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矸倘賣嘸！酒矸倘賣嘸———“清亮又稚嫩的聲音沿著大街小巷不停的響起，六歲的江自強和阿嬤推著手推車，沿街叫買。
江張娘靠拾荒和做些家庭代工維生，祖孫倆人日子雖然過的清苦，但江自強總是天真爛漫、歡聲笑語。
自強在上小學前的生活圈只有和阿嬤和阿公在一起，沒有玩伴。
他對阿公的印象很模糊，隱隱約約記得阿公總是病懨懨的躺在床上。
印象最深的是那天他五歲生日，阿公起床帶他去街上買了一串糖葫蘆給他吃，幾天后就看到墻上掛著阿公的照片，阿嬤手拿香對著阿公的照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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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珠、圓牌、尪仔標、壞掉的玩具小汽車，或者是小皮球......這些，都是他在路上撿來的荒貨。
這些寶貝在他眼里，總是煥發著不一樣的色彩。
在他的拾荒歲月中，自己一個人靜靜地玩，也能找出自得其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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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個搞西囡仔，還跑…… 唉呦！我的腳…痛死了！”
江張娘一邊氣喘噓噓的追小學四年級的江自強，一邊罵，不小心摔倒就跌坐在地上。
“ 阿嬤，妳有沒有怎樣？”自強停下來往回走了幾步，蹲下來要把阿嬤扶起來。
“你這個不肖孫！” 江張娘邊罵還用手指用力的捏住自強的耳朵。
“ 阿嬤，痛死了！妳快放手啦！”自強的耳朵被擰到紅腫，哇哇大叫。
“你以后還敢不敢偷錢？ 說！” 阿嬤氣得臉紅脖子粗，一臉憤然道。
“ 我以后不敢了啦！不會再偷拿妳的錢了，阿嬤請妳原諒我 。”自強請求饒恕。
阿嬤還在氣頭上，手未放開。
“唉呦！好疼喔！妳快把手放掉，我的耳朵快被妳扭斷了啦！”痛到自強哀嚎求饒。
林張娘的氣這才消了一半，將手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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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江張娘望著自強熟睡恬靜的臉，不禁回想：
‘他小時候是多么天真可愛啊！到四歲時還常尿床，所以都要幫他包著尿布睡覺。
有一次在洗完他的尿布后，放在爐火邊烤干時，我告訴他: “阿嬤洗你的尿布很累， 可不可以不要再尿床了？”
當天半夜他就自己爬起來摸黑走到角落的尿桶尿尿。
房間一片漆黑，他看不清楚，不小心就將馬桶踢倒了，還灑的他的腳都是尿。
一聽到馬桶翻倒的聲音，我趕快起來點燈，幫他把腳擦干凈，他還一臉愧疚的說：
“阿嬤，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房間太黑我看不到。”
我看著他一臉無辜的表情，很心疼的將他的小腳ㄚ子抬起來聞了一下。
“阿嬤！不要啦！ 腳丫子臭臭。”
望著他這么純真童稚的表情，我不禁會心的一笑。
自此以后，晚上睡覺時我會留一盞小燈，雖然電費對我來說是一筆開銷，但是實在不忍心再看到他半夜起來尿尿時又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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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強沒上過幼兒園，不懂學校的規矩，剛入小學時，和班上一個同學起沖突，同學罵他是沒媽媽的野孩子。
他理直氣壯得回：”我有阿嬤，阿嬤就是我的媽媽。”
同學嘲笑的口吻：“阿嬤不是生你的媽媽，你就是沒媽媽的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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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回到家，他問我：” 阿嬤，我是誰生的？”
我說：”你是你媽媽生的。”
“我的媽媽是誰？”自強一臉無知的問。
這個問題，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面有難色的告訴他：” 你的媽媽在你還不到一歲時就離家不要你了。”
“她為何不要我了？”自強很困惑的又問。
“你的爸爸愛賭又愛喝酒，把家里的錢都敗光，你的媽媽受不了沒錢的生活，就棄你而去。問題不在于你，而是你爸爸和你媽媽沒有責任感，不配為人父母。唉！這都要怪我和你阿公從小沒有將你爸爸教好。”
江張娘又告訴他阿嬤、阿公、爸爸、媽媽和他的關系，自強才明白原來他是媽媽生的孩子，不是阿嬤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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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張娘的老伴”江東流”原本經營一家制作鐵窗的小型工廠，家境不算差，但是他太寵愛獨子”江義勝”。
兒子不但不學好，還常向父親索錢拿去濫賭。
娶了老婆生子后，更變本加厲的把家里的房產給敗光。
兒子因為酗酒跌到大水溝死亡，兒媳婦就和別的男人跑了。
江東流因此氣到生病，在江自強五歲時離開人世，江張娘從此扛起責任扶養孫子。
將所有的房產賣掉還清兒子欠的賭債，江張娘只能搬到這間老伴以前留下來的工廠倉庫，十坪大的木板屋子，加上十多坪的屋外空地用來放資源回收的東西，過著窮困克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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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老伴太寵愛獨子，導致兒子無法無天，所以她對孫子的教養要嚴厲些。
看著窗外的月娘，已經快接近滿月了，中秋節就快到了。
