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石父若非聰明,又能體察大王的心思,何以能爬到今時(shí)今日的地位,他為人圓滑、能從險(xiǎn)境中從容而過。就像是一場賭局,虢石父是場上僅有的那位會在每個(gè)結(jié)果上都下注的人,他雖然忠于姬宮湦,卻絲毫不影響當(dāng)日宜臼奪了天下的時(shí)候,他討宜臼的歡心。
虢石父看著褒姒,世故的笑了笑,“娘娘……恕在下直言,焦國與楚國是多年世交,若是齊宋開戰(zhàn),楚國相助,焦國就如同是插在我中原之地的一柄尖刀,此事可大可小。為了以絕后患,虢某才叫我虢國兵馬前往焦國征戰(zhàn),卻不想焦國如此不堪,三五回合,竟不小心將焦國給滅了!”
“如今楚侯正在前往鎬京城的路上,你們二人堂前對峙,不是叫大王夾在其中為難嗎?”褒姒問道。
“這有什么為難的,虢某攻打焦國,楚國湊的是什么熱鬧?”虢石父反問道,“便是虢某滅了焦國,又關(guān)他楚國什么事兒?楚侯難道該操這份心不成?”
“虢上卿,天下土地是大王分封,你想要,大王給你是一回事兒,大王不給你,你去搶了來是另一回事!”褒姒的眸子冷了下來,盯著虢石父說道,他如今是位高權(quán)重,未免不將這位周王放在自己眼中了,想要什么就去掠奪,末了難不成還得叫姬宮湦收拾爛攤子不成,褒姒心中有些許的怒意,口中卻仍舊鎮(zhèn)定的問道,“今日虢上卿見焦國富庶民豐,便派兵前往將焦國掠奪了過來,明日別人看你虢國物資富饒,是不是也可以出兵將你虢國收在麾下,屆時(shí)大王不聞不問倒也是合情合理!”
“娘娘,”虢石父捻了捻自己的胡子,“如今齊宋兩國這場仗沒打起來,也有虢某一份功勞,莫說的虢某好像趁火打劫這般!那焦國于我,能有何用?還不是為大王分憂?”
“虢上卿說的不錯(cuò),”褒姒看著虢石父說道,“大王若是想要滅掉一國,理由就太多了,歲貢不足、諸侯不敬、嫡庶無序……或者,大王見了心煩!這土地當(dāng)日他能封,今日就能收,可那是大王的權(quán)利。焦國若為大王所取,楚侯也的確是無可奈何,可若是虢上卿所取……楚侯與虢上卿若在堂前對峙,大王也很是為難呢!大王心中是有意偏袒虢上卿的,可楚國重軍壓陣,大王也不能不察不是?”
“娘娘所言極是,”虢石父微微的低了低頭,“那依娘娘所見,如今該如何才好?”
“虢上卿既然是想要幫大王,這焦國便是取了,也該是大王的不是?”褒姒看著虢石父問道,心中明明清楚虢石父取焦國為的其實(shí)是西擴(kuò)虢國,而如今她一句話還將虢石父說的無言以對,手緊緊的攥在一起,看著褒姒微微一笑,“娘娘說的不錯(cuò),虢某這就去將焦國獻(xiàn)給大王,再尋個(gè)名正言順的名頭來,叫那楚侯無言以對!”
褒姒微微的皺了皺眉,總覺得虢石父不會這么輕易將到手的東西放下,可卻也沒有更多的防備,只是微微的點(diǎn)點(diǎn)頭,“本宮在這兒先替大王謝過虢上卿了。”
“娘娘客氣!”虢石父捻著胡子從這東宮的大殿之中告辭退下,朝著屋外走去,手越攥越緊,心中忿忿不平,口中喃喃的念道著,“褒姒啊褒姒……當(dāng)日是老夫扶你坐穩(wěn)的這個(gè)位置,如今貴為一國之后,不但不思如何報(bào)答老夫,竟處處與我為敵!”他冷哼一聲,“老夫捧得起你,自然也捧得起別人,如今老夫就叫你看看這后宮之中是不是非你不可,大王心中是不是也只有你一人!”他念叨完,一甩袖,竟然朝著酉陽宮走了去。
門外的悉人前來向楚夫人匯報(bào),“虢上卿前來拜謁。”
“虢上卿?”楚夫人看了看面前的悉人一眼,“可說是為何事而來?”
悉人對楚夫人搖了搖頭,楚夫人暗自思忖,有些奇怪,先前這后宮局勢并不明朗的時(shí)候,她曾經(jīng)有意拉攏虢石父,可虢石父其人卻是兩面三刀,叫人覺得很難打交道。如今她前腳在褒姒面前參了虢石父一本,后腳虢石父就來了酉陽宮,楚夫人也不難想象今日虢石父是為何事而來,她不清楚的,只是虢石父此番前來的態(tài)度而已。楚夫人對著自己的悉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叫虢石父進(jìn)來!”
“是,”悉人得了令,轉(zhuǎn)身朝著門外走去,將虢石父請入了酉陽宮的大殿之中,虢石父畢恭畢敬的對著楚夫人行了禮,“虢某見過楚夫人!”
