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架高過我的頭頂，左手按著邊上的書，右手趁勢抽出這本《青春》，作者韓寒，我不解，沈老頭這麼大年紀，還聽我岳父瞎比比？

難不成是回憶他逝去的青春？這緊頭，正說到點上，就給我看著玩意兒？

他從我手裡接過這本“著作”，然後抽出兩張明信片，算是解了我的疑惑。隨後我就發現，這明信片其實是兩張照片，其中一張還是張黑白的。

他拿著照片湊近看了許久，久到我忍不住慢慢踱到他身邊，他這纔將照片遞給我。

“你看，這就是程華蘇。”

我手接過照片，先看了那張彩色照片。二十幾年前的照片就算保存的再好，多少都會泛黃和變色。

多年前的拍照技術不成熟，以及設備的落後，有些影響我的判斷與假設。

這不看還好，一看嚇我一跳，我不禁驚呼出聲。

“這個不是......”

上面有兩個人我似乎都見過。照片雖然有些歷史了，但是基本的眼睛鼻子嘴巴還是在的，依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的模樣。

彩色畫面中有三個男人，左邊這個男人右手垂在身側，左手背過身去。俊朗不凡，卻是一臉淡漠，以及生人勿擾的模樣，看上去很年輕，但是跟舅舅一比較，就明白了這個男人應該不會很年輕，粗略估算三十歲。

除了左邊這個，另外兩個人，我看著都眼熟。右邊這個雖然已經過了這幾十年，模樣有了很大的變化，甚至連性格都變了，但他化成灰我都認得，右邊這個竟然是我的舅舅馮唐易！

照片中的他只有二十歲上下，看起來和另兩個人有很大的年齡差。雖說左邊那個看上去也不大。但是眉宇間的氣質還是泄露了他的年紀。

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馮唐易將右手掛在身邊人的肩上，咧著嘴露出被黑白照片拍出的大白牙，一臉燦然的爽朗笑容。

舅舅的神情似乎預示著他們的關係非同尋常，甚至看起來就像是拜了把子的好兄弟。

但被他搭肩膀的男人，並沒有絲毫的情感波動，他沒有像左邊那個男人一樣的冷漠，只是單純地沒有神情，眼神空洞，看上去四五十歲的大小，臉上泛出不健康的暗青色。

照說他應該是這三人裡年紀最大的，其他兩人應該對他懷著敬畏的態度。不過，中間這個我看著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但又肯定自己確實沒見過。

帶著困惑的心情，我看向第二張花邊照片。這張照片看上去有些年份了，已經有些脫色泛白。上面只有兩個人，一個俊朗男人，還有一個年輕的孩子。

沒錯，第二張照片中的男人就是先前那張上站在最左邊一臉冷漠的男人。畫面中，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平淡以及孤傲，作爲兩張照片上都有出鏡率的男人，他的樣子沒多大變化，像是同一時期拍的。

這張照片上唯一不同的是他們換了一套衣服，一大一小的兩個人竟然穿著大馬褂子。

按照上面的年紀看來，兩站照片的拍攝時間應該是舅舅二十歲發生的事。

跟他站在一起的孩子用力掖著他的衣角，臉上似是緊張似是羞赧。扁著張嘴，眉頭也耷籠下來。照片不知是保存不當還是歷史悠久，根本無法辨別小孩臉上的表情。

我覺得我看錯了，我竟然在一個孩子臉上看到了敬重這種表情。

難不成這個年輕人是孩子的長輩？也只有這種可能了。

只是這個孩子長得還真像第一張上中間那個人。我爲自己這個發現感到新奇，立即左右手拿著兩張照片開始比對。

依稀可以判斷這兩個人的樣子是有些相似的。

見我一直拿著兩張照片看過來看過去的忙活，沈老頭出聲。

“你怎麼看？”

“爲什麼我舅舅也在照片上？”

問題剛問出口，我就後悔了，這個問題太傻了，要是馮唐易不認識程華蘇，怎麼會讓自己的外甥在生死之際去求救，於是我馬上改口。

“哪個是程華蘇？”

“左邊那個。”

