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晚間,高家設宴款待殘歌,如果是從前,想必殘歌還是不受待見,可是如今,高老太爺頤養天年,不問世事。高步青與大夫人、二夫人相處甚歡,而且殘歌還是跟著高紙渲十年之久的人,他們這會正盼著趕快見到殘歌,好問些高紙渲的事情呢。
于是,席面上熱鬧異常,眾人七嘴八舌得問個不停,偏偏殘歌也不是當年倔強孤僻的小男孩,他終日與士兵們在一起喝酒吃肉,早已將性子磨練得不再那么偏執,看見那么多雙溫善的眼睛,只恨不得自己將心給掏出來……
過了一會,大夫人突然問道:“美景,怎么不見惜人呢?”
高美景輕笑,說道:“惜人說身子不爽快,我沒叫她過來,就早些歇了?!?
大夫人說道:“還等什么?趕快叫顧大夫過去瞧瞧,你也是,先不叫個人過去瞧瞧看,萬一病重了,豈不是后悔莫及?”
二夫人也有些著急,說道:“是呀,美景,我瞧你是越來越不省事了……”
“好好好,我馬上就叫人過去。”高美景苦笑,不勝其煩。杜若錦也在心里暗笑,自從這大夫人和二夫人言談愈好之后,便一直一個鼻子出氣,誰指責一句,另一個人便補充五句,有時高步青也招架不住,甚至還在酒后對高墨言吐露了一句:“這個齊人之福,還真不是正經能經受的?!?
杜若錦見殘歌有些失神,于是給他夾了菜,說道:“多吃一些,這些都是家常小菜,可是我知道你在邊關那么久,只怕是很想念了吧。還有,讓墨言陪你飲幾盅,別喝多了,傷身。”
杜若錦沒有發覺自己的絮絮叨叨,殘歌聽在耳里卻差點落淚,掩飾住自己的情緒不經意得說道:“這酒不烈,沒勁。我跟三哥在邊關,都是喝的大燕朝的酒,那酒喝一口第二天還有余勁呢?!?
這番說起高紙渲,眾人卻安靜了下來,也不知是大夫人、還是二夫人突然說了句:“紙渲也該成個家了……”
杜若錦的手有些顫抖,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滿飲此杯,強笑著說道:“是,紙渲該成家了……”
聞言,殘歌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于是岔開話題說起從邊關到錦州城的見聞來,氣氛漸漸融洽,杜若錦臉色也不虞。
本來高惜情在眾人談及高紙渲的風采之時,一直在驚嘆“三叔厲害”等話,二夫人于是就問高惜情說道:“小少爺,待你長大了要做什么?”
二夫人本想高惜情定當會說,以后長大了一定要跟三叔一般,當個大英雄縱橫天下,誰知道高惜情放下手里的筷子,一本正經得說道:“惜情長大后,要跟爹一般,做個光明磊落的人,也要跟三叔一般,做個胸懷寬廣的人,還有殘歌舅舅這般,做個勤奮好學的人,惜情想,人只要有了這些品質,只怕做什么都不會差了吧?!?
高惜情的話一出,眾人皆有幾分驚詫,唯有杜若錦面含得色,做母親的人便是這般,自己的女兒得意,便是自己臉面上的光彩,當年大夫人不例外、二夫人不例外,她杜若錦也不例外。
晚膳后,眾人散了去,杜若錦先去安置好高惜情,回到房間后,看見高墨言和殘歌正在敘話,鶯歌匆匆過來,在杜若錦耳邊低語了幾句。
杜若錦帶著鶯歌先自出了門,走到高家府門外,見到站在那里的凌容,杜若錦問道:“姑娘是何人?”
凌容輕咬嘴唇,說道:“凌容是冷將軍的……”
凌容沒有說下去,杜若錦卻以為自己明白了幾分,哎,也是,殘歌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少年郎,他早已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身旁有個侍妾,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吧。
可是杜若錦將殘歌看做弟弟,就更加看重他身旁的女人的德行,于是便問道:“你是真心待他的嗎?”
凌容遲疑之下,仍舊舉出左手小指,堅定說道:“斷指猶如我心,凌容愿意誓死追隨冷將軍?!?
杜若錦聽見凌容的話,心里不是沒有觸動的,見有人如此真心對待殘歌,自然感動不已,于是拉過凌容的手,便將她帶進了墨言堂。
“殘歌,你看誰來了?你身邊有個美嬌娘,你都不跟我言語一聲,還私自將她一個人留在錦親王府,你難道以為我會不讓她進高家門嗎?”杜若錦言語輕快,很是開心。
可是殘歌卻有些不自然的冷下臉來,蹙眉問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凌容右手握著左手,在斷指處輕輕按著,欲言又止,殘歌終是不忍,上前拉過她的手,說道:“走,我送你回王府?!?
未等出門,杜若錦舉臂攔著,說道:“殘歌,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給我說清楚,怎么人家姑娘找上門了,你卻不敢認了?”
殘歌哭笑不得,說道:“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她不過就是我在路上救回來的女子……”
說到這里,凌容卻輕輕抽泣了起來,掙開殘歌的手,嗚咽說道:“看來凌容給冷將軍添麻煩了,凌容這就走……”
這般說著,可不是更令杜若錦誤會?
