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辰時,天才朦朦亮,牙奇山巔的學(xué)宮外,百余名白袍儒生,負(fù)手而立。
“二位。”寧竹芒背著猶如陷入熟睡蘇慕安,看向身旁的墨塵子與元歸龍。
“寧兄不必多言。”元歸龍擺了擺手,“你我都是年過半百之人,世有聚散,亦有悲歡,不足為道。”
寧竹芒聽聞此言身子微震,良久他方才朝著二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二位高義...寧某銘記于心,若是此行得利...”
“二位切記來尋寧某,屆時把酒言歡。”
“若是不利,寧某有幸登臨仙人之境,必再行其事!”
說完這話寧竹芒不再遲疑,他深深的最后一次看了眼前這二人一眼,背著身上的少年,身子一躥,便躍入山腰處的云海之中。
待到寧竹芒的背影消失于諸人的眼簾。
這時百位白袍儒生之中便有一位邁步上前,走到了元歸龍的跟前,朝著他拱手一拜,問道:“閣下還不走嗎?”
問這話時,儒生的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一如那遠(yuǎn)處的山坳中正緩緩升起的艷陽。
“還請先生引路吧。”元歸龍同樣恭敬的朝著那儒生還了一禮。
頓時,儒生臉上的笑意頃刻傾塌,換做了猶如嚴(yán)冬一般的惡寒。
“請吧。”他伸手言道,身后百名儒生一字排開,讓出了一條道來。
沒有絲毫猶豫,元歸龍與墨塵子便沿著這條路邁步走去,身后那位黑袍男子微微猶豫,亦跟了上去。
......
他們走到了太陰宮的宮門前。
如之前一般,太陰宮的宮門緩緩打開。
太陽在那時升起,陽光照下,白凈的太陰宮散發(fā)出一股令人迷醉的白光。
穿過宮墻林立的院落,元歸龍三人來到太陰宮那座名為鳳來閣的大殿。
一位白衣老者端坐在太陰宮的大殿中。
他寬大的白袍鋪面了他腳下白玉鋪就的地板。
陽光從大殿兩側(cè)的窗口傾落,在屋內(nèi)映出一道道斑駁的光點。
“二位不肯走嗎?”老人低著頭,雪白的長發(fā)垂落于他的額頭前,顯得有些凌亂。
他沙啞又干澀的聲音在靜默的大殿中回蕩,久久不息。
墨塵子與元歸龍對視一眼,眸中的神色頓時陰冷了下來。
錚!
鐺!
伴隨著兩聲清鳴,刀與劍同時出鞘。
身后的黑袍男人見著這一幕,很是自覺的退了下來。
“那可真是可惜。”
老人自言自語的呢喃道。
他的頭在那時緩緩抬起,望向二人。
他渾濁的眸子中漸漸亮起了一道神光,而身子亦慢慢站立了起來。
陽光在那時似乎黯淡了下來。
透過窗戶灑落在大殿中的光斑猶如燭火一般一道接著一道熄滅。
陽光落在太陰宮的上空,好似有什么東西將之阻隔,讓他無法照射進(jìn)來。
而老人身上那寬大的白袍亦在那時由上至下蔓延出一抹浸透的墨黑,它的速度極快轉(zhuǎn)瞬便將白袍通體浸染成了黑色。
但它并未就此停歇,那黑色從他的袍子上涌落,順著白玉鋪就的地板,如漣漪一般蕩開,將白色大殿漸漸浸染,然后不斷的蔓延,直至將整個太陰宮籠罩其中。
老人臉上的皺紋開始退去,一張俊美得無法想象容顏浮現(xiàn)。
他望著二人的眸子開始變得猩紅,一如他此刻猶如染血嘴唇一般。
他張開了嘴,輕聲言道:“這世上又少了兩位仙人。”
陰冷的氣息蔓延開來,隨時春月艷陽普照,但太陰宮中卻猶如嚴(yán)冬,寒徹骨髓。
手持刀劍的二人沒有半分的猶豫,在那時悍然出手。
一人刀出如龍,刀芒萬丈。
一人腳踏蓮花,劍如霞光。
他們就像是這無垠黑暗中僅有的星光,耀眼明亮,又卑微渺小。
卻同時義無反顧的奔向那黑暗的源頭。
......
寧竹芒可以很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背后的世界在發(fā)生某些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他不能回頭。
他知道一旦回頭,或許某些犧牲便會白費。
而他不愿辜負(fù)這樣的犧牲。
他催動起周身的真元,被這身上的少年快步向前。
下山的路很是順暢,沒有任何的阻攔。
以他大衍境的修為,加之全力趕路,不過半個時辰的光景便已然來到山腳。
黑色的事物不斷的蔓延,從山頂一直到山腳。
這方曾經(jīng)郁郁蔥蔥的山林此刻好似被人從這個世界中切割了出來,無垠的黑暗籠罩。即使來到山腳,寧竹芒也依然未有逃出這片黑暗。
他深吸了一口氣,平復(fù)了一番自己紊亂的內(nèi)息,正要再次邁步。
可那時,背上的少年卻發(fā)出一聲夢囈般的呢喃,隨即他的雙眸緩緩睜開。
“寧大叔...我們這是在哪里?”剛剛蘇醒的少年似乎還未明悟事情的過程,他輕聲問道。
寧竹芒咬了咬牙,沒有回答少年的問題,他再次快步朝著遠(yuǎn)方奔走。
未有得到回應(yīng)的少年微微遲疑,他轉(zhuǎn)頭看向身后,那座高聳的山峰之上黑云密布,漆黑的邪氣不斷縈繞著山巔,腳下的土地也漸漸化作了詭異的黑色,隱隱間還散發(fā)著一陣令人作嘔的腐爛味道。少年忽的醒悟了過來,他掙扎想要跳下寧竹芒的背部,嘴里大聲的言道:“寧大叔放我下來,師父與墨前輩有危險!”
但身下的男人對于他的呼喊卻好似聞所未聞一般,他伸出手,死死的抓住蘇慕安的手,繼續(xù)快步向前。
少年頓時慌了手腳。
他顧不得其他開始瘋狂的掙扎,寧竹芒措不及防,二人的身子一歪,便栽倒在了地上,順著那山坡一路下滾,滾出足足百丈方才在一處相對平緩的角落停下。
而之后站起身子的蘇慕安更是不顧一身的狼狽便要快步朝著山巔跑去。
寧竹芒自然知道以他的修為是斷不可能去到山巔的,可如今太陰宮中的變故卻詭異至極,誰也說不準(zhǔn)蘇慕安如此莽撞的去往那里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因此他見狀趕忙一把拉住了蘇慕安。
“慕安,你不能去!”
“為什么?”少年不解的反問道,眉頭幾乎皺在了一起,神色也極為焦慮。
“你會死的!你幫不了他們。”寧竹芒大聲的解釋道,只是這話出口自己也暗覺蒼白。
“那他們?yōu)槭裁匆欢ㄒ?..”蘇慕安愈發(fā)的困惑,他想不明白明明好端端可以活著的人,為什么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
寧竹芒在那一瞬間,臉上的神情變得慘然了起來。
“因為這世間真正的黑暗永遠(yuǎn)藏在光明之下。”
“有些人看得見他,卻因為某些觸手可及的利益,而愿意茍同,活在虛偽的陽光下。”
“而有些人,不僅看見了他,并且愿意冒著萬劫不復(fù)的危險也要去撕開那虛偽的光明,替世人去看看,這世界背后的模樣...”
“你的師父...劍陵的墨劍仙...很不巧...”
“他們都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