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天亮的很早,五點左右,東邊就透著一抹橘色的霞光。
“你總得告訴我,要怎么做吧?”丁東方拿起桌上的水壺,咕嚕咕嚕喝了兩口水。
他盯著窗外出神地看著,好似要掩藏他躁動不安的心情。
于迎娣對丁東方很了解,知道他最想要什么,也正因為這樣,她才敢找他幫忙。
“你說,如果讓秦……秦隊長幫忙,你的事,能不能辦成?”于迎娣的聲音很輕,猶如一片羽毛在丁東方的心頭浮動,讓他有些心癢癢。
“秦隊長?”丁東方眉毛一挑,別有深意地看了于迎娣一眼,“如果是他出馬,那這事兒肯定是板上釘釘子——實實在在。”
“不過,”丁東方話鋒一轉,反問道,“秦隊長是有能耐,我跟他關系也還不錯,可也沒好到那種能讓人家幫我安排工作的程度。”
也不是說秦建國不愿意幫丁東方安排工作,只要丁東方開口,人家肯定也愿意搭把手。
可這搭把手和全力以赴的差別就大了!前者頂多能幫他遞個話,在他們縣城某某派出所給安排一下;而后者,卻能讓他直接進入市局。
于迎娣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她胸有成竹地說:“你放心,只要你幫我一個忙,這事鐵定能成!”
“迎娣啊,你對親哥都不說實話啊!”丁東方將水壺重重一放,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到底要幫你什么忙,你又要怎么幫我?你不說清楚,我這心可就一直懸著,沒法往下落啊!”
“表哥,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心急了。”于迎娣很不喜歡丁東方的態度,感覺像是在威脅她一樣。
這讓重生一次,且深受老天爺厚愛的于迎娣有點不爽。不過,她現在還有很多地方需要依仗丁東方,不能沖動行事。
“你跟人秦隊長,現在是什么關系?也就是普通的上下級關系!人家愿意伸手幫你一把呢,也就順手幫了。但你要知道,他也不是什么通天的人物,即使幫你,能力也有限。”于迎娣這句話,盡管讓人聽著有些不舒服,但也是實話。
丁東方下意識將身體向前傾,認真聽于迎娣分析。
見此,于迎娣微微一笑,語氣更加溫柔:“如果,你跟秦隊長的關系能更近一步呢?”
“要是你成了秦隊長的親表哥,你說說看,他會不會為自己的親表哥謀前程?”
丁東方雙目一瞪,眼睛睜得極大,他不敢置信地看著于迎娣,“你瘋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我瘋了又怎樣,不瘋又怎樣?要是瘋了就有活路,我寧愿瘋!”于迎娣自嘲地笑了笑,又說,“像我這種爹不疼娘不愛的雜草,只能自己給自己打算。”
“但是表哥,你應該明白,這件事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丁東方眼神微閃,猛地癱坐在板凳上。
他順勢往后靠,瞇著眼打量于迎娣,就像從未認識過她一樣。
于迎娣今年二十歲,花兒一樣的年紀,水嫩得跟地里種的蔥白似的,輕輕一掐,就能滴出水來。
她長著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兒,俏生生的小臉上,一雙霧蒙蒙的眼睛十分勾人。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愛憐。
再看她的身體,二十歲的女人已經發育得很好,該瘦的地方瘦,該豐滿的地方有肉。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子熟透的味道,分外誘人。
看到這樣的于迎娣,丁東方的腦子里直直閃過兩個字——尤物。
丁東方身為男人,他很了解男人的劣根性——好色。當然,也可以說成愛美,誰不喜歡看美人呢?這也是人之常情。
面對于迎娣這樣一個尤物,是個男人都把持不住。丁東方覺著,沒準這事還真辦成!
退一萬步說,就算于迎娣跟了秦建國,哪怕沒有名分呢?這事對他也有好處!
為啥?因為他手里握著秦建國私生活不檢點的把柄啊!