杜若錦拉住她的手,說道:“殘歌,你說,你究竟要對人家如何?想要玩始亂終棄的花樣?告訴你,除非你從此后不肯進高家門,否則這件事我便管定了?!?
一席話將殘歌說的是欲哭無淚,殘歌將杜若錦拉倒一旁,對她低語了幾句,眼見杜若錦臉色仍舊存有狐疑之色,又急切得低聲說道:“你該知道,我從來不說假話,原本她斷指后我真的信了她,現在看她故意用話來誤導你,我又起了幾分疑心,畢竟是梁川那邊來的人,我還是調查清楚了,再考慮下是否帶進高家來,現在讓我送她回去,是萬全之策……”
雖說杜若錦還是半信半疑,不過她還是賭殘歌不會跟她撒謊的,于是走到凌容面前,說道:“凌容姑娘,你看天色已晚,也沒有預備出給你住的房間來,不如就讓殘歌先送你回錦親王府,那邊仆從多,會將你安置妥當的。如果有什么,我叫殘歌過去看你就是?!?
杜若錦都將話說道這個份上了,凌容自然不好堅持下去,看到殘歌臉色不虞,當即說了幾句寒暄話,跟著殘歌離開了。
雖然不過是件些許小事,高墨言和杜若錦卻漸生悲涼之意,不管是錦親王的反意,還是高紙渲違抗旨意私自留在軍中,哪一件不是牽涉眾多的大事?
而高家似乎十年經營,厚積薄發,是不是具有更強更大的生存能力?
而高墨言在殘歌走后,卻對杜若錦說道:“十年了,我們過了十年的安逸日子,如今只怕又要陷入這博風逐浪的命運之中……我有你相伴這十年,不枉此生了……”
杜若錦走近他,輕輕環住他的腰身,說道:“墨言,我要的不止是十年,我要的是你的一生……”
高墨言輕輕勾起杜若錦的下巴,寵溺說道:“你不懂,這十年足以抵過我這一生,嬌妻慧子,夫復何求?”
待次日,杜若錦起床之際,鶯歌說道:“昨兒個殘歌回來的時候已是深夜,看起來怒氣沖沖的,鶯歌也沒敢問個究竟……”
杜若錦說道:“無妨,你去請他過來,一起用膳,今兒個我們墨言堂熱鬧,叫廚房多給加兩道菜?!?
鶯歌應聲去了,高墨言卻梳洗完畢后,說道:“我就不湊熱鬧了,我還要去爹那邊一趟,昨晚爹就說要我今兒個一早過去?!?
杜若錦給他整整衣襟,說道:“你去吧,記得過會我們還要出去的事?!备吣宰叱瞿蕴煤靡粫?殘歌才走了過來,眉眼有些不悅之色,硬生生忍著。
杜若錦笑著問道:“什么事令你這般不開心?”
殘歌沒有言語,過了一會才說道:“皇上說議和的事放幾天再說,看來我還有一段時日不能回到邊關……”
杜若錦問道:“不能早些回去,你便在高家多呆幾日,我們也好生說說話?!?
殘歌看著杜若錦,毫不避諱得說道:“可是三哥一個人在那里,太苦了……”
杜若錦低垂下頭,撥弄著桌上的米飯,人總是有自己的死穴,而杜若錦的死穴便是高紙渲,她始終感覺欠了他的,自從他遠走他鄉離開錦州城的那一日開始,便覺得自己虧欠了他,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當初的因緣際會并不是她所能控制住的,一味的自責又有什么用呢?
殘歌說道:“如果現在有一個女子很喜歡三哥,你待如何?”
杜若錦含笑,強壓住內心的波動,含笑說道“我會祝福他們,會不遺余力的促成他們……”
殘歌說道:“好,待會用完膳,你便隨我來……我叫你見見那個人……”
杜若錦施施然一笑,故作輕松的說道:“也好,紙渲的婚事,有我這個二嫂出面把把關,也在清理之中?!?
待用過早膳,杜若錦便喚鶯歌去找高墨言,鶯歌回來說,高墨言和高步青并不在房里,于是杜若錦只得隨著殘歌一同出了高家。
一路無言。
待杜若錦發現,殘歌帶自己來的地方竟然是錦親王府的時候,有些詫異,問道:“殘歌,你確信你要帶我來這里嗎?錦親王還在千里之外,定然不在,難道說,難道說是云澤在府里嗎?”
杜若錦正待走進去,門人并不相識,于是攔著她,還是殘歌走過來,亮了令牌,那門人才去通傳云澤,不多時,云澤親自迎了出來。
杜若錦驚嘆說道:“一切都敵不過歲月,看小王爺原來是小大人的模樣,現在卻已是真正的大人了,你父王見到你該是何等的歡喜?”
云澤淺笑,說道:“過譽了。昨晚我便師傅說去,令公子聰慧過人,是良材?!?
杜若錦笑著說道:“年紀尚小,還看不出是美玉還是頑石……”
兩人寒暄了幾句,杜若錦轉過身去,卻突然不見殘歌的身影,正在詫異間,便見殘歌拉著另一名紅衣嬌艷的女子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