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錦強忍著熱淚,轉過頭去用帕子輕拭了一下,才轉過頭來說道:“現在,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好,置于死地而后生,你們有什么想法,就盡管說出來吧?!?
高紙渲站起身來,沒有看杜若錦一眼,望著門外暖日徐徐,不由得嘆道:“這天熱了,可是人心更熱,人心熱心必亂,紙渲還是出去尋一味清涼藥吧……”
杜若錦望著他的背影,只不過是一眼,迅疾轉過頭去,對高墨言說道:“你呢?紙渲去尋一味清涼藥,那么你呢?”
高墨言端坐著不動身,神色卻更加陰郁起來,說道:“那么我應該去坐鎮火焰山……”
說著便起身出門,杜若錦在他身后,欲言又止,輕輕說道:“墨言,小心些……”
高墨言身子一頓,沒有回頭,只不過從側面看到的微微勾起的嘴角看得出,他在淺笑,是的,有什么比聽到心愛之人勸自己小心之類的話,更令人窩心得呢?
正廳里只剩下杜若錦一個人,杜若錦走出去,看到夕陽西下,煙霞漫天,那辨不清紅紫的光輝,都是徐徐灑落在高家院落內,或落在青石磚上,或落在廊亭小橋上……
杜若錦穿過廊亭,來到后院,說不清到底是為什么來到這里,可是就是感覺,在今天,她需要緬懷一下過去,這里曾經是她經常來過的地方,也是后來她懼怕來到的地方,有回憶,有傷痛,有甜蜜,有別人的隱私,總之,杜若錦對于后院的情感很復雜,她需要時間來整理思緒,就這樣無人打攪,靜靜的……
杜若錦想起了很多,譬如高美景與楚惜刀,如果,如果不是造化弄人,如果楚惜刀不是清遠主持的徒弟,那么他們兩個人是否最終能夠走到一起?
畢竟高美景為了楚惜刀愿意去死,這份感情不是假的,也不容任何人質疑,哎,一切都是過去式了,過去式里我們曾經參與了很多,得到的卻很少……
后花園,是才子佳人的故事發生地,高家也不例外,當楚惜刀從外墻越過,以天人之姿出現再高美景面前的時候,可能就把高美景的心給俘虜了,楚惜刀告訴過她,他只是游戲人生,可是高美竟說自己什么也不會在乎……
不對,那不是什么也不在乎,那只不過是因為想要期盼太多所以努力蟄伏的情緒而已,一旦迸發出來,那么這種占有欲望勢必會如滔天大浪一般打來,直把人擊得粉身碎骨……
所以,當楚惜刀發現了高美景炙熱的情感后,也恐懼自己被灼傷,所以才會把一部分的情感放在了幾乎不可能有機會發展的杜若錦身上,那只不過就是欣賞杜若錦的灑脫而已。
杜若錦苦笑,在聽到金線在遠處喚她的聲音,才回過神來,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得怎么來到后院想起楚惜刀與高美竟來,如今楚惜刀已死,高美景卻漸漸從陰影中走了出來,這一切不是很好嗎?
杜若錦緩步從后花園走了出去,金線正焦急得轉來轉去,看見杜若錦出來驚喜說道:“二少奶奶,好歹找到您了,”走近杜若錦身邊之時,卻突然低下了聲音,說道:“許是聽說了什么,大小姐從袁家急匆匆得趕過來了,連大夫人那邊也沒顧得去,就在墨言堂等著您呢?!?
杜若錦快步往回走,她記起美景說過,杜若錦如今懷了身孕,如果再叫她有個好歹,自己可擔不起這份罪責,待到回到墨言堂的時候,*吁吁,見到高良辰之時,便拉著她的手,說道:“大姐,我們先顧不得敘舊,你有什么事就趕緊說,說完就趕緊回袁家……”
高良辰欲哭無淚,嘆道:“我的好弟妹,醒來后就變成這般風風火火的模樣?爹出了事,我原本指望你能幫助高家走出這一難關……”
杜若錦喝了一大口茶,才將氣喘勻了,說道:“我的好姐姐,你太抬舉我了,你好歹是嫁出去的人了,何苦還要取笑我這高家的二少奶奶呢?如果高家有難,你夫家能保你不出事,可是我們這些高家人,可就……”
高良辰聽見這話,竟然紅了眼圈,杜若錦這才急了,她剛才說那些話,不過一半都是玩笑話罷了,誰想到高良辰竟然當了真?
高良辰拿帕子掩住臉,哭道:“這高家始終是我的娘家,娘家出了事,我又怎么能安身在外?即便,即便娘不是我的親……可是爹始終是我的親爹呀,難道要我眼睜睜得看著他出事而置之不理呢?”
