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朝議商議了諸侯國之間的大小事務(wù)若干件,大多數(shù)都是姬宮湦親自定奪,到了退朝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傍晚了,姬宮湦還在前殿之中設(shè)宴款待各位大小官員,他先行離席,稍作歇息,等太宰宮將前殿安排妥當(dāng)再重新入局,姬宮湦朝著東宮走去,去找正在更換自己禮服的褒姒,伯服則尾隨在姬宮湦的身后,他如今是太子之尊,出入隨著姬宮湦議朝參政是理所當(dāng)然之事。
“父王剛才對贏開的那番安排可是有意要為難贏開?”念兒問道。
“你怎么看贏開這個人?”姬宮湦問道。
“圓滑。”念兒說道,這話說出來似乎頗得姬宮湦的賞識,轉(zhuǎn)過身看著念兒問了句,“哦?怎么說?”
“贏開很少得罪人,對任何人似乎都在忍讓三分,這個品質(zhì)實在是難能可貴,哪怕是當(dāng)日父王將他接進宮中,人人都當(dāng)贏開是質(zhì)子的時候,他也一樣對東宮之中的所有人畢恭畢敬,就算是悉人們給他臉色看,他始終也不發(fā)脾氣,孩兒從未從贏開的口中聽出他對何人不滿,這城府……念兒自問不如。”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太謙虛了也叫人煩。”姬宮湦說道。
“是……”念兒說道,“之前贏開從齊宋之爭折返回來,我昨日在鄭府之中向鄭伯打探贏開在這次圍困中的行為處事,鄭伯講的時候大概也是無心,我聽起來卻覺得贏開有意在結(jié)實諸位諸侯,似乎想要同各位諸侯建立良好的關(guān)系,他雖然還未回到秦國,卻已經(jīng)行使了自己秦候的權(quán)利,孩兒只怕父王將贏開放回去,就是放虎歸山。”
“當(dāng)日我的確是將他當(dāng)做的質(zhì)子!”姬宮湦說道。
“那為何如今要放還回去?”念兒不解的問道,“是說秦患已經(jīng)除了嗎?”
“自然沒有,秦患只會越來越甚,想要畢其功于一役,根本不可能!”姬宮湦說道,“當(dāng)日寡人將贏開作為質(zhì)子,所為何事,你不妨猜猜看?”
念兒皺起眉頭冥思苦想了半刻,“父王是想要收買百里成將軍嗎?”
“再想……”姬宮湦說道,他的人已經(jīng)邁步了東宮大殿之中,看著兩旁的悉人問道,“褒后呢?”
“在寢宮里!”悉人答道。
姬宮湦點了點頭,扭過頭看了一眼念兒,“你先去看看秀秀吧,半個時辰之后從東宮出發(fā),再回去前殿。”
“是!”念兒得了令就飛奔到了秀秀的房間,去看看還在重傷中的秀秀,秀秀趴在房間里根本沒辦法轉(zhuǎn)身,面色蒼白、表情扭曲,見到念兒進來立刻說道,“恭喜太子。”
“有什么可恭喜的?”念兒說道。
“此事大王瞞的真緊,連東宮都沒有透露一點的口風(fēng)。”秀秀說道,“如今總算是立了你做東宮太子,然后便能名正言順了!”
“我才不稀罕咧!”念兒說道,走到了秀秀的面前。
秀秀皺了皺眉,“這位置你不稀罕,稀罕的人多了,你若總這么說,就叫人覺得你不識大體了!”
念兒撇撇嘴,“怎的你同父王教訓(xùn)我的話都說的一樣,看來是傷好了,不用我關(guān)心了?”
秀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念兒心疼的看著秀秀,“娘下手也太重了,怎么能這么責(zé)罰你呢?逢場作戲而已,做足了戲份不就是了,下這么重的手,也不怕你落下病根啊!”
“就是因為做戲,才得將戲份給做足了,否則如何取信于人?”秀秀說道。
“你們都識大體,我小家子氣好了吧?”念兒不滿的說道,“我陪你說說話,是不是就不疼了?”
“原本也不是太疼,娘娘給的都是好藥,起效快。”秀秀寬慰道。
“瞎扯,都打成這樣了……哎,若是如此還不能取信于虢石父,只怕是也沒什么戲了,咱們就不從他身上下手了?”念兒說道,這話秀秀也是認同的,也點了點頭,“便是這一次信了,這老狐貍老奸巨猾的,只怕是也得防著。”
“嗯……”念兒點了點頭,發(fā)現(xiàn)這局才剛剛開始就顯得有些大了,生怕自己把持不好,最后還得叫自己的母后同自己的父王來給自己收拾殘局,“贏開只怕是用不得了,不過……”念兒笑了笑,“不能浪費他留在宮里最后這小半年的時間,總得有點貢獻再走!”
“怎么說?”秀秀問道。
“你不管了,我得去好好琢磨一番!”念兒笑得歡快的說道,似乎玩心又起了,尤其是剛才姬宮湦說了那番話,就像是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也不怕同贏開真的拆伙了。
姬宮湦輕輕的推開了寢宮的門,褒姒正對著鏡子插簪子,沒聽見身后傳來的腳步聲,卻忽然被姬宮湦一把抱在了懷里,嚇得褒姒倒抽了兩口氣,然后才瞧著姬宮湦的模樣長長的舒了口氣,“怎么來了?”
