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凡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卻是那麼的虛幻,朦朦朧朧的。
“蘇,蘇小姐——”正在爲(wèi)她按摩小臂的張阿姨,看見她微睜的雙眼,驚叫一聲,坐在外面客廳裡看雜誌的羅文茵聽見聲音,扔掉雜誌跑進來。
“張——”蘇凡的嘴巴張開,聲音卻低如蚊吟。
張阿姨拉住她的手,抹著自己眼裡的淚,忙說:“是啊,是我,您還記得我!”
“迦因——”羅文茵過來,顫抖的手覆上女兒慘白的臉。
蘇凡微微轉(zhuǎn)頭,看向母親。
低低叫了一聲,媽——
聲音很輕,羅文茵卻聽見了,淚水滿眶。
“乖,乖,別再說話了,好好休息。”羅文茵道,“漱清上班去了,你爸爸也是,你不知道,漱清啊,天天夜夜守著你,整個人都瘦多了。這下好了,你醒過來了,他也就安心一些了。”
霍漱清——
蘇凡的心頭,像是針扎著一樣,嘴巴張開,聲音發(fā)不出來。
她微微轉(zhuǎn)頭,望著張阿姨,張阿姨不懂蘇凡要說什麼,和羅文茵兩個人面面相覷。
蘇凡的嘴巴顫抖著,努力讓她們聽見自己的聲音,可是沒人聽得見。
“是找霍書記嗎?他,他去上班——”張阿姨說著。
霍漱清?
她的腦子裡,突然冒出這個問題。
可是母親和張阿姨都看不出她眼裡的迷惑,因爲(wèi)她的表情現(xiàn)在也沒有足夠豐富清晰到讓別人明白的地步。
一早上,醫(yī)生各種檢查各種護理,病房裡忙成了一團,還好病房足夠大,要不然還真是轉(zhuǎn)不開。
霍漱清接到羅文茵電話的時候,正在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當(dāng)然是馮繼海接了電話,馮繼海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天就真的這麼到來了!真的要去放鞭炮慶賀一下啊,必須要慶賀一下啊!
縱然是個五尺男兒,一個和蘇凡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係的男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潸然淚下。
蘇凡醒來了,霍書記就會變得正常了!是啊,霍書記已經(jīng)不正常,從蘇凡出事的那個時候開始,儘管他表現(xiàn)的和其他的同僚一樣。內(nèi)心的那種痛,是不會輕易表現(xiàn)出來的啊!這個世上,只有蘇凡一個人纔會讓霍書記如此,上次是她離開的那三年,而這次,雖然只有半年的時間,可是,馮繼海感覺這半年比那三年更難捱,更加的艱難不易。
“是,夫人,霍書記正在開會,等他出來我立刻報告。”馮繼海道。
與此同時,曾元進也接到了妻子的電話,可是同樣因爲(wèi)工作的緣故沒有辦法趕去醫(yī)院。
羅文茵坐在病牀邊,看著女兒躺在那裡,菸圈不禁泛紅了。
“什麼都別想,好好休息,慢慢就好起來了,乖!”羅文茵輕輕拉著女兒的手,道。
可是蘇凡的腦子裡有太多的疑問,記憶就像是碎片一樣拼湊在一起,亂七八糟的,她根本分不清什麼是什麼,根本沒有辦法連起來。
“念卿去學(xué)校了,等下午我再接她過來看你,那孩子啊,真的好聰明,可討人喜歡了。你爸說那是因爲(wèi)像你的緣故!”羅文茵含淚道,對女兒說著。
可是,蘇凡的眼神,似乎有些呆滯,好像並不能聽懂羅文茵在說什麼。
羅文茵也覺得有點不對勁,就算蘇凡現(xiàn)在不能怎麼說話,身體不能動,可是她的眼神不該是這麼呆滯的啊!怎麼感覺和她說話沒反應(yīng)呢?
“你先休息會兒,媽就不吵你了!”羅文茵說著,起身輕輕在蘇凡的額頭親了下,深情地注視著女兒那慘白的臉龐,折身離開的時候淚眼濛濛。
跟一旁陪護的護士交待了幾句,羅文茵就走了出去。
到了外間的客廳,羅文茵給丈夫撥了個電話。
“出什麼事了嗎?檢查有問題?”曾元進問。
“我感覺迦因好像有點不對勁。”羅文茵壓低聲音道。
客廳裡就她一個人,可是羅文茵還是害怕裡面的女兒聽見。
“不對勁?哪裡不對勁?她受了那麼重的傷,現(xiàn)在才醒來,可能有些不適應(yīng)是自然的——”曾元進解釋道。
“你說的那個我知道,現(xiàn)在的問題是,”羅文茵說著,看了一眼套間門,道,“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怪怪的,我和她說什麼她都沒反應(yīng)。”
“怪?”曾元進愣住了,“你不是說她叫你媽媽了嗎?”