江張娘回憶起自強念小一那年的中秋節前，那是一個臺風天，風雨交加，破舊的木板屋子哪里承受得起強風大雨無情的摧殘，到處都漏水。
我和自強拿著水桶接，這里也漏水，那里也漏水，接都接不完，眼看風雨越來越大，我只好叫他去王三哥家避風雨。
臺風過后，天清氣爽，可是家里的天花板破了一個大洞，抬頭就可以看見外面的天空。
晚上睡覺時，自強望著天空還唱了一首學校老師教的歌給我聽：
“美麗的美麗的天空里，出來了光亮的小星星，好像是我阿嬤慈愛的眼睛，阿嬤的眼睛我最喜愛，常常希望我做個好小孩，阿嬤的眼睛我最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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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他天上的每顆星星都是好人死后升天成了美麗的星星，壞人死后就不會升天，會下地獄。
我指著天上的一顆星星告訴他：”那顆星星是阿公。”
他聽了就用手指頭指著天空說：”阿嬤妳死了以后，一定是天上那顆最亮的星星， 因為妳是大好人。”
聽了他的童言童語，我好感動。
隔天我叫王三哥來幫忙把屋頂修好，他小小的年紀還會幫忙清除積水，把家里的東西搬出戶外曬干。’
想著想著，江張娘的淚水不聽使喚的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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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思緒翻滾不停的江張娘，又想起自強念小二時，老師跑來家里找她。
她當時看到老師來了很緊張，趕緊將椅子擦干凈，倒了一杯水給老師：”
老師，請喝水。”
“您就是江自強的祖母，您好。”老師很有禮貌的問候。
“老師您貴姓？”我一臉畢恭畢敬的態度。
”我叫廖秀女，是江自強的導師。”老師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
“老師好，不知老師您今天來我家有何事？”我有預感似的，好像孫子在學校是否是闖了禍，看了老師的表情后，又轉身望向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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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原來是這樣，自強為了要幫我多賺一點錢，竟然在班上和同學作起交易。
他知道阿嬤常將收來的書報雜志拿去賣，可以賺一筆錢，于是就異想天開的將他自己撿來的彈珠、圓牌、玩具和同學交換，換得同學的課本和寫字簿，收回來給阿嬤賣。
上課時，老師發現全班共有五個學生沒有課本 (包括自強 )。
老師就向這些沒有課本的學生一一質問，但是沒有半個回答。
班上一個叫錢順達的學生就告訴老師：”老師，我有看到是江自強用彈珠圓牌將他們幾個人的課本給拐走的。”
“我才沒有用拐的，你不要胡說！我是用東西交換得來的。”自強憤憤不平的回。
老師看了看自強一臉天真無知的表情，沒有處罰他，就叫他放學后，帶老師去他家。
老師將自強在班上和同學交易換得課本的事情告訴了我后，我真是不知所措，想一想可能課本還沒拿去賣，就趕快去找。
屋外裝滿一堆堆的破爛品，翻箱倒柜，動手動腳找東西，折騰了好大的工夫，終于找到那些課本。
我將課本歸還給老師后，老師還很客氣的說：”真是辛苦您了，您要好好教導您的孫子，不要讓他再做這種胡涂事。”
“會的！會的！我一定會好好教訓他的！” 我很不好意思的向老師賠不是后就送老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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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走后，我本來是要拿竹鞭打他的，但是看到他一臉懵懂無辜的表情，又于心不忍的將鞭子放下，語重心長的對他告誡：”你知不知道這些書本對你有多重要！你要好好讀書，將來成為一個有用的人，不要像阿嬤一樣，沒上過學，就只能撿破爛﹔更不要像你阿爸一樣，不學好，最后走上絕路。懂不懂？”說著說著我傷心的啜泣起來。
自強見我哭了，跪在地上說：”阿嬤，我以后不會再這樣，會聽妳的話，妳不要哭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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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光灑在樹葉上，中秋將至，江張娘已經看見窗外的樹葉，一片，兩片，靜靜地告別枝椏。
她抬起頭，遠望天上的月亮，皎潔依舊，淡淡的光暈照在自強的臉上，把他烘的像個嬰孩似的，那是一張柔軟而天真的睡臉。
‘月亮是那么明亮，清澈的光輝，普照著大地，安靜的無言又純凈，那么討人喜歡，就像我的乖孫小時后一樣。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到了他念小三時，突然變的不乖起來，會偷拿我的錢。
我想明白后，了解到一個道理：即使是小孩子付出勞力也應該給報酬。
就買了一個小豬撲滿給他，并且每次他幫忙撿破爛賣得的錢，我都會給他一些酬勞，且告訴他要把錢一點一滴的存起來，一天存幾角錢，必能聚少成多，顯現成績。他再也不會偷我的錢。’
想到此，江張娘的心中寬慰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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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言的純潔的天真，往往比說話更能打動人心。 》﹏ 莎士比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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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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