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節(jié)轉(zhuǎn)眼即逝,即將在北京召開的全國會議日益臨近,全中國的政治勢力和各地民衆(zhòng)都處在鋪天蓋地的喧鬧輿論的覆蓋之中,世界各國的目光也相繼投向北京。
不知什麼原因,中央政府和政務(wù)院即將出臺的《新聞出版法》、《金融投資法(草案)》和《軍隊國有化改革方案》部分內(nèi)容泄露出來,天津《大公報》和日本政府背後控制的《東亞日報》,率先披露並附上激烈的評論,中外各大報紙立刻連篇轉(zhuǎn)載,僅三天時間就傳遍中外,引發(fā)美、英、法、意等國的強烈關(guān)注。
列強幾乎異口同聲地聲稱:中國即將出臺的相關(guān)法案,很可能將改變中國的歷史和整個亞洲的政治格局。
一九一九年二月十八日,星期二,距離全國代表大會開幕式還有三天時間。
凌晨五點,從南京浦口開往天津的客運列車,在悠長的汽笛聲中開出山東棗莊車站,以每小時二十五公里的穩(wěn)定速度向北進發(fā)。
兩節(jié)一等車廂裡的百餘名各國外交官員和中外記者,大多仍在夢鄉(xiāng)之中,只有年輕英俊的英國《泰晤士報》駐南京記者伍德蓋特和南京行營所屬《中國時報》記者李毓芬早早起來,洗漱完畢,坐在過道休息處低聲閒聊。
“伍德蓋特先生,想不到你也乘坐這趟火車,我還以爲你們報社要採訪完今天南京行營農(nóng)業(yè)發(fā)展會議之後,纔會趕赴北京呢。”
留著一頭齊耳短髮的李毓芬,年僅二十三歲,算不上漂亮,但膚色白裡透紅,衣著打扮非常協(xié)調(diào),全身上下散發(fā)出青春的活力。
伍德蓋特早在南京時就注意到這位年輕的中國女同行,也知道她身後是實力強大的南京行營,加上迅速發(fā)展壯大、不斷創(chuàng)新的《中國時報》後來居上,已經(jīng)隱隱成爲中國第一報紙的強悍地位,伍德蓋特非常喜歡和李毓芬交流:
“美麗的李小姐,雖然我們對中國南方各省的農(nóng)業(yè)發(fā)展成就深感欽佩,但是北京即將召開的大會要比南京的農(nóng)業(yè)會議重要許多,不是嗎?”
“沒錯,北京的大會太重要了,足以影響到我們整個國家未來的命運,看來你們也很重視。”李毓芬笑了笑,似乎下意識地看了下表。
細心的伍德蓋特望了一眼緊閉的車窗外,除了黑乎乎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但是來到中國一年多他經(jīng)常走津浦鐵路,頻繁往來於京津地區(qū)和南京之間,因此對列車運行情況非常熟悉,看到李毓芬的樣子就知道她很少乘坐火車:
“李小姐似乎還不適應(yīng)火車上的生活,昨晚你睡在我的下鋪,感覺你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是不是覺得很難受?”
李毓芬歉意地笑道:“對不起,沒想到打擾你了,我這是第一次乘坐火車,感覺怪怪的,呵呵!”
伍德蓋特理解地道:“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記得小時候我第一次乘坐輪船,吐得一塌糊塗,下船就發(fā)高燒,用了一週時間才恢復(fù)健康,連我妹妹都笑話我。”
李毓芬頗爲感激地笑了笑,感覺五大三粗的伍德蓋特遠比外表看起來細膩,於是非常愉快地和伍德蓋特聊起了彼此的童年往事。
這一聊就是半個小時,而且越聊越投機,要不是擔心吵醒別人,恐怕兩人早就開懷大笑了。
突然,平穩(wěn)運行的列車猛然一挫,接著發(fā)出一連串金屬撞擊聲和刺耳的急剎車聲音,整列火車上的乘客被接連發(fā)生的急剎車震動嚇醒,驚叫聲、詢問聲此起彼伏。
伍德蓋特緊緊扶住傾倒的李毓芬,等列車緩緩減速即將停下,才鬆開手:“別害怕,也許是鐵路前方遇到什麼事情了,這種事情我經(jīng)歷過幾次,最後都沒事。”
李毓芬望了一眼已經(jīng)全部打開的各個包廂和從裡面慌張跑出來的乘客,非常後怕地拍拍飽滿的胸脯:
“嚇死人了,謝謝你,馬特,要不是你扶著我,我可能摔傷了。”
“這是我的榮幸,親愛的芬,一會兒就沒事。”
伍德蓋特笑了笑,轉(zhuǎn)身要打開緊閉的車窗,想看看前面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情,誰知窗口才拉開一小半,就聽到外面?zhèn)鏖_密集的槍聲。
伍德蓋特嚇得立刻關(guān)上車窗,一把拉住身旁嚇得面無人色的李毓芬,匆匆返回包廂,並對正在穿衣服的兩名法國外交官急切地通報:
“千萬別出去,有槍聲,很密集的槍聲!我想起來了,這地方叫官橋鎮(zhèn),東面一片大山裡面全是數(shù)不清的土匪,四個月前整列火車的救災(zāi)物資被搶劫,就是在這個地方!”