到時候,不管秦建國認不認于迎娣,都必須全力以赴地幫他安排工作。他甚至可以進一個比市公安局更好的單位,這事沒跑!
其實對丁東方來說,握著秦建國的把柄,比跟秦建國做親更安全。
要是秦建國跟他老婆離婚,娶了于迎娣,那他就成了自己的表妹夫。可表妹夫到底是隔了一層關系,不如把柄來得穩妥。
思來想去,丁東方更傾向于抓住秦建國的把柄。
但他很清楚,于迎娣就是沖著秦建國這個人去的,她想破壞人家的夫妻關系,卻又不想破壞她陽春白雪的形象。
她想要清清白白地嫁給秦建國,做他的女人。
她想要的,跟他想要的,完全相悖。
丁東方垂眸,掩去眼內思緒。
“迎娣,你說的對,我會幫你的。”隔了好幾秒,丁東方才抬起頭,神色鄭重地看著于迎娣說,“幫你,也是幫我自己。”
聽到最后一句話,于迎娣那顆心總算落回實處。
如果丁東方把話說得冠冕堂皇,只說幫她,那她可能要多個心眼,不敢相信他。
但他既然說了實話,意識到事情成了之后,對他也有好處,于迎娣才能徹底對他放心。
有所求,才能用心辦事。
既然決定了,那就放手去做,丁東方心中有了成算,就會立刻實施計劃。
他說:“秦隊長參加了幫農任務,我去跟領導申請,也參加這次任務。反正最近也沒事,領導巴不得我去,這樣他們就能輕松點。”
“對了,你干農活,行不行?”丁東方臨走之前突然問了一句。
于迎娣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蹙著眉頭,不太確定地說:“肯定不能跟大隊那些做慣了農活的女人比,但我敢保證,我比陸悠強多了!”
對于這一點,于迎娣很有自信。
她曾經聽人說起過陸悠,據說陸悠身體不好,體力極差。別說干農活,就連家務活也很少做,只能做點輕省活兒。
陸悠在娘家當姑娘時,就是被嬌養大的,她上面有三個哥哥,農活重活也輪不到她做。
這樣一個女人,除了還有一張臉能看以外,簡直一無是處。
換位思考一下,任誰處于張鳳霞的位置,都不會喜歡這樣一個兒媳婦。
而處理不好婆媳關系,家庭就無法和睦,秦建國就無法安心工作。也就是說,陸悠根本沒有資格做秦建國的賢內助。
反觀自己,相貌方面不輸陸悠,能力高出她一大截,為人處事,她也比陸悠圓滑多了。
她才是最適合秦建國的女人。
至于她這么做,會不會虧欠陸悠……有啥好虧欠的,陸悠這輩子不是已經撿回一條命了嗎?
最多等她嫁給秦建國之后,還跟上輩子一樣,給陸悠的哥哥一些支持,也算是她對陸悠的額外補償了。
各懷鬼胎的兩個人處理好事情之后,就坐上了前往青山縣的客車。
正在田里勞作的陸悠并不知道,有人正在算計她。不過就算知道也不會放在心上,在她的字典里,就沒有“退縮”兩個字。
無論在什么年代,身處于怎樣的環境,在有實力的人眼里,一切算計都是紙老虎。
陸悠手持帶齒鐮刀,穿著粗布長袖上衣,褲腿扎在雨靴里,站在分給她的一攏水稻前。
“悠啊,你要注意,抓住稻子的手離鐮刀不要太近,也不要太遠。像這樣,稍微用點力,稻穗就割下來了。割完一把,放在木船里就行。”張鳳霞正在給陸悠做示范,教她怎么割稻穗。
她是知道的,陸悠從沒下過田,壓根就干不來割稻子這種活兒。她本來都跟陸忠說好了,讓陸悠去曬稻子,結果陸悠死犟著要來割稻子。
她真是愁啊!陸悠第一次上工那情景,至今仍然歷歷在目!
