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萬物好像會在不知不覺中產生某種聯結,站在冷風中打車的冬天,孤獨感也隨之席卷而來。
那天晚上,沈昭越又發來了信息,他說,他要送她一間咖啡店。
溫綰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眼前晃過一件往事。
上高中那會兒,她覺得沈昭越特別帥,因為在圖書館見到過他認真讀書的樣子。吸引她的第一幕便是,校服拉鏈敞開的他低頭在筆記本上寫字。她躲在書架后面,假裝在找書,眼睛卻一直放在他身上。
離他最近的時候,聞到過白襯衫上檸檬的香氣。那是過往青春里最最美好的畫面,十七歲的年紀愿意把暗戀的那個人視為自己的全世界。
后來,再也記不得那種感覺。
“沈昭越,你瘋了嗎?”溫綰在沈昭越接通電話的時候就質問道,“我需要你送我一件咖啡店嗎?你把自己當成什么人了?”
“溫綰,我只想為你做點事情。”沈昭越的聲音明顯在顫抖。
“我,溫綰,已經結婚了。沈老板是聰明人,應該一點就通吧?我們應該都不想給彼此惹上麻煩吧?”
溫綰隱晦地暗示著她的生活。
偶爾會有一絲懷念過去的苗頭,不過那是對逝去歲月的追憶,無關過往的所有感情。
沈昭越和她,早已物是人非。
沒有過去,只談今后。
三天后,大伯母的檢查結果出來了。
湘子說,檢查很順利,不過病情很嚴重。縣城的醫療設施以及醫生的手術水平沒辦法保障胸腔手術順利完成,這類手術必須要去帝都的大醫院。湘子還說,保守治療當然也可以,耐著活幾天罷了。
牢獄里的不見天日還有內心的絕望,都是大伯母的救贖。當初大伯母只身到外省的派出所保她出來,這份恩情怕是金錢買不回來的。溫綰在電話里告訴湘子,不管花多少錢,能治好總是要治好。
她最終選擇給蔚宇發了信息,內容除了簡單的問候,就是借錢。
干凈的木質餐桌上,手機屏幕還亮著,溫綰握著一杯熱茶,等待著蔚宇的回復。十分鐘都沒聽見手機震動,她不停地找著借口。她不知道的是,那條簡潔明了的短信,在家庭聚會的餐桌上被付然看見了。
付然只掃了一眼,便不動聲色地挪開了目光。
蔚宇從洗手間回來,看到了手機上的短信,便離席到外面給溫綰回電話。他是一定會幫她的,無論任何時候。
付然面色一如往常,沒有透露出一絲異樣。不過,他緊跟在蔚宇的身后出了門,在蔚宇即將撥出號碼的時候說道:“蔚宇,溫綰的事情就不勞你操心了。”
蔚宇明亮的眼睛對上付然一身的凌厲,毫不客氣地回擊他這位“二哥”:“如果你能幫她,她就不會給我發信息了。”
付然的母親,他成為“靜姨”的女人,用豪門的手段,逼走了一個無親無故的姑娘,僅僅覺得她與他們的身份地位不符。他對這件事感到憤怒,其實,他更氣自己,在那樣的境況下無法對她伸出援手,即便他是警察。
“我會處理這件事,如果你不想生出什么事端,就讓我自己解決和她之間的問題。”付然沒有同蔚宇繼續糾纏,撂下這番說辭,便轉身徑直朝別墅走去了。
二樓書房,付然坐在書桌前,他拉開第二層抽屜,里面放著一個相框,像是擱置了很久,鏡框有一層灰塵。他看著照片上笑顏如花的人,那個穿著婚紗與他對笑的人,寧愿求別人也不來找自己,付然嘆了口氣,溫綰,你可真行啊。
冬日的天氣持續低溫,溫綰病了。她身子本來就弱,在冷風中來回奔波,整個人瘦了一圈。前一天晚上她就感覺頭疼,吃了藥很快就睡了。清晨醒來,渾身無力,連起來倒水的力氣也沒有。
當付然的名字出現在手機屏幕上時,溫綰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怎么可能呢?
