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錦正要辭了出去,二夫人緊忙叫住她,轉身從屋子里的妝匣里拿出幾張銀票來,遞給杜若錦,說道:“麻煩你將這些銀票給美景,我怕她在外面受苦,我這些年也沒存下多少體己錢,這幾張銀票你拿去,請務必轉交給美景。”
杜若錦將銀票又遞回她的手里,認真說道:“這個事,我真的幫不到你,我不清楚她現在的行蹤,不過,你放心,陪在她的身邊的人,也不是什么窮酸書生,所以你大可放心,她至少吃穿是不愁的。”
二夫人有些失望,可是她也對杜若錦有了重新的認識,如果剛才杜若錦將那幾張銀票揣進自己荷包,想必別人也是不知道的。
杜若錦從二夫人房里出來,一路都在想,楚惜刀雖不是俠客,可是武功高強,倒時候真要殺富濟貧也不是什么難事,所以,兩個人的生計應該不用擔心。
杜若錦回到墨言堂,綠意已然困意十足,杜若錦便讓她先去歇下了。
沒過一會,突然聽見自己房門前有劍鳴擊打之音傳來,杜若錦驚懼不已,隔著門斗著膽子問道:“是誰?”
便聽見殘歌回道:“是我。”
杜若錦小心得打開門,待看到與殘歌對打的人之時,才沒好氣得喝道:“住手,給我住手。深更半夜,你們想要鬧出多大動靜來?”
殘歌抱劍而立,仍是一臉戒備地望著高紙渲,高紙渲手上所持不過就是一把護身的匕首,淺淺笑道:“沒有想到,你如今會有一尊好門神,小小年紀竟然習得如此武藝。”
杜若錦的手緊緊抓著門框,狀似淡定得問道:“你來是為了何事?”
高紙渲收好匕首,走到杜若錦的房門前,笑道:“一定要我在這院中說嗎?”
杜若錦稍微側了側身子,高紙渲便走了進去,杜若錦看向殘歌,殘歌仍舊面無表情,低低說了一句話就站在院子里不動了:“我就在這守著。”
杜若錦無奈,虛掩上門,卻被高紙渲掌風襲來將門關死,只好作罷。其實,杜若錦不是不明白高紙渲此來何事,只不過不想先開這個口罷了。
果然,就聽見高紙渲問道:“美景的事,你從頭至尾都是知道的吧?”
杜若錦不語,要她如何回答呢?她何止是從頭至尾知道,她還是從頭至尾策劃的呢。
“你能確信那個人是美景的良人?”
杜若錦面對這個問題之時,倒似有底氣多了,說道:“如何不是?我只知道她可以為那個人生死不顧,可以將他所有的事情凌駕于自己之上。或者說,她是愛極了。人生不就是這樣的嗎?唯有愛,才有可能沖破一切顧忌……”
“不要再說了,你是在指責我嗎?你是在指責我沒有對你用盡全力的去愛嗎?”高紙渲匆忙打斷杜若錦,在杜若錦的詫異中,高紙渲慢慢走近杜若錦,輕聲說道,“你可知道,你剛才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堅定我喜歡你的決心?再說下去,我怕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感。”
“高紙渲,你……”杜若錦后退幾步,想要解釋什么。
“不,若錦,聽我說完。”高紙渲嘆息,杜若錦從未見到他這般急切過,只聽他無奈說道:“我喜歡你,我也一樣可以為了你生死不顧,可是我無法將你的一切凌駕于個人之上,因為,我是個男人,我還有自己的責任與使命,有些東西,僅憑任性是拋不下的……”
杜若錦不是沒有感觸,可是到底要她如何?
“所以,我明知道只要我們兩個走出高家,不再有任何束縛,從此可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我也不能狠下心離開,”高紙渲越說越動情,上前疾步抱住杜若錦,說道,“若錦,不要懷疑我的愛,如果我離開了你的身邊,不要傷心,那一定是我為了自己責任而死,可即便是死,我對你的愛也不會消失……”
杜若錦越聽越害怕,不禁有些憂心起來,從高紙渲的懷抱中努力掙脫開來,抬頭正視他,認真問道:“高紙渲,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你的話聽起來這么像是臨終遺言?”
高紙渲苦笑一聲,說道:“就當作是生離死別吧,不過,我不想看到你的眼淚。”
有種莫名的恐懼襲來,杜若錦緊忙扯著高紙渲的衣袖,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難道要去做一件很危險的事嗎?”
還是第一次,高紙渲決然甩開杜若錦的手,走至門前,轉過身看了杜若錦一眼,只不過那一眼讓杜若錦心都要碎了,她奔至門前,高紙渲身影已經遠去,孤獨悲涼,似是一座漸行漸遠的孤石,承載的不是滄桑,而是寂寞。
一夜未曾安睡,輾轉反側于高紙渲那令人難解又讓人心碎的話語。
第二天一早,大夫人便派張媽過來侍候,務必要將杜若錦妝扮得妥妥當當,好迎接今天的封賞。
杜若錦掩不住的困意,臉色也有些白,綠意便多施了一點粉,輕輕勻上半點胭脂,才讓臉色紅潤起來。
杜若錦有些無奈,說道:“綠意,我只不過一會接個賞,又不是要去選美,不必費這些事了。”
這話聽了張媽都不依,說道:“二少奶奶此言差矣。所謂見圣旨如見皇上本人,二少奶奶又怎能君前失禮呢?”