我多看了一眼照片中那個波瀾不驚的男子。我還以爲是中間那個，畢竟我竟對一個素未相識的人眼熟。

相信很多人都遇到過這種情況，對一個陌生人產生一種無法言說的熟悉感，但是對一個照片上的陌生人眼熟，我想我大概是第一例。

我沒有向沈老頭說出我那不尋常的感覺，只是順帶問了一句中間這個是誰。

“這個人我也不知道是誰。他並不重要，對於我要說的事也沒有任何幫助。”

沒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有些失望，我的本能意識中，想要了解中間這個死人臉比想要知道程華蘇的慾望更甚，這顯然不正常。

“那麼這個小孩呢？”

“你怎麼問的問題都沒有問到點上，這張照片我沒有給別人看過，這個秘密我放在心裡很久了，原本以爲我會帶到棺材裡，但既然你想知道，我也就一併告訴了你。”

他一臉的失望以及恨鐵不成鋼的不屑，我覺得我問的問題十分具有建設意義啊，這老頭的眼光就是跟我們年輕人不一樣，代溝啊代溝。

“這麼明顯你都沒發現？葉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廢物？我看吶，就算葉家幾十年前沒廢，落到了你手上，也遲早被你給搞崩了。”

我莫名其妙地被一個老頭罵了一頓，我好歹也是個成年人，這麼當著我的面數落，我面子實在是掛不住，所幸只有我跟他兩個人在場，這次就算是我認栽了，尊老愛幼我認了。

我告訴自己千萬忍住，我可是中國少年先鋒隊隊員，我也曾是手臂上有三條槓的隊長。這麼安慰著自己，然後我胸前的紅領巾更加鮮豔了，要是周安在這兒，肯定又得說我裝，然後給我敬個禮。

他嘆了一口氣，指著第二張照片上的男人，示意我再看，我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索性就由著他數落，等他念完，就會給我解釋。

“幸好我們沈家的子孫不像你一樣，不然可不沒救了。你看，兩張照片上穿的衣服是不是不一樣？”

我點點頭，這算是什麼發現？我還以爲是什麼建設性的里程碑式發現呢，這我早就看出來了啊，不過這些我只敢在說給自己聽。

“他們衣服不是一個時代的。”

這我知道啊，沒想到這個程華蘇還挺潮，還玩兒cosplay啊，看來網上那些黃山小夢啊什麼的得靠邊站了，這纔是中國最鼻祖的coser界的領軍人物啊。

想到這兒，我忍不住笑出聲，我深深佩服自己苦中作樂的樂觀心理。突然我的腦袋被重擊，原來是沈老頭見自己苦口婆心地明示了，我這個小年輕居然還嬉皮笑臉地，便拿起岳父的書朝我頭上來了那麼一下。

“你應該可以看得出來，你舅舅在照片上的年紀，應該不大，大概也就二十歲左右，那麼也就是說，他們在二十年前見過，並且合了影。”

我終於放正了態度，開始認真起來。沈老頭說的沒錯，二十年前他們見了面，合了影，可是沈老頭說過，程華蘇在四十多年前就失蹤了。

心裡“咯噔”一聲，我激動地從他手裡搶過照片，拿著照片開始端詳，雙手緊張到顫抖，我爲我的這個想法感到不可思議，甚至是感到恐懼。

70年代失蹤的人，經過了二十多年，竟然模樣一絲都沒有變。現在確實有很多明星保養得當，過了十多年也保持著年輕的容貌，但是這個男人竟也和明星一般，不過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只是，當你有了這種猜測後，心裡再也不能平靜地正視這個人。這一次，我再看第二張照片時，再也沒有剛纔的戲謔了。

我想，也許他身穿大馬褂的照片並不是cos，而是，他真的在那個年代活過。而照片裡的小男孩，很可能是被馮唐易搭著肩膀的死人臉。

他竟然不會變老？我吃驚地看向沈老頭，試圖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什麼，或者是他直接解釋這其中的玄機。

“小子，到現在纔看到啊。”他邊說著，邊給我一個白眼，直言不諱我的反應慢了不止一拍。然後從我手上拿起照片，像是敬畏像是釋懷般，撫摸著照片說。

“他竟然不會變老，所以他並不是失蹤了。他都能完好無整地走出傳說中的死亡地帶，這樣的身手，怎麼會失蹤？有時候，我會想，他是不是不止能永葆年輕，是不是，他還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