“是啊,可是,我感覺她是不是不記得什麼了,我和她說念卿,她都沒有反應(yīng)啊!你說這怎麼回事?是不是睡的太久,腦子出問題了?”羅文茵道。
“你現(xiàn)在去找一下姜教授,和他說一下迦因的情況,問問他到底怎麼回事。”曾元進道。
“嗯,我知道了。”羅文茵道。
“哦,你給漱清說了沒?”曾元進問。
“我給他打電話了,小馮說他在開會,可能現(xiàn)在還沒開完,一直沒給我電話。”羅文茵道。
“那你去找姜教授瞭解一下情況,回頭再給我電話。”曾元進道。
羅文茵掛了電話,深深呼出一口氣,起身離開病房。
剛到門口,張阿姨就進來了。
“我去找一下醫(yī)生,你去裡面守著,和她說說話,要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就跟我說。”羅文茵對張阿姨道。
“我知道了,夫人。”張阿姨應(yīng)聲。
姜教授的辦公室在下面的一層樓,羅文茵走樓梯下去。
到達姜教授辦公室的時候,教授正在和自己手下的醫(yī)生討論蘇凡的病情,對於他們來說,蘇凡不光是一位身份特殊的病人,也是病情特殊的。
“曾夫人?”姜教授看羅文茵敲門進來。
“你們在忙嗎?”羅文茵問。
“哦,我們在討論霍夫人的病情——”姜教授道,“您請進吧!”
“姜教授,有點事,我想和您私下談。”羅文茵道。
姜教授便讓其他的醫(yī)生都出去了,關(guān)上門問羅文茵道:“什麼事,您說吧!”
羅文茵便把蘇凡剛纔的情況說了下,姜教授陷入了思考。
“到底怎麼回事?她好像記得什麼,又對我說的話沒有反應(yīng),是她失憶了,還是腦子哪裡反應(yīng)出了問題?”羅文茵問。
羅文茵不是普通人,不是徒有一個部長夫人頭銜的家庭主婦,在女兒沉睡這段時間,她也閱讀了大量了醫(yī)學(xué)著作,雖然不及專業(yè)人士那麼精通,可是也不是完全不懂。
“我剛纔檢查了,她的神經(jīng)反射很正常,膝跳反射都是有的,說明她的行動能力應(yīng)該很快就可以恢復(fù),需要的只是時間來鍛鍊。眼睛對光線的反應(yīng)也正常,觸感也沒有任何問題。”姜教授道。
“那爲(wèi)什麼她會那樣?”羅文茵問。
姜教授想了想,道:“曾夫人,您先別急,等她恢復(fù)一點體力了,我們再繼續(xù)做其他的檢查,像她這種病人要做的檢查很多,您是知道的。我們慢慢來,現(xiàn)在讓她好好休息,儘量不要去想什麼問題。雖然她已經(jīng)沉睡了六個多月,可是她的身體很虛弱,還是需要好好休息的。”
羅文茵點頭,道:“我知道,那我們怎麼配合呢?總不能讓她就這麼躺著——”
“您可以讓家人拿一些照片過來,或者和她過去記憶經(jīng)歷有關(guān)的物品來和她交流,不要做出在試探她是否失憶的樣子。她是中槍昏迷的,心理還是有很深的恐懼。我已經(jīng)安排了心理醫(yī)生,下午開始就給她做心理測試。等到一切檢查結(jié)果出來,我們會開一個治療會議,到時候再跟你們詳細解釋,可以嗎,曾夫人?”姜教授道。
羅文茵點點頭,姜教授接著說:“相比較身體的創(chuàng)傷,病人精神上的傷害會更加嚴重,而這種傷害我們很難用儀器檢查出來,所以,也要請你們家屬來配合治療。”
“你說的是那個創(chuàng)傷後遺癥?”羅文茵問。
姜教授點頭,微笑道:“夫人您懂的很多,的確是那個。病人是中槍昏迷的,她對那一刻的記憶應(yīng)該是很深的。只是因爲(wèi)人本身就會對讓自己恐懼的東西產(chǎn)生選擇性遺忘,所以她暫時不一定會想起那件事,可是,等她開始想起那件事的時候,我們就必須要小心了。”
羅文茵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姜教授,有什麼情況您及時告訴我們。”
說著,羅文茵就起身了,姜教授站起身,送羅文茵出去。
“我和您一起去看看病人。”姜教授道。
雖然曾元進和羅文茵都沒有對院方說過自己和蘇凡的關(guān)係,可是院方參與治療的人都很清楚了,不光是從曾元進夫婦的表現(xiàn),還有曾家人頻繁的探望上面,都是很清楚的。不過,在這種地方,誰都不會多說一個字,沒有意義,對不對?
來到病房,就看見張阿姨正拿出一本相冊給蘇凡翻著。
“您看,這是鬆鳴山,鬆鳴山的竹林很美吧?那裡的溫泉也——”張阿姨耐心地給蘇凡說著照片裡的情形。
記憶的碎片,如同拼圖一樣,一片片開始在蘇凡的腦子裡拼了起來。
她記得這些地方,記得自己好像在那一片竹海之中騎車而過。她記得山上的路特別好,沒有多少車,她好像特別喜歡在那竹林中的公路上騎車。雙手鬆開車把的時候,風(fēng)從耳畔吹過去,帶著竹林的聲音,就連頭髮都好像被什麼溫柔地拂過,真的,好舒服!
閉上眼睛,蘇凡的腦子裡就想起那一幕,臉上不禁有了笑容。
張阿姨看見了,心裡不知道有多高興。
羅文茵走過去,從張阿姨手裡拿過那本相冊,一頁頁翻著,姜教授開始和蘇凡聊了起來,並做著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