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路而行,返回至高家之時,杜若錦卻突然說道:“殘歌,你還記得高紙渲當日藏身之處?你帶我去吧。”
殘歌面色有些奇怪,不過還是帶著杜若錦去了,轉過幾條大道和幾條小巷,纔來到偏僻之處的獨門獨院外,門是虛掩的,杜若錦推門而入,看到院內古槐之下,一人白衣坐在青石桌凳前,手中握著羊脂玉杯,清酒獨飲,杜若錦心裡一緊,颯然走過去,坐在石凳上,說道:“怎麼?就不請我喝上一杯嗎?”
白衣人正是高紙渲,高紙渲偏偏不朝她看一眼,只不過說了一句令杜若錦吐血的話:“女兒家還是不要喝酒的好,喝多了傷身……”說罷,滿飲杯中酒。
杜若錦看見桌上還有一個空杯,便自斟了一杯,大口喝了下去,當即嗆得眼淚都出來了,渾身一個激靈,杜若錦大呼:“痛快,來,我們再喝。”
杜若錦再要斟酒,高紙渲卻一把將酒壺按住,肌膚相觸之時,兩人都是各自心顫,杜若錦倏地抽回手,說道:“許你喝偏不許我喝?許你爲了高家冒了性命之危,就不許別人爲高家出生入死?”
高紙渲面如冠玉,白衣飄逸灑脫,那眉眼間的調侃猶如往日,不羈說道:“將來紙渲成了親,也是這般,許紙渲做的事,就是不許娘子來做,譬如危險煩惱之事……”
杜若錦閉目長嘆,高紙渲,高紙渲,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不要……
“紙渲,你這又是何必呢?你爲高家的擔當,老太爺已經告訴我了,皇上指命你做的事,你不得不做,可是於己呢?你將自己置於什麼處境?隨時都會魂飛魄散的棋子嗎?”
高紙渲望著杜若錦只是輕笑,說道:“你覺得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當杜若錦聽見高紙渲問是否還有別的選擇之時,杜若錦微怔,剎那間明白過來,自己的話與高紙渲爲高家的擔當相比,太過於蒼白了。
“你不該來的……”高紙渲自斟了一杯酒,又痛痛快快得滿飲一杯,長舒一口氣,望著杜若錦的眼神卻是明亮閃動。
“你是不是永遠都不再回高家了?你娘怎麼辦?美景怎麼辦?”杜若錦問道。
高紙渲手中的酒杯輕抖,良久才說道:“時到今日,我要如何回到高家?難道要連累高家滿門抄斬嗎?”
杜若錦咬了咬牙,終是將話說了出來:“你現在的處境進退兩難,你生怕走錯一步便連累了高家,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皇上說不定早就打定主意要滅了高家?”
“你不要再說下去,我會妥善處理這件事的。”高紙渲似有幾分急切,匆忙將杜若錦的話打斷。
杜若錦冷笑,說道:“高紙渲,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所謂的妥善的解決辦法,無非就是到皇上跟前自裁求他放過高家?對嗎?”
高紙渲微怔,沒有言語,似是默認了此事,良久才說道:“我是高家的男兒,這是我應該承擔的,不是嗎?”
“好了,你不要再做這些無謂的犧牲了,你難道以爲黨派爭鬥之下,還有人在夾縫中生存下去嗎?高紙渲,你醒醒吧,即便你死了,皇上難道會震撼到追封你爲殤未朝的功臣嗎?他只會更肆無忌憚的踐踏高家……”
高紙渲情緒有些激動起來,他盯著杜若錦的眼神有了幾分凜厲,這是第一次不再溫和得看著杜若錦,他上前抓住她的一條臂膀,問道:“難道高家終究是逃不了被殺伐的命運?當年你爹出面攬下一切罪過救了高家,現在又有誰能擋住這一劫?”
杜若錦的胳膊有些痛,可是她硬生生忍著,沒有當回事,冷靜沉著得說道:“錦親王已經答應我,他會救你,我不知道他會用什麼辦法,但是隻要他答應下來,那麼事情一定會有轉機的。”
高紙渲抓住杜若錦的胳膊越發(fā)的用力了,面色黯沉,說道:“我不要你爲了救我而去求人……”說罷,長嘆一聲,又陡然鬆開了杜若錦。
“我沒有求他,是他主動說會幫我的,只不過以後就不會再……”
杜若錦身子搖晃了下,未倒,正說著話,隨後便在看見高紙渲身後的房間走出來一個人的時候,瞪圓了眼睛,那個人面色黯沉,黑袍濃墨,赫然便是高墨言……
“你怎麼會在這裡?”杜若錦本欲問出口的話,到底是生生吞噎了下去,沒有出聲。
還是高紙渲,他神色如常,說道:“那日下午,二哥便過來找我,我們哥倆連著喝了兩日兩夜的酒,好不痛快……”
杜若錦望著高墨言,仍舊沒有出聲,原來他負氣離開墨言堂,竟是尋著來到高紙渲的藏身之處,杜若錦一聲不發(fā)坐了下去,才意會過來自己剛纔用來喝酒的杯子,便是高墨言的,於是又出手抓住酒壺來,滿滿得斟了一杯酒,高墨言和高紙渲同時伸手欲奪酒杯,高紙渲的手剛伸到半空便僵在了那裡……
酒杯還是被高墨言奪了過去,高墨言冷冷說道:“今兒個我還要跟三弟在這裡喝酒,你先回去吧……”
是的,他是不會擔心自己的安危的,因爲他知道殘歌便侯在了門外,世上哪裡還有比殘歌更稱職的跟班?
可是,世事總有個萬一,當殘歌遇上了清遠主持,勝算能有幾成?
