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十點，偉杰就跑來自強的家，垂頭喪氣得對他說：”我今天不想回家睡覺，我可不可以在你家睡？”
自強立刻回：“可以啊！可是我家很小，沒有多余的床，你可能要打地鋪睡喔！”
“沒有關系，我的床也很小，有時還要和我弟弟擠在一起睡。”偉杰望著天，語氣卑微的道。
自強點點頭說：“我現在進去屋內整理一下，挪出一塊空間給你今晚睡。”
“謝謝你啰！”偉杰一副很感激的表情。
“別客氣！我們是好兄弟，應該的。”自強拍了拍偉杰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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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深夜，偉杰睡不著，就走出來坐在自強家門口低頭沉思。
自強看見了，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門口。
“干嘛不睡覺？”自強輕輕的敲了偉杰的背。
“我睡不著，在想很多事情。”偉杰眉頭深鎖道：”像我父親堂堂一個六呎男兒，竟然會怕懼怕一個五呎不到的我媽？”
“可能是你爸爸認為好男不跟女斗！所以就讓你媽吧！”自強對偉杰眨眨眼道。
“ 那也不用任憑她打罵都不還手，不還嘴吧！”偉杰噘起嘴來，話語中還帶著不平之氣。
自強皺了皺眉頭，不知該說什么，偉杰繼續嘀咕道：” 我記得三年前，有一次我父親帶我和弟弟兩人去動物園玩，碰到我媽媽和別的男人手牽手在園內逛。我當時看到時簡直氣炸了，就告訴我父親，我父親竟然當作沒看到似的，還說我是看錯人了，自此以后，我就很瞧不起我父親。”
“你父親是少校軍官，應該很了不起啊！”自強道。
”有什么用，一個大男人像縮頭烏龜似的被他的老婆戴綠帽，丟死人了！” 偉杰說得咬牙切齒的，眉角挑的高高的，牽出了一抹不屑的冷笑。
“你不要這么難過，說不定你父親是因為有什么苦衷才吞忍下這口氣的。你有父有母的，家里環境比我好多了，我從小父母就離開我，我和阿嬤倆相依為命，到處撿破爛，日子過的很困苦，只求溫飽而已。 我還很羨慕你有父有母， 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我寧可像你，至少過得比較有尊嚴。”偉杰大口吐氣道，仿佛要將胸腔的憤慨盡數宣泄出來。
"別再氣了，我明天還要早起去幫我阿嬤送一堆鐵罐子去回收廠，我們早點回房睡覺吧！”自強說完將偉杰拉起來，走回屋內。
自強隔天從回收廠回來經過偉杰家時，心想： 原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我以前總是羨慕別人，其實能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才是最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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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這個暑假，他們就升上國三。
這學期來了一位新導師，是位師大才畢業才一年的年輕女老師馮麗娟，負責教英文。
開學第一天上英文課，馮老師用粉筆在黑板上唧唧努力寫著，加上臺下同學嘻鬧的聲音還有嘰嘰嘰課桌椅磨擦的聲音，簡直像個亂彈三重奏。
老師講話的聲音被這些喧鬧的聲音淹沒，但是仍然很賣力的在上課。
上課上到一半，突然一個同學從后門大辣辣的走進來，老師問他：” 這位同學，你剛才跑去哪？怎么沒有坐在教室里上課？”
“ 老師，我剛才是去撇條啦！”
“ 撇條是什么意思？”老師一臉疑惑的問。
“這個妳也不懂，撇條就是大便的意思啦！”說完哈哈大笑。
老師被氣到臉紅脖子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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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課，教室仍然是吵鬧得像個菜市場。
就這樣兩個星期過去，一天上課時，有位同學帶來的一只小白鼠突然從書包里竄出來，還跳到講桌上，老師嚇哭了。
自強見到這種情形，大聲喝令那位帶小白鼠的同學：”還不快將小白鼠抓走，去向老師道歉。”
這位同學將小白鼠抓走后，走到老師身邊，低聲道：” 老師，對不起！我以后不會再帶牠來學校，今天嚇到妳，我很不應該。”
老師抬起頭來看了同學一眼，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點點頭表示接受道歉。
自此以后，自強都會主動維護班上上課時的秩序，馮老師也對他的行為表示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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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班上及格的人數只有五個人，有些同學甚至連英文二十六個字母的大小寫還不會寫，老師也覺得這班同學的程度稱差不齊，很難教導，但她不氣餒，還特別下苦心去指導那些程度較低的學生。
馮老師并沒有因為他們是放牛班，就放棄他們，她仍然是很盡心盡力的在教導他們。
第二次月考成績，班上及格的人數進步到有十二個人。
“下次月考，成績進步最多的同學，我就請他吃牛排大餐。”老師滿懷喜悅的對著全班同學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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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成績，自強進步了三十分，剛好是六十分﹔而偉杰進步了三十一分，成績是五十九分，馮老師就要請他們兩個一起去吃牛排。
這是自強這輩子頭一次到餐廳吃牛排，這天他特別興奮，前天就將他唯一的一件襯衫燙得筆挺的。
馮老師帶他們兩人去餐廳吃牛排這天，偉杰還特別在他的衣領上打了一個紅色的領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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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期很快的又即將結束，過了一個寒假，就進入下學期，是他們國中生涯的最后一個學期。
