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月光下，他的臉上浮現出無奈的神色。
“你父親是葉家人，葉家在你爺爺那一輩十分出衆，但在你父親接手後，開始走下坡路，自古以來都是踩高捧低。
曾經眼紅過葉家又或是在葉家受過氣的人，肯定不會給葉家人好臉色，而葉家的仇家也不少，所以你父親在接手之前，跟我交往的時候，都讓我不要聲張，否則被仇家知道，我也會受牽連。”
原來是這樣，沒想到葉仲平還是一個爲朋友著想的人。可惜我這個便宜爹，我到現在都沒有見過一面。
我始終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出現在葉家，不是說我被移交給族長了嗎？難不成是族長把我放到了葉家？還是族長直接扔了我，然後葉家撿到了？
“所以我們約定好，如果對方出事，就去那個絕對不會去的地方，對方就會明白，去一次是求救，連著幾天去就表示比較棘手。”
“所以我爸纔沒有出手？”
說完，我就覺得葉仲平並不是因爲這點而沒有出手。葉家當時在敗落，所以葉仲平應該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甚至是沒有能力去解救自己的朋友。
因爲他也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趁趙業成回答前，我先開了口，“這麼看來，你跟我爸的關係還真不錯咯。”
“說起來，應該算是吧，說起來，你爸的朋友還真不多，估計能接受他那暴脾氣的也就是我了。哈哈。”他蒼老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被關了這麼多年，正常人都會崩潰的，但他還是保持著清醒的頭腦，我是該說他太強大了呢，還是說他太樂觀呢？
也或許正是因爲被關了太久，他頭上生出了許多白髮，臉上的皺紋也成堆地顯現，跟趙家那位相比，誰都會覺得眼前這位要老上十多歲。
“我爸的脾氣很不好嗎？”
“我看著還行，不過他對手下的人倒是挺嚴厲的。”他摸摸後腦勺，一陣爽朗的笑聲。
“你真的是趙隆文他爸？”不是不相信，只是我想最後再確認一遍。
他搖了搖，嘆了口氣，無奈地點點頭。
“趙叔，你想見趙隆文嗎？”我爲了彌補對他多次的懷疑，向他拋出了橄欖枝。
他聽到趙隆文的名字，先是一愣，似乎是許久沒有反應過來，這是自己兒子的名字，然後眼眶裡開始溼潤，嘴脣抿緊。
“不想。”
他堅定地說出兩個字，這兩個字裡包含了太多太多，也正是因爲他的這句，不想，更讓我確定，眼前這位正是趙業成本尊。
我相信，如果他是假的，不可能把這兩個簡簡單單的字說出這麼深厚的情感。
他不想的原因，我或許能猜得到。
第一個原因，趙隆文已經在那樣看上去完整的家庭裡生活了太久，如果這時候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已死，親生父親被囚禁多年，自己相處二十多年的父母竟然是仇人，該會多難過？
又或者是擔心趙隆文知道後，擔心自己，而跟他們對著幹，趙隆文還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跟他們對著幹，顯然不會有好果子吃。
第三種原因，趙隆文就算知道了這件事，也幫不了他，趙業成哪怕鬧翻了天，假的那個的根基已經穩固，二十多年裡，牽扯的利益關係太多了，就算只是一個小小的人，也免不了交朋友，所以其他人也只會承認那個假的而已。
第四種原因，他擔心自己回不到原來的身份，怕自己給不了兒子想要的未來。
這纔是一個人父的想法，他明明很想要見自己的兒子一面，就像趙隆文想要見他這個父親一樣。
這就是血緣親情，哪怕兩個人是二十年未見的陌生人，他們之間有著誰都比擬不上的關係，誰都切不斷這種緣分。
“趙叔，你不想見他，但他卻很想見你。”我的話如同一根羽毛，撓的趙業成心癢癢的，但他自制力好，依舊不鬆口。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一個轉頭，“他怎麼會知道？”
他眼裡浮現出痛苦的神色，他倒這時候還在擔心趙隆文。
“本來我是想告訴他的，但他說他在幾年前就知道趙家那兩位不是他的親生父母了。”我解釋道，怕趙業成以爲是我告訴他的。
