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談話開始停頓了下來,在梅莉說完這些之后,我們的對話就如同是突然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掙脫了束縛,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她好像是想一口氣把自己想說的全都說出來了,在還沒有想好接下來該說什么的時候,想說的就都已經說完。我們的話題思路就像是在黑暗中尋找光亮一樣,伸著雙手摸索著前行,兩人都急切的想要找到光亮。梅莉用小勺在已經涼了的卡布奇諾里輕輕地攪動著,每攪動一下,泡沫上便留下一道凹痕,仿佛是記憶的痕跡,小勺輕觸在咖啡杯上,發出瓷器所獨有的悅耳的聲音。
咖啡館外,晴朗的夕陽映照在西康路上、行人身上,窗外對面,臨街店鋪的玻璃門反射著西康路另一側對面店鋪窗子上的陽光,那陽光在汽車引擎和喇叭聲音的催促下,變得更加明亮、耀眼。這條路我已經走過了很多次!一條路走得次數太多之后,總會在某一次路過的時候,不經意間突然變得陌生起來,會發現原來這條路其實每天都在是在變化中的。如果你的記憶中增加了新的畫面和語言,那么這種變化就會更顯劇烈。咖啡館里的背景音樂已然消失,臨窗座位的兩桌顧客也已經在我沒有留意的一刻悄然離去。在這窗外的夕陽和面前梅莉的目光中,靜默在持續!就在這靜默中,好像有梅莉剛剛說過的海邊的潮聲、大提琴聲涌進了心里,于是我的手撫摸著桌布、咖啡杯,再次確認這是我的手的觸感,是的,這正是我的手在桌布上的觸感。我觸摸的是時間,還有我和梅莉生活的年代。梅莉曾經的記憶,讓我看這眼前的世界的感覺開始變得不同。當我還在思考著這夕陽的陽光、指尖的觸感和梅莉的大提琴的時候,她再次打破了靜默。
“這許多的時間里,只是聽我在絮絮不止,說說你吧!”梅莉問道。
“我?我的初中和高中時光里好像沒有什么深刻的記憶!即便有一些記憶,我也認為那不過都是一些繁雜瑣事!或者說要么太過復雜,要么太過簡單了!你覺得這樣算不算是奇怪?”
“奇怪?也不算是奇怪吧!算是你認為的‘平淡’吧?”
“我也認為是平淡的!不過,說不定從現在開始,我此時此刻的經歷,才開始變得不平淡呢!變得值得去思考和回憶了!”
“變得不平淡了?你是說我們坐在這里聊天的經歷?”
“也許還包括以后,我的視覺和思維一齊也都悄悄地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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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話好像有一種讓人不安的感覺!但是你說話的方式和語氣,好像挺討女孩子的歡心的,聽起來舒服!”
“也許是因為我還不算太笨的緣故吧!”我笑著說道。
“這可不能說是笨哦,其實你的腦瓜很靈光!盡管表面上可能看不出。”
“坦率的說,我自己也沒看出來!”
“有的時候,我真的分不清你哪句是開玩笑的話、哪句是很嚴肅的話,因為你都是一本正經的態度說出來的!一直是這樣子的?”
“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變成這樣了!”
“我覺得蠻有趣的!”
“有趣?不是吧!我說話雖然不會太過于轉彎抹角,但也不總是深思熟慮之后才說,那樣就讓人過得太累了!”
“我覺得,正是因為沒有刻意的思考和修飾,所以說出話來才讓人感覺舒服、有趣!我不喜歡那種在女孩子面前故作幽默的男生說出來的話,我一點兒也不覺得那很好笑!”
“大概是因為女生和男生對幽默的方式和語言的理解角度不同導致的!”
“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歡!”
這時,咖啡館里的背景音樂又重新回到了耳邊——貝多芬的《c小調第三號鋼琴協奏曲》,是我第一次接觸古典音樂時的曲目,克勞迪奧?阿巴多指揮的柏林愛樂樂團的版本,毛利齊奧?波利尼擔任鋼琴演奏,這個版本屬于經典中的經典。這家咖啡館的背景音樂和環境風格愈發符合我的口味了。
“是的,在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面前,說話不需要刻意的加入幽默的成分,不要做作,只要保持適當的語言尺度就好。”我說道。
“是啊,說出那些做作的話,只能起到相反的效果。”梅莉說道。
接下來,梅莉沒有就這個話題說下去,而是講起了她在高中時的事情。這次的話題中,沒有她的好朋友寧陽。
“心情可以被封存起來嗎?我記得上次我們聊天的時候,你說過不好的情緒都被你打包封存了呢!”
“可以吧!方式可以有很多!總之,必須得有一個可以排遣的方式。”
“我也能做到!”
“你當然可以的!”
“我把不好的心情都封存在一個小紙盒子里面了!”
“小紙盒子?”
“是啊!從高中的時候開始的。我精心的做了一個小紙盒,還有很多的白色小卡片。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或者心中經歷恐懼感之后,我就會在小紙片上畫上一個圓圈。”
“圓圈?”
“是啊,圓圈,讓那些都變成零,然后塞進小盒子里,就像把信投進郵筒里一樣!投進去之后再也不拿出來了,永遠的封存在里面!”梅莉說著,右手緩慢地抬起,做了一個把信投進郵筒里的動作,由于動作緩慢,以至于讓我感覺好像她的手上正落著一只蝴蝶一樣。
“然后心情就會好起來了是吧?”
“嗯!時間久了,就成了習慣了,好像不這么做就不會好起來、就少了點兒什么沒做一樣!”
“這方式也不錯!既像是一種寄托,也像是一種蕩滌——把煩惱忘卻掉!”
“是啊,那個時候我總會想,把不好的心情都封存起來,那剩下的就是好的心情。高中時我這么做,到了大學也還是這個習慣。”
“這樣就可以讓心中充滿陽光了!”
“嗯!來長春上學之前的那個暑假,我用一張剩下的小卡片和一支小小的陶瓷茶碗,做了一個小風鈴掛在了我房間的窗口,每當起風的時候,風吹著小紙片上下翻飛,像一只白色的蝴蝶,風鈴跟著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音。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一聽到那風鈴的聲音,我就會覺得天空一定是晴朗的。有的時候練琴累了,我就翻翻書,時不時的看風鈴,心情就好了很多。”
“就像你說我的話一樣,一個人的浪漫!”我笑著說道。
“呵呵,好像是有一點兒像呢!”梅莉也開心地說道。“現在,又多了一樣事情可以做了!”
“什么事情?”
“在晴朗的日子里,享受陽光,把想象到的美好的事情都記錄下來呀!”
“噢!是的!一定要試試去記錄下來!”
在梅莉說話的過程中,某些時刻,她的話題跳轉的速度的確要比我快得多,稍不留神就無法跟上她的腳步。梅莉對自己的認知是準確的,她的理解力總是在強和弱之間變化,就像她練琴的時候音階的強弱變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