“來接你。”姬宮湦說道。
“朝議結(jié)束了?”褒姒問道。
“嗯!”姬宮湦說道。
“都說了些什么?”褒姒問道。
“每回寡人的早朝,你都是第一個知道早朝之中大小事務(wù)的人,難道還得寡人告訴你剛才的朝議都說了些什么嗎?”姬宮湦問道。
“大王不擔(dān)心申侯嗎?”褒姒問道,遲遲不肯定伯服做太子、廢掉宜臼的決定,也是因為礙于申侯所把持的那個至關(guān)重要的地位,宣王靜當(dāng)年企圖封秦國大夫為秦伯,這個旨意被一直擱淺到宣王晚年也是因為申侯從中擺了一道,仗著自己申國的地理優(yōu)勢和戰(zhàn)略意義,能在朝中呼風(fēng)喚雨,這也是姬宮湦娶申后的原因,可當(dāng)初娶回來的助力在他登基之后,卻成了阻力,申伯憑借自己女兒作為王后的優(yōu)勢,也被加封成了侯爵,在朝中更是勢大,處處掣肘姬宮湦的決議。
姬宮湦冷哼了一聲,“寡人忍了他也有些時日了!若是他不服,寡人也正好借此發(fā)兵,將申國收為己用,派兵駐守!”
“可大王和宜臼始終是父子,”褒姒說道,“對申國始終要估計宜臼的情分。”
“寡人顧及與他的父子之情,他可曾估計與寡人的父子之情?”姬宮湦問道,“是梓潼說的,賞罰要分明,你忘了?”
褒姒仰頭看著姬宮湦嘆了口氣,微微的點了點頭,“這些天我去看看申后吧?”
“不用了,有什么可看的?當(dāng)日將自己的兒子教養(yǎng)成這個模樣,今日就該料到被廢的結(jié)局了!”姬宮湦厲聲說道,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搖搖頭,“不說此事了,晚上要宴請百官,也是個體力活兒,寡人休息片刻,一會兒你叫寡人?”
“去吧!”褒姒點了點頭。
姬宮湦轉(zhuǎn)身回到了床榻之上,褒姒扭頭看了看他,也起身跟了過去,坐在床邊叫姬宮湦將頭枕在自己的腿上,用手輕輕的揉捏著他的太陽穴幫他舒緩開來,姬宮湦這幾日來不間斷的忙碌叫他很快陷入了沉睡當(dāng)中,發(fā)出了均勻的呼吸聲,褒姒捧著他的頭,用手背輕撫著他的肌膚,俯下身子在姬宮湦的面頰上落下了一個親吻。
夜里的宴請百官,一改往年的常態(tài),主角變成了這位年少的太子,他與秦候贏開同坐,諸侯們便順便在恭賀念兒的時候也一并恭賀了秦候,明年翻過片,他就能離開鎬京城折返秦國,人們從這個安排中看出的是姬宮湦對秦候的信賴,更是從年少的太子對他的親昵之中看出了未來秦候勢不可擋的發(fā)展。
虢石父坐在趙叔帶的一側(cè),兩位上卿坐在一起,虢石父斜睨了一眼趙叔帶,“趙上卿真是好胃口,這個時候還能吃的下去?”
“虢上卿又有什么遠見要同我說?”趙叔帶不耐煩的轉(zhuǎn)過頭去看著虢石父問道,先前因為鄭伯友前往晉北的事情,虢石父已經(jīng)向他說過姬宮湦的安排絕不簡單,叫趙叔帶不要打如意算盤,以為姬宮湦扶姬仇上位,自己的仕途就從此一帆風(fēng)順了,今日虢石父又說出這番冷嘲熱諷的話來,趙叔帶心中便揣測,他要說的無非還是舊事重提罷了。
“遠見倒是談不上,只是為趙上卿著急啊!”虢石父說道。
“為我著急什么?如今大王立了王子伯服做太子,我又是褒后的舅舅,該說是從此平步青云才是,何來為我著急一說?”趙叔帶問道。
“你當(dāng)自己是褒后的舅舅,褒后可曾當(dāng)自己是你的外甥女?”虢石父說道,“更何況,褒后從未想過要仰仗你為她穩(wěn)固后宮地位,這次鄭國的一動、一走,難道趙上卿還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你先前事事脅迫褒后,如今她的地位坐穩(wěn)了也就是到了該秋后算賬的地步了,趙上卿若還執(zhí)拗于你們之間的親緣關(guān)系,只怕是……太過天真了!為了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褒后連廿七都能殺,何況你不過是個沒什么交情的舅舅罷了。”
“你說什么?”趙叔帶猛地轉(zhuǎn)向了虢石父,“你說廿七是褒后所殺?”
“噓……”虢石父將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四下里看了看,小聲的在趙叔帶的耳邊說道,“這話可是你說的,和我可沒什么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