杜若錦見高墨言態(tài)度冷漠,心裡頓時絞痛不已,跺了跺腳便疾奔出門而去,殘歌追上她,才繞過幾條巷道,便遇見了清遠主持。
殘歌出招狠厲,怎奈不如清遠主持經驗豐富,纔不過幾十招,便有些不支,清遠主持說道:“殘歌,你跟我過招還是嫩了些,識趣得躲遠點,我會放你一馬。”
殘歌沒有應話,將杜若錦護在身前,奮力拼殺著,臉色漲紅,直叫杜若錦快走。杜若錦想著回去叫高紙渲和高墨言,又恐殘歌在自己走後生了意外,便駐步不前。
殘歌最終還是不敵清遠主持,被清遠主持掌風襲到,生生得跌了出去,清遠主持迅疾之勢捏住了杜若錦的喉嚨,說道:“我也不是爲難你,只不過我現在需要你來做擋箭牌,你就跟我走一趟吧……”說著話,點了杜若錦的睡穴,便挾持著杜若迅速飛身錦離開。
待到殘歌強撐胸口翻涌而出的血氣,回到高紙渲之處,推門而入便驚了高墨言和高紙渲,他們倆知道,杜若錦出事了……
“她怎麼樣了?”兩人同時急切的問出。
高紙渲問出後便咬了咬嘴脣,似是後悔自己的急切,而高墨言靜靜得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面色卻如常……
“她被清遠主持抓走了,說是要她做擋箭牌……”
高紙渲看見殘歌面色如紙,伸手把脈便知他受了重創(chuàng),運功爲他輸了一段真氣,維持住他的性命,而高墨言更是將自己的信物交給了殘歌,低聲對他交代了幾句,兩人跟著殘歌所指的方向,一路追尋而去……
當杜若錦醒來的時候,發(fā)現自己身處地方,竟是十分熟悉,原來這裡是落錦山莊,自己從錦親王手中買下的山莊。
清遠主持這招棋雖然行的險,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誰能想到清遠主持的藏身之處,竟然是在妙真寺山下的落錦山莊?
想必他早已控制起莊園的人,所以纔沒有人出去報信,杜若錦後悔這些時日一直沒有叫人過問一下,現在的苦果便只有自己嚐了。
杜若錦活動了下手腳,發(fā)現自己可以動,便從榻上下來,房間裡沒有人,杜若錦推開門之際,竟然看見綠意站在門外,正皺眉思量著……
綠意看見杜若錦走出來,有些慌亂,說道:“二少奶奶,你,你醒了……”
杜若錦說道:“綠意,是你將他帶進這落錦山莊的吧?除了你,也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山莊如今在我的名下,所以沒有侍衛(wèi)看管……”
綠意眼神閃爍,吱吱嗚嗚說不出話來,卻突然朝杜若錦跪了下去,說道:“二少奶奶,是綠意對不住您,不錯,我和爹無處可去,我想起這個地方便帶他來了,可是我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將你抓了來,二少奶奶,你相信我,這不是我的主意,我沒有想要傷害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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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錦緊忙將她扶起來,心裡唏噓不已,說道:“綠意,你的心思我如何不明白?你不過就是盡孝罷了,你一向心底善良,別說是我,即便是被人,你也不會傷害的,只是,你跟著他這麼錯下去,何處是盡頭呀?”
綠意頓時淚流滿面,哭倒在杜若錦的懷裡,說道:“二少奶奶,我也不願的,可是他始終是我爹呀,我不能扔下他不管。”
杜若錦不知道如何勸解綠意,兩人走回房間,坐了許久,看綠意止住哭,杜若錦才問道:“綠意,桑睿呢?他不是一直跟你們在一起嘛?”
綠意用帕子拭了淚,說道:“他走了,我將他趕走了,我不能再拖累他了,想必此刻他已經回到了桑家,有他爹的庇護,想必皇上不至於要了他的性命……”
杜若錦輕輕“哦”了一聲,突然覺得又有些不對,事情遠沒有綠意說得那麼簡單,想那桑睿爲了綠意不顧生死,怎麼可能綠意幾句話就讓他回了桑家?
“綠意,你老實說,你到底說了什麼才令桑睿離開的?”
果不其然,綠意神色又有些異樣起來,在杜若錦的逼問下才支支吾吾得說道:“我只是告訴他,我早已不是完璧之身,我給他說,我早已是,是二少爺的人了……”
杜若錦一怔,明知那只是綠意騙桑睿的話,還是有些吃不住勁,可是綠意呀綠意,你說出此話來,難道沒有想過後果嗎?
你這不是挑起桑睿和高墨言之間的仇恨嗎?原本桑睿便對桑菱的死耿耿於懷,現在再加上你的這番話,桑睿對高墨言怎麼能不恨之入骨?看來,以後還是要對高墨言說,要小心提防桑睿纔好。
綠意見杜若錦不言語,以爲她還在憂心自己安危,於是說道:“二少奶奶,綠意決不會讓你有危險,待今晚入了夜,我便悄悄從側門送你出去。”
杜若錦說道:“綠意,你怎麼不明白呢?我被清遠主持……被你爹待到了這裡來,肯定會有人追蹤至此,到時候你們怎麼辦?躲得一時是一時?我不是給你說過嗎?要你遠走高飛,永遠不回此地,爲什麼你不聽呢?”
綠意一急,眼淚都快落了下來,說道:“我自然是勸過爹的,可是他不聽我有什麼辦法?”
杜若錦爲之氣結,真想告訴她,不能是爹就盲目順從吧?這可是生死關頭呀,可是想到說了也無用,杜若錦便止住話,正想著如何從落錦山莊脫身,便聽見外面有些動靜傳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