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來的時候,溫綰已經哭得沒有力氣了,她聽見醫生宣布兩個人當場死亡,搶救無效。
幾個警察在拍現場的照片,她靠著墻角,看著醫生將尸體抬到擔架上,母親的身體被蒙上了白布,天昏地暗,瞬間淚如雨下。
后來她一個人在警局待了很久,在審訊室里做筆錄,她空洞地描述著事實,當警察合上筆錄本離開的時候,她攤靠在椅背上,大腦空白,渾身無力。
過了三天,大伯母出現了。
大伯母是個農村婦人,她什么都不懂,苦苦地哀求警察放了孩子。現場沒有任何指證能證明溫綰有殺人的嫌疑,在付了保釋金之后,她跟著大伯母回到了若水。
養父家的人雖然對這件事情耿耿于懷,但因為此時的她一無所有,還有一堆爛攤子要收拾,所以只能不了了之。
留在故鄉,只會讓溫綰沉浸在悲傷里,無法振作。她和一眾親戚簡單辦完了母親的后事,便馬不停蹄地逃回了洛城。
原以為能放下過去,放下過失,在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好好開始新的生活,養父的兒子卻出現了。
那個和他父親一樣嗜賭成性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犯了十惡不赦的罪,他企圖從她身上敲詐一筆錢,可她什么都沒有。
他的糾纏,變成了她無措的夢魘。
反反復復,失眠夜,死亡的恐懼,灰暗的回憶。
心理醫生告訴她,她應該接受治療,否則抑郁的病情會更加嚴重。白天像正常人一樣游走在城市,盡心盡力地完成工作任務。六點下班進入地鐵后,噩夢便開始了。
付然就是那時候出現的,他像是一顆不受控制的定時**,闖入她的生活,逼迫她面對一切。
突然有一天,付然說,我可以幫你找最好的律師,澄清那些潑在你身上的臟水,我幫你解決掉這些麻煩,作為回報,你要來我身邊。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什么地方能夠吸引他,甚至覺得這也許就是黃粱一夢,付然和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但為了擺脫噩夢,她別無選擇。
在洛城郊區的別墅里,他們曾經認真地以情侶的身份生活過。溫綰問過付然,為什么是她?她清楚地記得,那天付然剛剛洗完澡,他站在臥室的陽臺上擦頭發,她看不見他的臉,只聽見他說:可能覺得有利可圖。
跟付然在一起的事深深傷害了陸泠,溫綰失去了那段曾給予她援助的友誼,種下了一顆埋著恨的果。
好在,如今都結束了。
“滴滴滴”——手機準時在七點響了起來,六年如一日,洛城新聞推送。
溫綰打開手機,今天的頭條標題是“付二少移情別戀?攜**參加拍賣會”,配圖是一張高清的放大圖片。
男的英俊瀟灑,女的春風得意。
溫綰不認識照片上的女人,事實上付然身邊有很多她不認識的女人。即便如此,過去她一度乖巧地聽從著他的一切安排。用付然的話來說,他們之間沒有感情,只有交易。
溫綰沒有點開詳文,她平靜地卸載了客戶端,然后拉開窗簾開始一天的生活。既然遠離洛城,“付然”這個名字就不應該出現在她的生活里。
她本來可以拿著吳雨靜給的那些錢心安理得地肆意揮霍,但她一看見那張支票就莫名地心痛。付然給的銀行卡,于她而言就像是一把刺入她心臟的刀,她感覺到的是他不肯停止的侮辱。樓下的快遞店剛開門,溫綰就將那些東西一并寄回了洛城。
靠在落地窗前看著遠處的車輛行人,慢悠悠地攪拌著杯子里的咖啡,回來這么多天,還是沒有想清楚要干什么。
去鄉下看望大伯母的時候,溫綰從自己的卡里取了五千塊錢,裝好兩份紅包,又買了些禮品水果,叫了湘子開車一起去。
湘子是溫綰的高中同學,醫學院畢業后就回到家鄉的醫院工作。從前上學的時候她們關系就很好,長大后去了不同的城市讀書,聯絡便少了些。不過,到底是一起經歷了高考的革命戰友,知道溫綰回來后,湘子常常叫溫綰一起吃飯。
多了一個朋友在身邊,生活就不會那么無聊。湘子也會拖著溫綰去健身房鍛煉,去公園散步,比起剛回來的那段日子,現在的溫綰氣色好多了。
湘子開著一輛白色的寶馬,鄉村公路雖然行人稀少,但常有小三輪從岔路口鉆出來,不敢開得太快,好在她們也不著急趕路。溫綰趴在車窗上,靜靜地看著同柏油馬路平行流淌的溪水。
“你這次回來,真的再不回洛城了?”湘子問道。
“恩,回來建設家鄉啊,為家鄉的現代化建設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溫綰敞開手,回應湘子。
玩笑話說過就忘了,湘子挑眉,戲謔道:“舍棄了花花世界,盛世紅塵,回到我們這個小地方修仙,提前養老,境界高了啊溫綰。”
兩人一路笑著,又聊起了昔日同窗,湘子說起了沈昭越,說他現在混得風生水起,開了一家設計公司,賺了很多錢,去年和女朋友結了婚,過得不錯……
湘子說罷,轉過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溫綰,說道:“你這定力可以啊,我說了這么多,你都沒翻臉……”
溫綰靜靜地聽著,心情毫無起伏,就像是聽了一段普通同學長大后的故事,她微微一笑:“失望了吧?我一下火車就看見他了。”
“緣分不淺啊。”湘子打趣道。
“都是老同學,他過得好我也為他高興。”溫綰十分釋懷。
“以后你的房子要是重新裝修設計,我就叫他來幫你弄,價格就打五折,治不了他還……當年那么對你……”湘子越說越氣,車的速度也加快了。
溫綰無奈地搖頭,怎么比她還激動呢?
“過去的事咱就不提了,少不經事而已,看得開,看得開。姐,你慢點……”
還有不遠的一段路,溫綰看見村莊的大樹高高地矗立著,從前的石子路已經鋪成了水泥路,很平坦,越來越接近小時候的回憶,她不由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