杜若錦好言勸慰了她一陣,卻是在心里暗恨,自己這不是嘴欠嘛?好端端得說這些話做什么?沒得招惹這姑奶奶眼淚汪汪的,回頭動了胎氣,她杜若錦這罪過可就大了……
杜若錦本來想勸著高良辰趕緊回袁家,可是高良辰突然拭了淚,對杜若錦說道:“我也是聽夫君回來給我說的,他說朝中已經有好些人知道這消息了,可是誰也不曾見有誰有動作,一來這聞步青醫術精湛,人品極好,從來沒有被人非議過,二來他又是尚元閣高硯語的父親,這樣一看,誰都想要賣高硯語個人情,只待高硯語為父求情之時,自己也跟著求情……
可是,誰也沒有料到,事情發生一天了,高硯語竟然紋絲不動,在尚元閣當差之時,竟然連提也不曾提過,朝中上下頓時議論紛紛,有人說這高硯語是大義滅親,有人說高硯語這是泯滅人性見死不救,有人說高硯語這是臨危不亂……
總之說什么的都有,可是高硯語就是不見有任何動作,淡定如水……
高良辰將這話講給杜若錦聽,這意思不言而喻,就是隱隱埋怨高硯語這是在明哲保身,見死不救,何況這個人還是自己的父親?
杜若錦臉上帶著輕微的笑,勸道:“大姐,朝中之事你不懂,如果四弟果真為爹求了情,那些見風使舵的人勢必也跟著來求情,皇上怎么能容忍結黨營私之嫌發生?定當重重懲罰父親之最,還不如就此淡然待之,四弟如今身份特殊,只有他保全了自己,才有機會出面保全高家,如果只憑他一時熱血,那么皇上不光遷怒于他自己身上,想必遷怒于整個高家也是有可能的……”
高良辰似懂非懂,說道:“可是這畢竟是他的父親呀?皇上難道不考慮到這一層?”
杜若錦苦笑,心里卻似涼透了,許久才說道:“君臣大于父子……”
杜若錦將高良辰送出了墨言堂,又吩咐金線將高良辰送到大夫人那里小坐,并且在旁邊侍候著,再者又派人去袁家說,天色已晚,高良辰身子不便,今夜就宿在高家了。
及至很晚,杜若錦仍舊坐在墨言堂,窗外明月皎潔,杜若錦的心境卻不如往常一般清亮……
那如水一般清澈的月色,你說,你是否真正灑落在我的身旁?
為什么我仍舊感覺到那片昏暗,始終在我的身旁,從未離開?
就在此時,另一個人敲門進來,竟然是高良辰提到的高硯語……
杜若錦微微一怔,說道:“四弟,你終于回來了……”
“二嫂,你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想不到你竟是這么明理,硯語確實是這般想的,伴君如伴虎是恒古不變的話,硯語時刻小心,就是怕有一天犯了事拖累高家,可是如今硯語雖然進了尚元閣卻是連在翰林院的那份自由也沒了,爹犯了事,硯語不敢去找人商量,更加不敢找人去求情,因為硯語知道自己一一舉一動,肯定在人的監視之下……”
杜若錦起初不過是安慰高良辰,才應急揪了一段話出來,想不到高硯語竟然深以為然,還說此話能符合他的心境,杜若錦不動聲色,心里卻暗暗生疑,高硯語,你能進尚元閣自也不是泛泛之輩,難道不明白?
有時露短比遮短要強得多嗎?
我想到的,你想到的,皇上自然也能夠想得到,那么你這份刻意的掩飾在皇上眼里,是否少了幾分真誠?
杜若錦不敢將此話說破,因為她了解高硯語的脾氣,高硯語雖然看起來恭敬敦厚,可是內里卻是心機深沉之輩……
有些話自己還是藏鋒芒不說得好,譬如這件事杜若錦不準備分析給他說,高硯語是個明白人,他心里自然能夠分得清自己在做什么。
杜若錦和高硯語周旋了幾句話,杜若錦有些厭了,打了個哈欠,高硯語識趣得離開了……
及至深夜,金線才從大夫人房里回來,說是已經安頓下高良辰睡了,杜若錦吩咐金線也下去歇著,金線依言而去。
杜若錦走出房間,來到墨言堂的院落內,雖然是深夜,可是月色清涼,依舊能看得清少許事物,所以當杜若錦看見墨言堂一襲白衣走過的時候,便立時看清楚,那正是高紙渲……
杜若錦輕步追了上去,喚道:“紙渲……”
那一襲白衣停了下來,沒有轉身,也沒有言語,杜若錦倒是有些發怔,問道:“你不是去尋清涼藥嗎?可得償心愿?”
高紙渲回轉身,用玉笛輕撩開垂蕩在兩人之間的枝條,言語間那聲音竟是有些低啞,說道:“你猜的出來我做了什么?”
“我自然猜的出來,你不就是進宮找欣月了嗎?”
杜若錦料想得沒有錯,高紙渲在杜若錦痛喝之后,便想到進宮去找欣月探知此事,欣月也仿佛是料定高紙渲一定會來,所以早已將事情的大概弄了個清楚……
原來,欣月從宮人口里得知,這惠婕妤進宮才不過月余,進宮來卻不斷結識人,從上至下,凡需要打點的竟然一個人也沒落下,所以在宮人口中還是個大方的好主子……
皇上念著幾番因素,所以寵幸了幾日,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本來眾人都不相信惠婕妤會做出這等事齷齪之事來,可是誰也不會相信一向安守本分的聞步青就會做出這等膽大妄為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