兩名法國外交官嚇得臉都發(fā)青了。
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當時就癱坐在鋪位上,隨即想起什麼,手忙腳亂地從下方拿出皮箱,放到牀上打開,將裝在裡面的一沓英鎊紙幣塞進長筒皮靴中,然後飛快地合上皮箱,一把拉住身邊的同伴,要求同伴立刻把隨身包裡的銀元去找個地方藏好。
李毓芬看得目瞪口呆,伍德蓋特想笑又不敢笑,心裡對這兩個膽小如鼠的法國佬非常鄙視,可沒等伍德蓋特表現(xiàn)出他的鎮(zhèn)定自若,走廊裡已經(jīng)傳來聲聲驚叫和密集的腳步聲,一聲槍響和中槍的哀嚎聲從隔壁傳來,緊接著兩位女人的尖叫聲和痛哭聲驟然響起,整節(jié)車廂裡全是震耳的吼叫聲和腳步聲。
“嘭——”
巨大的踹門聲,嚇得伍德蓋特等四人拼命向後躲,兩名手持德國c96毛瑟手槍的蒙面匪徒衝進包廂,矮壯的蒙面匪徒飛起一腳,將想站起來上前講理的伍德蓋特踹得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李毓芬身上。
身體被撞得生痛、腦袋碰到車廂頭暈?zāi)垦5睦钬狗已杆俜磻?yīng)過來,緊緊抱住伍德蓋特的脖子,不讓他反抗,此時兩個法國人已經(jīng)嚇得舉起雙手,任由另外涌進來的兩名土匪到處搜刮。
兩分鐘不到,李毓芬和伍德蓋特等人的行李和錢財被洗劫一空,兩位法國外交官藏在鞋子裡的英鎊和銀元盡數(shù)被搜走,一名匪徒還抓住企圖奪回財產(chǎn)的法國佬一頓痛打,最後用槍指著法國人的腦袋就要扣動扳機。
“不!”
李毓芬不知哪裡來的力量,推開伍德蓋特,撲到已經(jīng)絕望的法國人身上,對著黑洞洞的槍口,淚流滿面地哀求:
“大哥,我求你了,別開槍!你這一開槍,就會給附近的父老鄉(xiāng)親惹來麻煩的,要是洋人真的死了,政府絕不對放過你們的,我求你了,你大慈大悲,大人有大量!”
“賤貨——啪——”
蒙面土匪一掌將李毓芬煽倒在地,想了想,不情不願地收起槍,正好外面?zhèn)鱽砺暵暱谏冢又邱R匹的陣陣嘶叫聲,另外幾名匪徒連忙拉走這名不依不饒的土匪,轉(zhuǎn)眼間逃了個無蹤無影。
車廂裡靜得可怕,只有隔壁的傷心哭泣不斷傳來,腹部劇痛、冷汗淋漓的伍德蓋特感激地抱起已經(jīng)暈倒的李毓芬,兩個法國人連忙上來幫忙。
不一會兒,混亂的腳步聲再次傳來,臉上鮮血淋淋的英國駐南京領(lǐng)事館二等秘書邁克爾出現(xiàn)在伍德蓋特的包廂門口,望了一眼安好的伍德蓋特,立即了鬆口氣。
“邁克爾,你沒事吧?”
伍德蓋特腹部如同被貨車撞過一樣,疼痛異常,但仍然掙扎上前,關(guān)切地詢問,掏出手絹讓邁克爾擦去臉上的鮮血,這纔看到邁克爾左顴骨上裂開的大口子。
邁克爾胡亂擦了擦臉,就將自己瞭解到的情況說出來:
“前面七號車廂死了一個瑞典人和一個荷蘭人,我們這節(jié)車廂死了一個、被打傷十幾個,你隔壁的怡和公司負責(zé)人西蒙斯也死了,都是企圖舉槍反抗被打死的,車上的警察也死了四個,其他車廂情況不明,但是大部分車窗玻璃被子彈擊碎,我們這三節(jié)一等車廂也被搶劫一空,唉……這位受傷的女人是誰?”
“《中國時報》記者李毓芬,要不是她向土匪苦苦哀求,說不定我們也會被打死。”
伍德蓋特感激地望著昏迷不醒的李毓芬,然後把剛剛發(fā)生的情況簡要告知,兩名法國人也感激地述說李毓芬的勇敢,最後竟然喋喋不休、無比憤怒地痛罵萬惡的土匪和無能的中國政府。
邁克爾也非常惱火:“馬特,你經(jīng)常走這條鐵路,知道這是誰的勢力範圍嗎?”
伍德蓋特搖搖頭:“不知道,整個山東南部和江蘇北部地區(qū)全都是土匪,他們之間互相征戰(zhàn),互相合作,沒人知道究竟是那一幫匪徒乾的……去年南京行營運往山東災(zāi)區(qū)的一火車救災(zāi)物資,也是在這段鐵路被搶劫的!
“當時蕭益民將軍非常憤怒,要求山東政府和軍隊對此負責(zé),併發(fā)出威脅——要是不立即奉還被土匪搶劫去的救災(zāi)物資,駐紮在江蘇的兩個軍就會開進山東,全力剿滅土匪,全中國都爲此痛罵山東政府和軍隊的**無能。
“最後估計是得到風(fēng)聲的土匪害怕了,把搶去的大部分救災(zāi)物資送回到鐵路線上,之後就沒聽到這段鐵路再發(fā)生什麼大事情。”
邁克爾長嘆一聲:“看來,還是南京行營的蕭益民將軍有魄力,只需想想他領(lǐng)導(dǎo)下江南各省的安定與和平,就知道他的強大作用和聲望了,只是眼下死了不少人,所有財產(chǎn)都被無惡不作的匪徒搶走,而且死者中有我們歐洲財團的經(jīng)理,也有外交官員,不知道北京政府這次又會如何解釋?一場重大的外交糾紛看來是免不了的了!”
伍德蓋特和兩名法國外交官想起北京政府以往的所作做爲,惱火不已,誰也不指望能從中獲得合理的賠償,唯一的途徑只能是利用本國政府的威望,向北京政府施加強大的外交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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