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年醒來時,就見楚岫云站在床邊。見他醒了,低聲解釋:“昨夜院里落鎖,他們把我攆過來了。”
劉永年沒說話,翻身而起。楚岫云默默的跟在身邊伺候。待梳洗完畢,有一老婦端著早餐進來。劉永年莫名的說了一句:“這個院里,沒有丫頭。”從昨天到今天,全是仆婦與男仆。
楚岫云輕聲道:“是。徐公子不好女色。”
劉永年冷笑一聲,埋頭吃飯。看來徐景昌流連青樓,真就是為了找那潑辣貨。一個男人,真能做到近乎女子的從一而終的地步么?還是徐景昌有什么把柄在庭芳手中?此事要詳查,須得拆了他們兩個。吃完走出房間,撞見了淮揚駐軍的幾個當官的。大家臉色都不大好,一齊走向外頭。劉永年的馬車已修好,剩下的活著的兵丁亦整裝待發。任邵英走出來笑道:“此次實乃大水沖了龍王廟,對不住了。”
劉永年客套了一句:“無妨,都是誤會一場。下回記得來淮揚做客,我必好生招待。”徐景昌與庭芳都不見人影,太TMD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劉永年心中再次怒火從燒,奈何在別人的地盤上,只得忍了。
坐進馬車,放下簾子的那一瞬間,劉永年的臉色就掛了下來。跟著進來的楚岫云更嚇成了鵪鶉。馬車狹小又搖晃,她根本站不住。坐下又不敢,只得再次跪在劉永年跟前。委屈的眼淚直涌,又低頭逼了回去。腦海里不由想起一個細節,那日她在庭芳屋里,徐景昌進門,庭芳根本沒有起身相迎,就隨便的坐在凳子上。內心充滿酸澀,她跟了劉永年近二十年,休說情分,連個人都算不上。再脫籍,在劉永年心里,依舊是那個隨用隨扔的玩物。苦笑,皮肉生意當真是一文不值。
因帶著步兵,從東湖回淮揚用了整整兩天。楚岫云一直小心伺候著劉永年,繃緊的神經使她疲憊不堪。終于抵達會芳樓門口,劉永豐竟迎了出來。劉永年奇道:“什么事?”
劉永豐笑道:“我得了房家老二的信,是關于海運的。你不在家,我便來此等你,順道兒做耍。你果然先回這里。”
劉永年再次氣的臉色發青,葉庭芳的再次威脅!她在告訴自己,她確實認識房家人,她也確實有本事跟劉永豐合作干掉自己。庭芳挾持楚岫云時正是白天,他被人扇了臉調兵追了出去,卻是狼狽而歸。他沒辦法跟人解釋蘇姑娘去哪兒了,甚至沒辦法造謠。以后旁人問起,他還得替她隱瞞。太憋屈!劉永年沖進會芳樓,劉永豐快速的跟上。進得屋內,還調戲了楚岫云一句:“你們倆打哪里浪了回來?大嫂好懸要被氣死。小嫂子真個好風情。”
劉永年正在氣頭上,聽劉永豐提起妻子,倒想起此事還得回家同父親商議。他不信房知德只帶了信,八成還派了人勾搭。劉永豐不想當家主?笑話!當了家主才能罩著秦樓楚館,才能賺的盆滿缽滿。會芳樓的孝敬從來不是給劉家,而是劉永年本人。兄弟們早就眼紅,不過是動不得他個長房長子罷了。目光又看向楚岫云:“如此狠戾的角色,你與她朝夕相對整三年,竟一點都沒發現!”
楚岫云道:“是我駑鈍 。”除了認錯,還能做什么呢?辯解顯的多蒼白。
劉永年怒道:“要你何用?”
楚岫云聽得此話,不自覺的顫抖。
劉永豐早得了信兒,雖未必準確,但可以知道劉永年吃了虧。房知德甚至邀他一齊入伙。他當然知道是為了牽制劉永年,可是他有好處,又與劉家無害,有什么要緊?不就是為了護著那徐景昌的臉面兒么。都是男人,大家都懂的。見劉永年氣的都拿楚岫云撒性子,反倒笑著求情:“看把小嫂子嚇的,哥哥太不憐香惜玉了。”
劉永年冷笑:“你憐,送你好了。”
楚岫云一個晴天霹靂,直接跌倒在地。劉永年不算好人,但他的手段都用在對付不聽話的人身上,于床笫之間,還是比較享受琴瑟和鳴的。劉永豐則不同,他最愛折騰女人,根本享受的是□□的快感。尤其是因思思受傷之后,手段層出不窮。楚岫云極不愿用姑娘招待他,只不敢反抗。哀求的眼神看著劉永年,劉永年卻看都懶的看她一眼,抬腳走了。
楚岫云三十幾歲,在青樓算老,然而三十幾歲保養的好,便正是最清甜多汁的時候。就如那熟透了的水蜜桃,又甜又軟,比青桃吃起來更有味道。劉永豐挑起楚岫云的下巴:“這么怕我?”
