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溫綰坐在商店門口的臺階上重新回憶這些事情的時候,她想,如果那天沒有接陸泠的電話,沒有去那個聚會,後來的事情應該不會發生吧。
雪花輕輕地飄落,溫綰微卷的長髮上落上了白色的絨毛,她起身,最終還是選擇邁上那條通往家的路。
樓門打開的時候,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一前一後地走出來,他們穿著整齊乾淨的校服,大概是要上學去。看見溫綰髮絲上還沾著沒有融化的雪花,女孩小聲地說道: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
她答應過付然,有朝一日要帶他到北方看一場雪。
如今,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熟悉的門牌號上落滿了灰塵,溫綰用手輕輕擦拭,指尖上立刻沾滿了灰塵,她輕聲嘆息著拍拍手,又從包裡掏出鑰匙轉動門把。
門打開的一瞬間,她恍然間看見一個穿著羊絨大衣的婦人拿著錢包拉開了門--
“媽。”溫綰出聲喊道。
她想去拉住那個身影,手卻撲空了。
都是幻覺,可憐的幻覺。
她喘息著關上門,放下行李箱,徑直走向陽臺,拉開塵封已久的窗簾。窗外飄著雪,遠處馬路上的行人流逐漸多了起來,每個人又要爲自己的生計奔波了。
她走進空蕩蕩的臥室,把衣服一件一件整齊地掛起來。她想讓衣櫥看起來滿一些,就算以後只能一個人生活,也要好好過。
拿過放在沙發上的包,她把包裡的東西全部倒出來,然後看見那張簽了她和付然母親名字的協議書,兩張紙疊得整整齊齊。她用手將它撫平,然後放在了茶幾下面的抽屜裡。
一千萬,她選擇離開。
付然母親說:“我絕對不會同意你進我們付家的門,不要妄想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你這樣的女孩子,我見多了。”
那個氣場懾人的女人還說:“你拿著這些錢,回到你的家鄉,一輩子衣食無憂,總比你待在付然身邊自由得多,何樂而不爲?”
是啊,何樂而不爲?
一千萬,足夠她在這個小縣城揮霍一輩子。
溫綰把支票和銀行卡放在桌子上,它們好像成了壓在她身上的石頭,從她帶著它們離開洛城的時候,就已經跌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茶杯裡的水汽徐徐升起然後又消散,就像她此前的生活一樣,握不住,看不清。她拿出手機,回覆了一條簡訊:我會把支票和卡回寄過去,付然,我們互不相欠了。
她走到臥室,躺在牀上,明明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可心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平靜。
閉上眼睛,過往的回憶鋪天蓋地地襲來。
和付然相識的兩年,都是深刻的記憶,不想忘記,但也不願記起。
一切都是因爲陸泠的那通電話吧,如果那天沒有答應要去赴約,就不會認識蔚宇,不會和付然糾纏不休。
嘉華學院是洛城著名的貴族學校,畢業後常常有人以聯誼的名義舉辦派對。本地的有錢人聚集在一起,企圖在這樣的場合裡尋找適合家族聯姻的人。
大家明明心知肚明,表面上是聯絡感情,彷彿都篤定能在這裡找到命中的那個人,溫綰對此嗤之以鼻。
那天接完陸泠的電話後,溫綰簡單收拾了一下,就按照約定的時間準時到達。她一下出租車就看到站在花壇邊的陸泠,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後,快步走了過去,然後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陸泠,你今天真好看。”
陸泠穿著黃色一字領的連衣裙,裙襬上繡著小小的丁香花。皮膚白皙的她在黃色長裙的襯托下格外甜美。其實不管她怎麼穿著打扮,那副明媚清秀的容貌都會吸引路人多看幾眼。陸泠長得很漂亮,她的漂亮是張揚的,是不需要掩蓋的,所以她做的任何事情,都像是理所應當。
相反,溫綰的打扮是最普通不過的了,大概沒有幾個人會穿著牛仔褲和帆布鞋去參加一個聯誼會吧。幸好,溫綰不在意,陸泠也不會介意。
“快進去吧。”陸泠拉著溫綰的手腕朝大廳裡走去。
這就是陸泠。
會場設在嘉華學院的藝術報告廳,場地非常寬闊,因爲舉辦活動,室內的裝飾幾乎可以用奢侈來形容。這所學校向來被公認爲“最不差錢的學校”,俗稱有錢人的天下。大廳兩旁的走廊擺滿了顏色各異的花籃,置身其中,如花海般燦爛。門口是大束的紫色氣球,恰當地增添了曖昧的氛圍。
空調下的會場溫度十分舒適,溫綰很快就適應了這裡,雖然她和這裡格格不入,但是她不在乎,沒有人認識她。不管在這裡發生什麼,遇到什麼人,都與她無關。
“小綰,今天來的呢都是條件不錯的男生,你好好把握,有看中眼的就告訴我。” 陸泠遞給溫綰一杯香檳,然後使一個眼色,言外之意就是包在她身上。
溫綰無奈地倒吸一口氣,千萬不要。
好奇心促使她開始觀察四周。
當她轉動身體隨意地向四周看時,身體的四十五度方向,有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不經意間瞥到了她們。
雖然沒有察覺到對方有什麼惡意,但那深邃的眸還是讓溫綰心跳加速。爲了逃避,或者說是爲了掩蓋內心的悸動,她很快轉移了視線。
她輕快地轉身面向陸泠,眼珠一轉,對著陸泠俏皮微笑:“那邊有個男的,一直盯著你看呢!”
陸泠疑惑地向四周看看,並沒有發覺誰在看她。
“在哪裡?”
“我的身後,四十五度方向。”
溫綰靠近陸泠的耳朵:“好好把握。”她舉起酒杯輕輕碰上陸泠的酒杯,笑得十分開朗,“先提前慶祝一下,Cheers。”
陸泠順著溫綰的提示,轉頭就看到一個拿著酒杯,同友人聊天的俊逸側顏。那個男人有著極爲傲人的面容和身材,站在人羣裡十分顯目。她欣喜地朝溫綰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朝他走近。
溫綰穿過人羣,找了一處安靜的地方,坐在拐角的高凳上玩手機。她滑動著手機屏幕,看著最新的頭條新聞,翻了幾頁竟然沒看進去一句話。
是好奇心作祟嗎,她忍不住想回頭看看。目光最終落在黃色裙子的對面。彼時,陸泠已經和那個男人搭上了話。
就在一瞬間,男人的視線剛好朝她看過來。
四目交對的時候,溫綰馬上低下頭,假裝在看手機。
爲什麼會有做賊心虛的感覺?
別多想,跟你有什麼關係呢?溫綰這樣勸慰自己,仰起頭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
她的臉紅潤得迷人,但她一貫自恃酒量過人,站起來打算去重新拿一杯。剛走到酒桌前面看著桌牌上的字,陸泠神神秘秘地靠近她,“小綰,他姓付,我剛剛和他聊天了。”
溫綰剛想擡頭說話的時候,不留心將酒杯碰到了,紅酒順著桌子,流到了她的衣服上。
陸泠趕緊從旁邊的桌子上拿過紙巾幫她擦拭,溫綰眨眨眼,以好朋友該有的口吻說:“看來真的是不錯。”
她邊說邊擦拭弄溼的衣服,任她怎麼努力,衣服已經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