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錦聽見云澤的話,心里一熱,孩子純真無暇的話,有時最能打動人心。杜若錦偏偏在這節骨眼上想起高墨言所說,有人在妙真寺給自己喂藥之事,臉色不禁有些紅潤。
杜若錦有些忸怩,又有些試探,問道:“小王爺,你可知道在妙真寺,是誰給我喂的藥嗎?”
一句話,云澤鬧了個大紅臉,吱吱唔唔避而不答。
杜若錦托著腮,深嘆,說道:“幸虧我昏了幾日,醒來時沒有見到那人,否則我就算是心里不怪他,嘴里也要將他罵個半死。”
小王爺云澤坐立不安,從椅子上跳下來,甕聲甕氣得就要告辭。
杜若錦一把拉住他:“小王爺,別走嘛,我還有話沒說完呢。”
云澤急忙甩開她,說道:“我這次來,父王讓我帶過來一些補品,讓你好好將養身子。等身子大好了些,去王府坐坐。”
杜若錦咬唇,作含羞狀:“那怎么好?你父王……”
云澤聽見杜若錦的話,早已是窘迫不已,臉色又紅又熱,不知道要說什么好。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冷哼,說道:“我倒沒有瞧出來你是這么羞澀的人,可是,你會錯意了。”
進來的人正是高墨言,杜若錦顧不上埋怨他語出諷刺,對他說的會錯意震驚不已,不是錦親王,那又會是?
杜若錦去看云澤,恍然大悟般看到云澤臉上的羞惱,大叫道:“小王爺,給我喂藥的是你?”
小王爺云澤瞪了高墨言一眼,不敢再看杜若錦,三步兩步就走出房門,一股煙溜了。
杜若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想著剛才說的話,覺得是又丟臉又好笑,從開始掩嘴輕笑,到后面笑得彎下身子笑不可遏。
高墨言看見杜若錦的反應,臉色更加不好看,沉聲說道:“被別人占了便宜,還能笑成這樣,也只有你可以做出來的。”
杜若錦不以為然,仍自笑道:“這話怎么說的,他才不過是個八九歲的孩子而已,能占了什么便宜去?”
高墨言語塞:“你,你真是下……”高墨言硬生生將嘴里的那一半話打住,心里卻氣結,八九歲就不是男的嗎?再想起看那個小人精看著杜若錦的眼神,簡直,簡直……
杜若錦斂了笑,瞪了高墨言一眼,冷冷望著他,直到高墨言有些莫名其妙甚至不安,只聽杜若錦說道:“高墨言,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別說他只是個八九歲的孩子,就算他是個成年男子,給我喂藥救我性命,我也會心存感激,絕不會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高墨言氣結:“你……是不是我給你的自由太多了?杜沉香,從今天起,我要把這一切一點一點收回來。”
杜若錦諷刺笑道:“高墨言,你真是會講笑話,你給我的自由,是你對我的忽視吧?從我踏進高家門的那一刻,我裝聾作啞不言不語,可是我有眼睛,我能看到別人對我的鄙視和不屑,我能聽見別人對我的嘲諷和羞辱,高墨言,你知道嗎?我寧愿自己是真的聾子啞巴……”
高墨言許久沒有說話,走到床榻前坐下來,身子倚著床頭,看著杜若錦不出聲。
杜若錦沒來由的不安,戒備得問道:“高墨言,你又想要做什么?”
“我想搬回墨言堂來住。”
“高墨言,你休想。你應該明白,我們之間只能算是假夫妻。”
高墨言目光深沉,說道:“我如果要它成真呢?”
杜若錦有些戒備得往門后退去,她怕高墨言用強,那樣自己現在的執著和驕傲,不是對自己最大的諷刺嗎?
高墨言失笑:“你放心,我不會逼你的。總有一天,你會心甘情愿撲到我懷里的。”
“做你的美夢去吧。”杜若錦踏出房門,輕拍胸口,在院子里沒有見到綠意,就自己順著廊亭走出了。
三繞兩繞又迷了路,杜若錦很奇怪高家的布局,民居都講究對稱,為什么高家非要弄成迷宮?
轉過一個房間前,杜若錦聽見大少奶奶得意而邪惡的笑聲,說道:“你沒聽見,當時我說將人選讓出去,他們有多驚訝,肯定以為我早巴不得你去當官呢。”
高筆鋒不屑道:“不過是個六品官,還要左右看人臉色,太不值得了。”
大少奶奶有些討好的說道:“那倒也是,我的夫君這么能干,做官去受那個束縛做什么?咱們現在要銀子有的是銀子,下輩子也不愁花。只是偏偏還不能露富,我想去買個金鐲子都怕讓娘看見起疑心。”
“我警告你,收斂一點吧,要不是這次手腳做的干凈,你以為別人就不會知道你指使珠翠去殺弟妹,還誣陷在娘身上?珠翠死了無所謂,如果你壞了我的大事,我一定饒不了你。”高筆鋒聲音邪魅,帶著幾絲兇狠,令杜若錦有些膽戰心驚。
大少奶奶柳氏柔媚說道:“好了,我的大少爺,我知道錯了,我當初本想趁這個機會殺了那個女人,誰能料到珠翠這么沒用,我可是想著等珠翠回來就送給你做個通房丫頭,可是誰知道呢,她沒有這個命呀。”
大少爺嗤之以鼻:“說的好聽,即便那珠翠得手回來了,你會不殺她滅口?”
