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楚洛衣走在路上,正巧碰見在宮中前呼後擁的夏呈,側身行禮退讓。
夏呈瞇著眼打量著楚洛衣,說不出爲什麼,每次見到這個陰沉的女子便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冷笑一聲,如今他已經升爲副總管,自然不會再留下週公公的心腹。
“哪來的宮女,這麼不懂規矩,來人,給咱家張嘴!”夏呈看著楚洛衣幽幽開口,態度和之前判若兩人。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著趾高氣揚的夏呈,沉聲道:“夏公公果然是今非昔比。”
“咱家當初可是給過你機會了,既然你不識時務,就休要怪咱家心狠手辣。”夏呈陰沉的開口。
女子輕笑起來,眉目嬌豔,宛若春桃:“夏公公所指的機會,是指那些用來挑撥離間的銀子,還是指欲將福公公的死嫁禍給奴婢一事?”
夏呈臉一沉:“不管是什麼,你都活不過今日了,在這宮中,太聰明可不是一件好事!”
“黃泉路上,有公公作伴,洛衣已是三生有幸。”
夏呈氣的不輕,揚起手掌,一巴掌就要落下:“好一張利嘴,今日咱家就要撕爛她!”
“夏公公..不好了..陛下中毒了..”一名小太監行色匆匆地跑來。
夏呈手上的動作一僵:“陛下中毒了你跑來與咱家說什麼,咱家又不是御醫院的大夫?”
“那毒...那毒...那毒是從大總管所呈上的畫冊上檢測出來的。”
“你說什麼?”夏呈緊緊揪住小太監的衣襟,雙目撐圓。
“那本畫冊上的紙張,全部都用毒藥熏製過,陛下翻書的時候,時常用手指點些唾液,半本書翻下來,便...便毒發了..”
小太監的話一時間讓衆人大驚失色,夏呈踉蹌著跌坐在地上,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楚洛衣笑道:“看來公公這個副總管已經做到了盡頭。”
“是你!是你和周旺!這本畫冊明明是你們所製作,是你們意圖謀害陛下!”夏呈到底是聰明人,一下子便反應了過來。
楚洛衣居高臨下的看著狼狽的人道:“公公在說什麼?這畫冊不是您精心爲陛下準備的麼?”
“是你們要害陛下!是你們下的毒害陛下!”夏呈驚恐的吼叫著。
楚洛衣在他耳邊輕道:“公公您錯了,奴婢想害的一直是你,而不是陛下。”
夏呈的臉色一時間堪比白紙,滿眼通紅的瞪著面前的女子,伸出手指指著她:“咱家不會放過你的!”
“公公還是省省力氣的好,如果我是公公,在這個時候,一定抓緊時間收拾行囊,準備跑路,畢竟就算沒了地位,也不能有子嗣,至少還可以有銀子。”楚洛衣轉身嘲諷道。
她的話,似乎刺痛了夏呈的軟肋,是啊,一個閹人,還能有什麼活路!
夏呈看著女子纖細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瘋狂,從袖中拿出一把尖刀,對著楚洛衣的背便刺了過去:“黃泉路上,你就與咱家作伴吧!”
一道銀白色的身影飛身而至,將女子在懷裡,帶向一側,男子溫雅如玉,女子如花似火,驚起了一樹銀白,如天女散花。
楚洛衣諷刺道:“八皇子好熱的心腸。”
北流雪並未生氣,只是將楚洛衣安穩的放在地上。
夏呈被踢飛出去,趁著沒人注意,藉著粗壯的樹幹做掩護,連滾帶爬的逃掉了。
楚洛衣見此,嘴角勾起一抹細微的弧度,並未向北流雪道謝,轉身離去。
“明明知道那番話會激怒他,爲何還要那樣做,就不怕他的刀真的刺進你的身體?”好聽的聲音像山澗的溪流,清澈透明。
楚洛衣緩緩停下步子,並未回頭:“因爲我喜歡將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北流雪微怔,似乎沒有想到竟會是這樣一個答案。
“八皇子兩次出手相助,不知是想奴婢身上圖取什麼?奴婢可不相信皇后娘娘沒有教過您,在這宮中最要不得的就是善心。”沙啞的女聲帶著徹骨的冰寒,理智而無情。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這般不識好歹!”侍衛見著楚洛衣這般無禮,氣的不輕。
北流雪擡手攔住了他,看著女子在寒風中堅韌的背影沒有說話。
皇帝中毒的消息從四面八方流傳開來,而矛頭所指,自然是貢獻畫冊的王直。
一時間,之前被王直壓制的忠義之士總算等到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緊咬著王直不放。
接連上奏給皇帝,直指王直意圖謀害皇帝,覬覦帝位,妄想改朝換代,甚至連同之前王直殘害忠良,收受賄賂,貪污官銀等罪行,一一列舉,恨不得將他誅而後快。
此刻,神武宮內。
王直一掌狠狠拍在桌案上,震得茶水四溢:“真是豈有此理!這幫老東西,咱家平日裡留得他們一條狗命,讓給他們茍延殘喘,可這個時候,一個個竟然都騎到咱家頭上來了!”