她接起電話,醞釀不出一句問候的語言。只聽見電話另一頭的付然說:“開門。”
聲音如往常一樣平靜,他的聲音其實很讓人舒服,只不過有時候他的臉太過冷峻,因此總讓人畏忌。
“你……?”溫綰詫異。
“我在你家門口。”
頭暈目眩,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她費力地撐起身子,隨手在沙發靠背上扯過一件毛衣披上,一步一步朝門口走去。電話還沒有掛斷,溫綰面對著門,不知道那個人是否真的在門口,一時恍惚。
不耐煩的敲門聲傳入她的耳朵。
她顫顫巍巍地打開門,付然的身影出現在她的面前。
如從前一般高大俊逸。一個人怎么會在幾個月之間有什么大變化呢?溫綰心里嘲笑自己。
她那副病怏怏的模樣映入付然眼中,原本開口就要責備的話語一瞬間就化為了憐惜。他大步邁進門,將行李箱放在玄關處,將溫綰抱在懷里,朝臥室走去。
“你放我下來,付然,你干什么?”溫綰掙扎。
付然沒有松手,他垂下眸子盯著懷里的女人,那人便不敢再動了。
他冷淡地打趣道:“我原本以為你離開我會過得很好,一見到你這副模樣……挺好的。”
將溫綰放在床上,付然那雙璀璨如寶石的眼睛盯著面前蒼白的臉,想看看她是否有什么變化。這種目光令溫綰有些緊張,甚至,被她這么盯著,她覺得無地自容。自嘲般地冷笑一聲,付然從衣柜里拿出衣服遞給溫綰:“你穿好衣服,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我最近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溫綰搖頭。
付然知道溫綰是最害怕打針吃藥的,見她拒絕,便沒有再勉強。他脫下身上的羽絨服,去廚房給她倒水。
溫綰看著那道背影,有些失神。
直到此刻,她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付然,重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付然那樣從來不進廚房的人,竟然端來了一碗熱乎乎的粥。溫綰沒有把吃驚表現在臉上,她心不在焉地從付然手里接了碗,碗底有些燙,險些全灑在被子上。最后,是付然一勺一勺地喂她。
從前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的畫面,付然總是霸道強勢的,他不會把愛溫柔地表達出來。
那碗白粥融化在溫綰心底,竟然變成了甜的。
“藥呢?”喝完粥,付然問道。
“在抽屜里。”溫綰指了指床頭柜。
“知道怎么吃嗎?”
溫綰點頭。
她吞了藥,付然端著碗去了廚房。水流的聲音誘惑著人的靈魂,溫綰暈暈沉沉地睡著了。
一覺起來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了。房間里沒有聲音,付然的羽絨服還在沙發上,他去哪了?整個屋子都不見他的人影。溫綰起來穿好衣服,拿著付然的羽絨服下樓。
她抱著衣服一路找到小區門口,付然提著兩袋東西朝她對面走來。
“這么迫不及待的要趕我走?”付然開口說話。
知道他是和她斗氣,溫綰沒有反駁,她吸了一下鼻子,忽然就環住付然的腰。她的臉靠在他的胸膛上,閉著眼睛,靜靜地聽著他的心跳。好像突然有了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人在脆弱的時候,才能把真實的內心表現出來吧。
付然將手中的袋子放到地上,用力地抱緊她的身子,又把溫綰手中的羽絨服披到了她的身上。
“對不起,我那時候,一定讓你失望了吧?”
付然沒有說話,他將她從懷里拽出,認真對上她的臉,“我可以不計較以前的事情,只要我們把那些問題解釋清楚。”
“先上樓吧,太冷了。”溫綰躲開付然的目光,提起地上的袋子,走在了付然的前面。
要解釋什么呢?解釋了就能回到從前嗎?一件并不復雜的事情出現在她面前,因為她的懦弱和愚蠢,找不到解決的方式,像是枷鎖一下束縛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