大少奶奶沒有接話,許久才說道:“哼,還不是我沒叫你得了珠翠的身子,你心有不甘?”
大少爺喝道:“你還敢頂嘴?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了,既然話說道這份上了,我就直接給你挑明了說。前些日子,我從益州帶回來一個女人,現在安置在外面了。你找個機會給娘說一說,讓她進府里來。”
大少奶奶急道:“你……”終究沒敢把后面的話說出來,只是氣鼓鼓得說道,“叫她進府可以,但是不能有名分,連妾也不是,只是個丫鬟,你如果不答應,你就自己去找娘說。”
兩人爭執著,杜若錦輕手輕腳得走開了,生怕再出點動靜讓兩人發現。這個高筆鋒究竟是怎樣的人,為什么平和外表下藏著這么邪惡的心思?
等回到墨言堂,高墨言已經離去了,綠意也不在。杜若錦斟茶,端起茶杯來正要喝,看見高紙渲倚在門框邊,笑吟吟得望著自己。
“二嫂,身子可是大好了?”
杜若錦淡淡說道:“謝謝惦記,好得差不多了,我這一好,可是讓高家眾多人失望了。”
“怎么會?最起碼我就沒有失望,還很高興呢。”高紙渲走過來,坐在杜若錦對面的椅子上,伸手從果盤里拿了一個梨啃著,有些嬉皮笑臉得看著杜若錦。
杜若錦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轉過身子去自顧自的喝茶不說話。
高紙渲靜靜地看著她,將啃了一半的梨子仍在桌上,才說道:“二嫂,你不說話的樣子就讓我想起了從前,那時你的眼神怯怯的,隨時需要人保護一般,可是現在會說話了,眼神也犀利了,跟從前的變化太大了。”
“不變得這樣,還能在高家活下去嗎?”杜若錦隨口回道。
高紙渲一怔,接著問道:“二嫂,你有沒有為以后打算過?你難道想這樣一輩子過下去嗎?”
杜若錦聞聲抬頭:“打算?我如今是高家的二少奶奶,還要如何為自己打算?”
“可你與二哥根本沒有夫妻之實……”
“高紙渲,這一切與你無關。”杜若錦沉下臉來說道。
高紙渲微微嘆氣,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定定看了杜若錦一眼轉身欲走。
杜若錦看他神色微變,一時之間竟有些不落忍,說道:“哎,高紙渲,你確定要將那個人選讓給四弟嗎?”
高紙渲并沒有回頭,語氣低沉而堅決得回道:“我確定。”
杜若錦有些悵然若失,傻愣愣得站在原處,綠意進了房也沒有看到。綠意扯了扯她的衣袖,笑道:“二少奶奶,想什么呢這么出神?”
杜若錦埋怨綠意借以掩飾自己的尷尬:“跑哪去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綠意笑道:“老太爺派人將綠意叫過去問話來,綠意見二少爺在房里,就沒敢打擾先自去了。”
“老太爺?他問你什么?”
“也沒什么緊要的,不過是些飲食起居,還有加撥月銀的事。綠意回得很仔細,應該不會出什么差錯。”
正在閑話間,張媽在門外喚道:“二少奶奶,您在嗎?”
杜若錦慢條斯理的說:“是張媽吧?進來吧。”
綠意詫異得看著杜若錦,她還不知杜若錦用何手段竟將張媽的脾氣收斂,對杜若錦這般恭敬了,以前不是飛起一腳踢門,就是大刺刺的罵罵咧咧。
像今日這般禮貌而恭敬,那還是開天辟地第一回,綠意怎么能不奇怪?
張媽進了門,畢恭畢敬得行了禮,說道:“二少奶奶,錦親王府又來人了。”
杜若錦聽張媽說錦親王府又來了人,好生奇怪,小王爺云澤剛走,又是誰會來呢?
杜若錦跟著張媽去了正廳,一路上聽著張媽殷勤得碎碎念。到了正廳才發現,是王府總管張貴,他奉王爺之命,來請杜若錦過府,商議翰林院編纂人選之事。
杜若錦正要跟著張貴出府,就見斜刺里沖出來的二夫人,緊拉著杜若錦的衣袖不放,聲淚俱下得就要求著杜若錦同意高老太爺的決定。
杜若錦被她哭得頭痛,只好給張媽使個眼色,張媽立即會意得將二夫人拖開,便說道:“二夫人,請自重,王爺看重的是二少奶奶的主意,這事就該二少奶奶說了算,照我說,這高家就沒有第二個人有說話的份。”
張媽頤氣指使得說完后,突然臉色微變,看著杜若錦身后有些怔怔的,未等杜若錦反應過來,大夫人就從她身后走過來,猛地扇了張媽兩巴掌,罵道:“怪不得幾次都不見你人影,原來跑這里獻殷勤了?張媽,別忘了你到底是誰的奴才,想去別人那里伺候,還要看我準不準呢。”
張媽捂著臉不敢出聲,只是低著頭連腳步也不敢挪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