“虢上卿就不必同我客氣了,今日竟然登門拜訪,所為何事?”楚夫人問道。
“楚夫人心中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所猜測了?”虢石父瞧著楚夫人說道,楚夫人微微的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否認(rèn)她已經(jīng)想到了此事,“定是我在褒后面前參了虢上卿一本,虢上卿心中不服,便同我來較勁兒了?”
“虢某有一事想不通……”虢石父微微的搖了搖頭,“當(dāng)日楚夫人同褒后水火不容,如今卻仿佛情同姐妹,你們女人的心思,虢某當(dāng)真是不懂的!只是……”他打量著楚夫人的神情,慢悠悠的繼續(xù)說下去,“楚夫人若是以為討好褒后,就能討好大王,贏得大王的歡心,那么……楚夫人就錯(cuò)的太過離譜了!”
“哦?”楚夫人反問了一聲,“此話怎講?”
“楚夫人以為褒后喜歡的人,大王也必定喜歡,可是瞧瞧褒后喜歡的人各個(gè)都是什么下場?鄭夫人生下了念兒,便殞命顯德殿中,死前連大王的面都不曾見過,而念兒卻成了褒后的兒子;這褒后也喜歡廿七、喜歡秀秀,可是廿七卻被迫嫁給鄭伯友,日日不得夫君歡心,終逼得她投靠了鄭啟之;秀秀倒是成了女御,可是楚夫人何時(shí)聽過秀秀侍寢啊?這些人聽來與褒后交好,褒后似乎十分照顧,可愚鈍的很……被褒后玩在手中而不自知啊!”虢石父將過往發(fā)生在這宮里的大小事情娓娓道來,說得倒當(dāng)真有三分懇切,“褒后為人最后籠絡(luò)人心,可是楚夫人不妨瞧瞧,何人能有一個(gè)好下場呢?申后丟了后位、又丟了兒子,前車之鑒啊……前車之鑒……”
“虢上卿一向同褒后來往甚密,褒后得寵又是虢上卿一手捧上去的,何以今日竟然會來同我說這些話,難道褒后失寵對你有什么好處?”楚夫人心中清楚,虢石父之所以同自己說這些,肯定是因?yàn)榻箛氖虑椋﹂_罪于他了,可反過來說,褒姒寧可替大王開罪重臣,也不愿大王親自與虢石父起什么爭端,只怕是大王反而會更加倚重褒姒,此刻得罪褒姒,一點(diǎn)好處都沒有。
“原本是這樣,可是如今看著褒后要失寵了,虢某總不能不另尋靠山吧?”虢石父問道,這話叫楚夫人冷笑了一聲,“虢上卿,您上次就這樣騙了我,騙我將楚侯的注意力從晉北挪來,前往秦國助陣,攻打犬戎,大王根本不曾領(lǐng)情!”
“大王雖不曾領(lǐng)情,難道楚國就沒有討到便宜?”虢石父問道,“怪只怪……楚侯未免急功近利了些,若不是非要人家秦國的土地,單單叫秦國念著自己的好,尊王、聯(lián)合諸侯,楚侯的未來的確未可知啊!”
“如今虢上卿可是要出賣大王?”楚夫人問道,對虢石父今日前來的目的越發(fā)的不解了。
“如今大王只肯聽褒后一個(gè)人的話,連我他也不再信任了,若是褒后不除,宮中只怕必有大患啊!”虢石父看著楚夫人說道,“在下思前想后,唯一能扶得上去的娘娘也只有楚夫人一人而已了,此事還得看楚夫人的意思。若是楚夫人同褒后真心交好,不忍娘娘失寵,老夫倒也欽佩楚夫人的心胸豁達(dá),只得告辭,不再叨擾了!”
“你有什么辦法?”楚夫人的話鋒一轉(zhuǎn),瞧著虢石父問道,虢石父的眉眼立刻咧開了笑意,知道今日的酉陽宮看來是不虛此行了,他意味深長的說道,“為今之計(jì),自然是先要令褒后失寵,再請楚夫人復(fù)而得寵才是,楚夫人同大王自幼一起長大,想要重新親近大王或許機(jī)會不小呢!”
“哦?想要令褒后失寵的人,何止千萬,可沒有一人成功的,反倒是都賠上了自己的性命,虢上卿憑什么這么有把握就能做到?”楚夫人問道。
“憑褒后其身不正!”虢石父慢慢說道,冷笑一聲,這話叫楚夫人深思熟慮的琢磨了一陣,不明白這個(gè)其身不正到底是指哪件事情,看著楚夫人滿眼的疑竇,虢石父故弄玄虛的說道,“只要楚夫人肯聽在下的安排,在下保證楚夫人不日便能得到大王恩寵,楚夫人以為如何?”
“虢上卿有什么計(jì)謀不妨說來聽聽?”楚夫人不確定的問道。
“說出來,可就不好使了,萬一楚夫人再去找褒后告在下的狀,只怕是在下可就沒有命站在您面前獻(xiàn)計(jì)獻(xiàn)策了!”虢石父這話叫楚夫人無法再問下去,她斜睨著虢石父,心中再三的猶豫、再三的思忖,此番若是虢石父錯(cuò)了,她要付出的代價(jià)未免太過慘痛,可是如今這么屈居在褒后的庇佑之下,楚夫人心中也是極為不滿的,良久之后,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依你所言,虢上卿放手去做,有任何事情,只管吩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