楚岫云眼淚吧嗒吧嗒的掉,她是真的怕劉永豐,她寧可被劉永年用鞭子抽,都不想落到劉永豐的床上。劉永豐就是個禽獸,他本對楚岫云興趣不大,美人兒么,青樓哪處不是?但楚岫云越怕,他就越愛。伸手摩挲著楚岫云的臉蛋,調笑道:“爺下手輕點?”
有那一瞬間,楚岫云只想掉頭就跑,投奔庭芳。但只一瞬,她就放棄了。徐景昌討厭她,她看的出來。現兩邊合作,她即便逃了,只要劉永年要討,徐景昌定會把她交出來,不過一個不相干的女人,何必為她跟劉永年過不去。到時候,再無生機。認命的閉上眼,任由劉永豐把她抱起。二十年情分今朝斷絕,楚岫云眼淚滑下,我真傻,竟對主子產生過感情。一腔皮肉,怎有資格有感情?
“砰!”箭羽直中紅心。庭芳收起弩,總算找到了點昔日手感。學問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大腿根的水泡在隱隱作痛,與執弩的指頭上的傷痕交相呼應。徐景昌去了作坊,她沒跟著去。研發中心很重要,但顯然她在研發上不算很占優勢,畢竟真不懂機械,去了也就是個人行計算機的命。不是說計算機不好,而是此時的工匠地位真的不高。她得站住了,才有機會扭轉乾坤。
任邵英進門,捧著賬本,在一旁站著等。作為幕僚,有眼色是必須的。庭芳倘或只是個美人,那便跟他沒關系,他繼續掌控全局。然而很不幸,庭芳不僅是個美人,還是個全方位無死角的狠角色,他最好老實點兒。畢竟跟他有香火情的是太子,而非福王。而太子……失敗了。
庭芳收起弓.弩,很客氣的招呼任邵英。她對合作對象,一貫是有禮的。她的禮儀自陳氏親傳,本就極好,在青樓三年盡裝X了,只有練的更好。二人行到正院,議事廳的左側便是辦公的書房。如今添了一張桌子,正是庭芳的。庭芳坐下,快速掃著賬本,看不出個所以然。便問任邵英:“賬房是哪請的?”
任邵英答道:“原先太子妃的陪嫁。”
庭芳點頭,福王就基本沒人可用。除了繼承太子的人,別無他法。既是太子妃的陪嫁,大抵是信的過的。庭芳想了一回,問:“咱們的船,還沒辦法自己造吧?”
任邵英道:“是自己造的,西洋人的太貴。所以咱們的船不好,不能走遠,只能沿著海岸線走。明朝寶船的資料被燒了。”
“有也沒用。”庭芳道,“西洋人都鐵船了吧?咱們煉鐵跟不上。對了,注意搜集鋼鐵冶煉的資料。咱們的鋼鐵一直很脆。想辦法把他們的配方弄過來。”商人都是逐利的,何況一戰以前,歐洲也沒什么國家概念,還是一個個的小領主。皇室是一大家子,蘇格蘭的國王沒事竄到英格蘭去了,所以根本沒有知識產權。達芬奇很多設計稿都是故意畫錯,以免被人抄襲。從文藝復新開始,顯然東方已落后太多,靠自己不是不行,可太難。西學東漸還是有效的。
任邵英飛速的在本子上記下了。
庭芳又道:“鐘表專營上,無需花太多心思。”
任邵英笑道:“夫人不看好鐘表。”
庭芳微笑:“鐘表不是必需品,有太陽看太陽,沒太陽看貓眼,大抵也能知道什么時間。我喜歡精確到分,但大部分人不會。”
任邵英道:“不過是個借口。如今也沒什么生意好做。賣什么呢?除了做權貴家的生意,老百姓能過下去就不錯了。”
庭芳勾起嘴角:“軍火。”
任邵英瞪著庭芳。
庭芳隨手畫了張大致的世界地圖,指著日本的方位道:“不若告訴西洋人,此處銀礦豐饒。他們不是要白銀么?旁的地方都瓜分的差不多了,這塊地沒人發現吧?”
任邵英:“……”你還真敢想!
“什么時候,戰爭財都是發的最爽快的!”庭芳道,“明末滿洲能蹦噠,還不是晉商賣軍火。明朝當然式微,可咱們又好到哪里去?慫成這樣了,蒙古的大刀不還是沒法子砍進來么?”
任邵英道:“此事要跟殿下商議。”
庭芳點頭:“不急一時。咱們的軍火自己還未必供的上,得有了產線才行。我不大通工廠那一塊兒,洋槍洋炮都是流水線生產,還得問西洋人學技術。學完再告訴他們日本之事,省的盡替旁人招攬生意了。”
任邵英暗嘆,他們家這位夫人,也未免太擅長借力打力了。在本朝縱橫不算,還把別的地界上的人算計進來。天下還有你不敢算計的人么?你兢兢業業,想要的東西,福王給的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