“廠公息怒,要不要奴才將他們統統殺掉滅口!”
說話的人是王直在東廠的心腹,王直既爲北燕皇宮中執掌綬印的太監總管,同時又是東廠廠公,是以,宮內的人大多稱呼他爲總管,而東廠的人則稱呼他爲廠公。
“滅口?你滅的了天下人之口?”頓了一下,王直繼續道:“夏呈那個狗東西呢!怎麼還沒帶來。”
“總管,奴才的人剛剛來報說,夏呈已經收拾細軟跑了。”
“立刻派人搜!陷害咱家至此,竟想一走了之?不叫他脫層皮,咱家就不是王直!”王直神色陰狠。
“是!”
沒多久,周旺拖著尚未痊癒的身子跪在了王直面前:“參見總管。”
“你來做什麼?咱家還沒死,莫不是你就想取而代之?嗯?”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前來認罪,若非奴才將畫冊交給總管,又怎麼會使總管受到拖累,遭人非議,所以,奴才願意一力承擔,懇請總管將奴才交給陛下發落!”周旺眼中蓄淚,有些顫抖,卻言辭堅定。
王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周旺,嘆了口氣道:“到頭來,竟是你對咱家最爲忠心。”
“總管大人對奴才恩重如山,奴才的賤命值不了幾個錢,只要能爲大人解除危機,奴才死而無憾,況且這件事都是奴才的責任,若非是奴才怕夏公公用小福子得了寵,想要以畫冊討得總管的歡心,也不會被夏呈搶了先機,弄出這件事來。”周公公言辭鑿鑿,卻暗藏機關。
周旺是無意的向王直表明,他本是想利用畫冊立功,得以與小福子媲美,言外之意,就是他已經想出了不讓夏呈得逞的辦法,根本就不會殺小福子,壞了總管的事。
“起來吧,你的心意咱家都知道,咱家自有咱家的辦法,你先去協助內侍監的人,將夏呈給咱家抓回來!”王直眼中閃過兇狠之色,卻只在這幾瞬間就明白了,小福子定然是夏呈所殺。
周旺走出神武宮,眼中閃過一抹精光,看來這次,他是賭贏了,夏呈啊夏呈,咱家就等著給你收屍了。
楚洛衣回到住處後一個時辰,北流雲纔回來。
他本是去打探消息,卻不想正瞧見了北流雪抱著她在漫天飛雪中,翩然落下的那一幕,在她走後,他在原地足足站了一個時辰。
“你的機會來了。”楚洛衣看著身側美麗的像是個妖精一樣的男子,緩緩開口。
北流雲一愣,卻是頓悟,此番王直必然不會敗,而他,則要在這個時候依附上王直,有了這個北燕第一大宦官做靠山,即便一無是處,王直也可以讓他位高權重!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傳來,北流雲和楚洛衣對視一眼,楚洛衣開口道:“誰?”
“奴才是敬事房的小六子。”
北流雲眼中閃過一抹疑惑,楚洛衣沉聲道:“進來。”
小太監的傷似乎好了不少,見著楚洛衣便立刻跪在了地上:“奴才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從今往後,便是姑娘的人。”
小六子言辭懇切,擡眼的瞬間卻是瞧見了坐在一旁的絕美魅惑的北流雲,整個人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這是九皇子。”楚洛衣開口介紹,小六子很快回過神來,磕頭跪拜。
“你也瞧見了,如今我生活窘迫,養不起無用之人。”楚洛衣淡淡的開口。
小六子明白了楚洛衣的意思,他並不太相信她依靠這個落魄皇子可以翻身,可因著她救他一命,他願意一試:“姑娘要奴才做什麼,奴才便去做什麼。”
楚洛衣看著他,勾脣道“聽聞敬事房總管練得一手好刀,不僅閹人,凌遲纔是絕活,曾將人三千一百七十二刀活刮而死。”
小六子對上那雙沉寂的黑眸,心頭一頓:“奴才明白。”
小六子離開後,北流雲看著面前豔若春花的嬌顏,開口道:“你幫我,也是因爲我尚有用處?”
雖然他一直都知道這個事實,可是他更想問的是,難道真的就僅僅是因爲他有用?可不可以有一絲別的麼?
“你不該問這麼愚蠢的問題,這會讓我懷疑自己的眼光。”楚洛衣淡淡的開口。
北流雲卻是固執道:“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一無所用呢?”
楚洛衣終於擡眸,看向面前滿眼固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