四月底的某天早上朝會，校長上臺宣布：”我今天要表揚十個即將投筆從戎的同學，他們即將在下個月進入士校就讀，請念到名字的學生到升旗臺前。岳中奇、周順天、鄭云龍……”
云龍上臺接受同學們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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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堂課下課后，自強、偉杰、益仁立刻去問云龍：”你怎么會想要去念軍校？”
”你何時決定的？”
“ 你太不夠意思了，怎么都沒有半點風聲？”
大家七嘴八舌的問他。
“我在這學期剛開學時，父親叫我去念軍校的。我當時還猶豫不決，所以沒告訴你們。直到上個月，我想通了，我的成績不好，一定考不上好高中。我本身就不愛念書，蠻喜歡舞槍弄棍的，所以就答應父親，去報名士校。” 云龍一臉尷尬回道。
“那以后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大家心中都有些不舍，異口同聲說。
” 我放假回來時，一定會來找你們的。”云龍握了每個人的手，語氣很堅定的說。
五個好友就約定下個周末要去河邊游泳，順便給云龍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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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鮮艷的鳳凰木剛開花，五月的第一個周末，一行五人就跑到艋舺祖師廟西北淡水河游泳。
適逢五月初，天氣乍暖，但河水還是蠻冷的。
他們五人一起跳到河里游泳，由于沒有充份熱身，云翔突然腿抽筋，驚慌以至嗆水導致抽筋加劇。
“救命啊———“云翔大喊。
自強和云龍、益仁三人離云翔的距離較遠，沒聽到呼喊聲。
偉杰聽到云翔喊救命的聲音，就快速朝云翔的正面游過去。
當他快靠近云翔時，由于太過緊張，無法保持泳姿，身體失去平衡，開始往下沉。
“快來救我們！”云翔的頭拼命探出來高聲喊叫。
自強和云龍、益仁聽到云翔的呼救聲，轉身游過去，要去搶救兩人。
當云翔被自強拖上岸時，還有一口氣，自強立刻將他仰臥位放置，一手捏住他的鼻孔，一手扳開他的嘴，深吸一口氣，迅速口對口吹氣，反復進行，直到他恢復呼吸，終于將他救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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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強將云翔救醒后，又趕快對偉杰進行人工呼吸和胸外心臟按摩，但是均無效。偉杰被云龍氣喘噓噓的拖上岸時，因為嗆水過多導致喉部痙攣而造成呼吸道阻塞斷氣。
自強還是沒放棄，仍然不停的對他施予急救措失。
云龍叫益仁趕緊去街上打119電話求救。
當119 救護人員趕到后，仍然急救無效，宣告偉杰已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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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杰的父親和弟弟得知他溺斃的消息后，悲痛萬分，當晚將他的遺體從醫院領出來，劉父隔天一大早就跑去河邊招魂。
劉父兩鬢灰白，有點佝僂的身軀，以極其顫抖的聲音在河邊吶喊：” 偉杰你快回來啊！不要丟下愛你的爸爸，快點回來啊！…… 回來啊！”
自強看到這一幕情形，淚水不聽使喚撲簌簌的直流下來。
對深愛孩子的父親而言，喪子之痛有多沉重。
白發人送黑發人，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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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行折翼對他們而言，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自強、云翔、云龍、益仁四人很哀痛的到他們結拜為兄弟的土地公廟前的一棵榕樹上分別系上紅絲帶，并且約定好每年的這天每個人都要來這系上一條紅絲帶以悼念他們的好兄弟偉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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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杰的公祭儀式上，全班同學和班導都到齊。
當司儀念著哀悼詞時，同學們都哭得西哩嘩拉的，班導馮老師早就哭成淚人兒。
才十五歲又四個月的青春年華，這么年輕的一條生命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逝，真令人惋惜與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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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暫的三年里，我們創造了許多美好的回憶，雖然未曾留下一句彼此珍重，但我會將這些回憶埋藏在我內心的最深處。’自強一閉上眼就想起和偉杰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
“他是個那么有義氣的兄弟。唉！”自強長嘆了一口氣，看著蜿蜒曲折的河水，心潮澎湃，思緒萬千，感到很自責，嘆道﹕”他不重，我應該可以救起他，誰知道河水竟奪去他的生命。他是我的兄弟，永遠活在我心中。”
《生命如流水，只有在他的急流與奔向前去的時候，才美麗，才有意義。》﹏張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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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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