杜若錦苦笑,只要仍兩人折騰,兩個人一合計,竟讓杜若錦換了三件衣服才定下究竟要穿哪一套。
不多時,就聽說,宮里的人來了,張媽和綠意扶著杜若錦匆匆趕往正廳,高家上下無不伏地而跪,神情恭敬,就連有身孕的文謙也在列。
有名公公手持圣旨,尖聲尖氣念道:“元熙朝興,皇帝詔曰,今高家杜氏品端賢良,德厚恭禮,封賞玉如意一枚,翡翠玉鐲一對,天蠶絲綢四匹,黃金一千兩,封號沉香娘子,欽此。”
念罷,那名公公又高聲說道:“沉香娘子,接旨吧。”
杜若錦有些云山霧罩,接過圣旨后猶自不信,見那名公公還站在那里不動,杜若錦也明白是等著要賞錢呢,正要打發綠意回去取,就見高步青走近那名公公,塞給他一張銀票,說道:“有勞公公了。”
那名公公接到銀票,馬上換上笑臉,說道:“哪里話,這也是高家大喜呀,皇上給高御醫兒媳沉香娘子的封號,那可是本朝歷來從未有過的,可見皇上對高家的看重。”
高步青與那位公公寒暄了幾句,才將之送出,送走了宮里來的人,高家的人才覺得松活了些。
杜若錦仍然對于沉香娘子這個封號反應不過來,到底意味著什么?只是一個單純的稱呼嗎?
杜若錦環顧眾人,突然發現,高紙渲并不在其中。倒是二夫人眼睛紅腫,站在大夫人身后默不出聲。
大夫人看起來心情似乎很好,對高步青笑道:“老爺,咱們高家似乎轉運了,先是文謙有了喜,現在沉香又被皇上封為沉香娘子……”
杜若錦有些不自然得牽著嘴角一笑,這是大夫人第一次喚自己沉香,可是卻讓杜若錦有些吃不住勁。
待到眾人散了去,杜若錦帶著綠意回房之時,才從綠意嘴里知道“娘子”這一封號的來歷。
相傳,本朝開朝年間,皇上微服出巡,路遇亂臣賊子刺殺,眾侍衛戰亡,民間有位婦人讓自己的夫君冒充皇上聲東擊西,從而掩護皇上回到皇宮,可是那位婦人的夫君卻被殺死。皇上為感謝那位婦人救駕有功,冊封其為娘子,享五品俸祿。此后,一十六代君主,每位君主都會冊封一位娘子,每位娘子都是極具有典型意義的人物。
說到這里,杜若錦才明白冊封的緣由,說不出到底是喜是憂。一時之間,錦州城內轟動,都在風傳高家二少奶奶被皇上冊封為沉香娘子,到底是如何的有造化。
杜若錦卻發現,自己在高家的地位微妙了起來,那一千兩黃金,杜若錦除了打點了一圈下人,然后全數存入了錢莊,又讓綠意兌換了一些碎銀和小額銀票,總算是不愁花銷了。
杜若錦甚至還開玩笑得對綠意說道:“綠意,我現在手頭寬裕了,到時候給你置辦一份體面的嫁妝不成問題。你如果看上哪一個好兒郎,盡管開口,有我沉香娘子替你做媒。”
綠意羞紅了臉,低聲說道:“哪里就有個娘子的樣子,就知道取笑人家。”
杜若錦卻有些失笑,娘子到底該是什么樣子?享五品俸祿?杜若錦突然記起,圣旨上只是冊封了杜若錦,卻根本沒有提什么五品俸祿之事。
杜若錦帶著殘歌和綠意出府,想替兩人多置辦幾身新衣,去了周裁縫那里給殘歌和綠意量了尺寸選了布料,出了云衣布莊,杜若錦想去上次和桑菱喝酒的茶樓小坐,因為那里能看到不同的風景。
杜若錦點了幾樣茶果,那小二卻莫名殷勤,忙前忙后侍候,令杜若錦哭笑不得,打發了幾塊碎銀才作罷。
杜若錦閑閑散散得吃著茶果,有意無意往對面的怡紅樓望去,綠意不知杜若錦的心事,說道:“綠意聽說,三少爺就是總愛往這個怡紅樓跑,不知道這里面到底是有多少誘人的姑娘在呢,可惜了三少爺一表人才,甘心做個浪蕩公子,如今二小姐不見了,二夫人就指著三少爺,他再不爭口氣,二夫人還有什么盼頭?”
綠意的話沒等來杜若錦的回應,杜若錦仍舊眼睛不眨得看著窗外,似是在尋找什么,綠意順著她的目光看下去,突然在街的拐角處看到一個人,叫道:“二少奶奶,那不是三少爺嗎?咦,他怎么又進了怡紅樓?難道這幾日不曾回家就是呆在這怡紅樓來著?這個三少爺也真是的,虧得綠意還一直覺得他不過是貪玩而已,現在看來就是本性如此。”
杜若錦沒有說話,目視著高紙渲談笑風生得走進怡紅樓,不知不覺之間,手里的茶點都被捏碎了,灑落一地。
杜若錦直到再也看不見高紙渲的背影,才仍舊有些不甘得收回目光,意興闌珊得在想,或許來這個茶樓就是個錯誤,可是沒有親眼看見這個錯誤,自己又怎么會甘心呢?
高紙渲,這就是你所謂的生死離別的誓言?這就是你深情纏綿的告白?還是這只是你在怡紅樓練就出來的一身硬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