“這麼早就知道了？”他有些意外。
“是啊，那兩位說話的時候，被他聽到了。”
沉默了許久，他纔像嘆氣般地說著，“以後再說吧。”
趙隆文終究是他的親生兒子，沒人比他更想要見到自己的兒子了。
算了，既然不想見面，也正合我意，要是他想見面，我才難辦了，這緊要關頭，見個面能把我所有的計劃都攪亂。
第二天，睡得半夢半醒間，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我迷迷糊糊地從牀頭拿過手機，看也沒看，就接起了電話。
“誰啊。”語氣裡還夾雜著惺忪睡意，起牀氣也變得揉揉諾諾。
“葉蒔，是我。”對方沉著氣，語氣平平淡淡。
我揉揉眼睛，看著天花板，大腦開始甦醒過來。
路人甲？這麼大清早的打電話給我幹什麼？自從我在山東那次住院後，就沒有再見過他，甚至連他的消息都沒有。
“怎麼了，大堯叔。”我正了正色，對著路人甲，我還是比較正經的。
“聽說你回杭州了？”
從他的聲音裡，我聽不出一絲情緒，就像是跟沒有感情的人聊天一樣。他的聲音跟他的人一樣，平平無奇，容易讓人忽視，也容易讓人淡忘。
“對啊，怎麼了？”
說完纔想起來，路人甲一直跟我說，趙家的人在找我，他肯定是在想，我的膽子也太大了，竟然單槍匹馬地回了杭州。
“沒出事？趙家的人沒來找你？”
“沒有。”想到趙隆文的事，我慢慢開口，“大堯叔，我可能有舅舅的消息了。”
路人甲一聽這話，情緒都開始激動起來，不禁感嘆他也不是沒有感情，而是要看對方是什麼人，他果然最在乎的人還是我舅舅馮唐易。
“在哪兒？”
“現在還沒有，不過很快就有了。你等著吧，等我知道了，馬上去救他。”
“知道了就告訴我，我跟你一起去。”
“你現在在哪兒？”
“我還在山東，這裡有事要處理，抽不開身。”
“那你繼續忙，我也忙活忙活舅舅的事。”
“成。”
電話掛斷，我伸了個懶腰，路人甲還是挺神秘的，至今也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他竟然還在山東。
這是我沒有想到的一點，可他在山東會有什麼事呢？
我立刻腦補了一場霸道總裁愛上狂縱不羈馮唐易的瑪麗蘇情景劇。
拿起手機看看時間，一看，才發現有一條短信。
發自趙隆文，還是昨天晚上發的，看來是我睡得太死，根本就沒聽到聲兒。
上面只寫了一個地名：山西大同土林。
難道說舅舅在那裡？
應該是這樣沒錯。我忽然覺得有點眼熟，再看一眼，才發現是大同，竟然是大同這麼巧，沈姜不是也要去大同嗎？
是不是意味著，這次既算是履行了答應沈青巖去山西的約定，還能救出馮唐易？
這簡直就是雙贏啊！
我趕緊打了個電話給趙隆文，電話很快就通了。
只聽那頭的趙隆文一陣翻騰，似乎也是剛起牀不久，還躺在牀上玩手機，所以很快就接通了電話。
“昨天睡得太死了，沒聽到。你趕緊準備準備，跟我一起去。”
“我也去？”
“你不去，怎麼發揮你身爲雙面間諜的作用？”
“什麼時候走？”
“越快越好。”
聽到趙隆文從牀上彈起的聲音，然後是一陣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的聲音，然後是他衝進廁所解決生理需求，以及刷牙洗漱的聲音。
我只是說越快越好，又沒說立刻馬上，他用得著這麼著急，連電話也忘記掛斷嗎？
跟他比，我忽然感覺到了強烈的自豪感，這意味著我已經成長了。
趙隆文到底還是個新手，沉不住氣。
既然他已經開始抓緊時間，那我也不好讓他等著。
洗漱完，打了個電話給沈姜，告訴他，今天就回山東，跟他匯合，然後一起去山西。
沈姜接電話的時候，顯然也在睡覺，接通的時候，沉聲呵問，誰。
在聽到我說今天要來山東後，他在電話裡的聲音變得輕快起來。
他說下午快到的時候，給他打個電話，好去接我，說是沈青巖要見我一面。
我心想，這老頭子，還真是沒完沒了了，怎麼又要見我了？這都要第三次見面了。
我都要去山東，跟他孫子匯合了，答應了他去山西，還能反悔不成？他還想怎麼樣？
大清早的，因爲沈青巖要見我這件事，我的心情莫名開始不好。
吃完早飯，我開始爲難起來，最後還是跟姥姥告了別。
姥姥竟然破天荒地沒有攔住我，只是抱了我一把，她對我說，“葉蒔，你長大了，你也有你的事要做，放心去吧。”
我一陣鼻酸，收拾了東西，就踏上了新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