜不經用戳幾下就要重做。
“傻子。”
曹暮夜哼了句,拿起筷子快速吃得面前的一碟餃子,惡心打了個嗝。
林幽看著曹暮夜的臉色,知道下一頓還是蘿卜的話,他真會拿她當蘿卜給削了。
次日,干完活交代曹干娘給貨郎的花樣,悄悄出了門。
“妹妹,你這是去哪兒?”
林幽停下腳步,“出去買點東西。”
“正巧我也是,一起吧。”李寡婦牽著林幽的手一起走。
林幽不自在掙開,“姐姐你要買什么?”
“沒什么就逛逛。你呢?”李寡婦不大想說。
“買張凳子。家里的壞了。”林幽想暗示她不同路。
“這樣啊。那不順路啊!”李寡婦有點難過,“前面就分開了。”
林幽笑說是,兩人分開。她怕李寡婦跟來四處轉了幾圈,沒發現李寡婦蹤影才去找木匠。
林幽讓木匠給了幾張圖幫刻花樣,為掩人耳目買了張凳子回去。
半月后。
“妹子,又要換花樣了。”貨郎把錢給林幽。
林幽面露苦色,“不是剛換嗎?”
“哎,撞花,妹子你知道的。”貨郎不解的笑。
“知道了。”林幽有氣無力回答,這個月頻繁換圖,木刻的錢都趕這個月賺的錢了。
林幽越想越虧,目光又放到蘿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