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接一個的夢境反復縈繞在溫綰腦中,擾得她睡不安穩。
悲傷的、可怕的畫面重復上演,她奔跑在一個廢棄的工廠里,那里荒草叢生,銹跡斑斑,有人拿著刀在追她。
身體傳達給大腦的信息是疲憊和疼痛。
不安之中,她感覺有人出現在她身旁。她的手被一個男人緊緊牽住,他帶著她一起奔跑。她想追趕上去看清那個人的模樣,但無論怎么努力,她都跟不上他的步伐。
然后,不知怎么,男人消失了。她坐在一輛車上,司機面目猙獰,他一腳將油門踩到底,破舊的汽車在石頭上顛簸,一路開到了懸崖。他流著血的面孔轉向她,他說:“你不要怪我,是他們想要你的命!”
驚醒,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睜開眼睛環顧四周,是夜嗎,不然屋里怎么一片漆黑呢?心跳久久不能平復,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還有什么更可怕的呢?
她感覺自己身處醫院里。
喉嚨很干,想喝水,可周圍空無一人。
溫綰將手放在小腹上,攥緊手強忍著不哭出聲。從前不知道做母親是什么樣的心情,現在才體會到撕心裂肺的悲痛。
門突然推開,一束亮光打在地板上,房間亮了一些。那人身上的氣息她很熟悉,因此不必再費力去猜。只是,她暫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你醒了?”付然關上門,走進病房,順手將西服外套放在沙發扶手邊。
“嗯。”溫綰目光閃躲,簡單地應了一聲。
付然走到床邊,打開桌凳,暈黃的光使得房間稍微有了些溫度。
付然今晚格外有耐心,或許他清楚在她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所以才這么溫柔吧,溫綰想。他拉開床邊的凳子坐下,問道:“為什么沒有告訴我懷孕的事?”
“我只是覺得,不應該讓這種事打擾即將訂婚的人。”溫綰別過頭,縮在床上。
付然沒有惱怒,十分平和地說:“我有權利知道。”
“付然,你快要訂婚了。”溫綰終于忍不住看向付然,他為什么要一直這樣,給她錯覺,讓她抱有幻想。
“我只要你,溫綰,這個世界上,我想娶的女人只有你。”
猝不及防的一句情話,溫綰怔住。
她心里最后那道關于道德的防線都快要被他攻破了。她差一點就要在他面前哭出來,人在脆弱的時候都希望有個溫暖的懷抱去依靠。
“你就不能為了我,勇敢一次?你到底在怕什么?”付然抓住溫綰的手腕,強迫她看向他。
終于忍不住,溫綰哭起來。付然松開她的手,趕緊坐在床沿,從桌上抽了幾張紙巾,十分溫柔地擦拭溫綰的眼淚。
“哭什么,都多大的人了。”
她說:“付然,我什么都沒有了。這樣一無所有的我,自己都覺得沒用。”
“你還有我。”付然輕輕地吻著她的額頭。
“如果你選了我,你可能也要失去現在擁有的東西。”
“我只想要你,只要你,溫綰。”
溫綰扯著被子的拐角,捂著臉痛哭,她極力克制,極力保持冷靜。
“付然,我們結婚吧。”這才是她心里想說的,“是光明正大的結婚。”
“好。”
兩人再也沒有說什么,好像一切都說開了,就無需多言。
相擁著等下一個天亮,這一夜溫綰想了很多。有付然在她身邊,她安心不少。雖然失去了孩子,但是重新拾起勇氣和付然在一起,又何嘗不是一種得到。
仔細想來,事情的原委本來就不復雜。徐若晴不是那種工于心計的人,說到底,她也是一個為愛瘋狂的可憐人,為了一己私欲,想置溫綰于死地。
在這之前,溫綰沒想過要破壞他們的訂婚,為了護付然周全,她已經全身而退,陸泠的事之后,她就打算回弱水,或許再也不會回來。
可徐若晴,這樣的人不配留在付然身邊。
就算孤注一擲,溫綰也不會讓步了。
清晨,陽光明媚。溫綰睜開眼睛,茶幾上放著牛奶面包,付然從洗手間切了蘋果出來。見溫綰醒了,他展露笑顏,“餓不餓?”
溫綰點點頭,付然便把餐盤端了過去。
“這件事我會嚴查到底,該付出代價的,一個都逃不掉。”付然寵溺地摸著溫綰的頭。
溫綰聽著,沒說什么。車禍的那瞬間,她很害怕,那種被恐懼支配的感覺,她一輩子也忘不掉。那些比噩夢、鮮血還可怕的東西,多年后再次上演,依舊有驚魂未定的感覺。可當這種經歷結束后,又蒙發出另外一種不可言說的覺悟,好像這世上沒什么事情比活著更重要了。
活著和自己愛的人一起白頭偕老。
吃完早飯,護士推著藥瓶進來。醫生查房時說,今天的營養液輸完就可以回家靜養了。
傷了身子,只能好好休養了。
溫綰躺在病床上,眼睛盯著滴答滴答下墜的液體,感受著它們的冰涼。付然發現了她的異樣,問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溫綰笑著搖搖頭,“只是太無聊了。”
“怎么辦,我有一些事要處理。李素云等會來陪你,然后接你回家,好嗎?”
“你放心吧,我沒事,你去忙吧。”
李素云來的時候帶了一束花,她一進病房門,先問候了溫綰,接著找花瓶插畫。等付然離開,她才小聲說:“付先生特意讓我買給你的,他自己是不好意思親自送你花的。”
溫綰看著花瓶里的嬌艷欲滴的玫瑰,不禁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