不知道這次……張鳳霞目瞪口呆地看著陸悠揮舞著鐮刀,將一把有一把稻穗放在木船里。
“媽,我這么做沒錯吧?”陸悠小試牛刀,覺得還挺簡單,割稻子嘛,哪能跟砍喪尸比呢?
砍喪尸還得注意技巧,砍哪個關節可以讓喪尸失去行動力,砍哪個部位可以重創喪尸,怎么砍才能節約體力,怎么砍才能不沾血跡……這是末世最基本的常識,也是大部分末世人都擁有的技能。
對比砍尸隊的活兒,割稻子這活兒輕松得很!
她倒是輕松了,張鳳霞整個人都懵了!
廢柴兒媳婦突然變身割稻戰斗機,這就跟杜秀蘭突然拿了三個滿工分一樣,驚喜來得太快,她不敢相信!
“悠悠,你,你咋這么能耐呢?”其實張鳳霞是想問,你咋突然就變得這么能耐呢?敢情以前不會干活的人設都是騙人的!
陸悠早就設想過這個問題,她一點不緊張,態度自然地解釋道:“媽,瞧您說的,我能干點不好嗎?小時候家里人都寵我,不讓我干活,我也不懂事。現在都長大成家了,還能不學著干嗎?”
“當我第一次上工,竟然累到暈倒,我才發現自己多么無用!也是媽你寵我,才給了我足夠的時間反思自己的錯誤。現在,我已經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并加以改正。”陸悠義正辭嚴。
她緊握鐮刀,神情激動,簡直把割稻作為革命事業來完成。
“媽,啥也別說了,看我行動吧!”說完這話,她彎腰伸手,一茬又一茬的稻子在木船里迅速疊了起來,很快就冒了尖。
陸忠的妻子王麗琴就在隔壁田里割稻子,看到這一幕,她立馬“啪啪啪”鼓掌。
“咱們割稻組的同志們,加油干啊!向陸悠同志學習!”
“想當初,陸悠同志連鋤頭都抬不起,現在人家五分鐘就能割完一攏稻。人小姑娘頭年就這么能干,咱們都干了幾十年,能不能被比下去?”
“不能!”
“加油干!可不能比建國媳婦干得還慢!”
“我說張鳳霞,你可真有福氣!兒子出息,娶個媳婦又這么能干!你們兩口子,享福在后頭呢!”
“張鳳霞,還是你會調教媳婦子!之前你兒媳婦干活不行,你立馬不讓人下地。這會子可算鍛煉出來了,瞧瞧這,干得多好!”
王麗琴不愧是大隊書記夫人,三言兩語就把干活的氣氛給調動起來了。
這會兒大家在田里你一言我一句,干得熱火朝天。
秦江河在打稻組,秦建國在擔稻組,按照個人情況,分工各不相同。
秦建國原本想著,他先幫陸悠和張鳳霞割稻子。他手腳快,割完稻子再去挑裝滿稻穗的擔子,正好合適。
可他剛剛下田,才發現自家媳婦那速度有多快!好家伙,立馬把他甩在后面,攆都攆不上!
對于陸悠的變化,秦建國才是唯一知道內情的人。
陸悠跟他提過,當她發現自己擁有控水能力時,體質也發生了變化。身體比以前好了,體能也增強了,再加上她現在每天堅持鍛煉……突然變身割稻戰斗機什么的,真的太正常了!
“建國,你趕緊挑擔子去吧,別杵在這里,礙手礙腳的。”張鳳霞推了秦建國一把,讓他趕緊走人。
秦建國被自家媳婦甩在后頭,又被他媽嫌棄,這心里的滋味啊,只能用一個字形容。
那就是——涼!
心涼的秦建國發奮圖強,很快就追上陸悠。小兩口男女搭配,干起活來真是不累。
陸悠也不是傻子,真不要命地干。她把分給自己和張鳳霞的稻子分成幾份,割完一份,休息一會兒,再割下一份,如此循環。
等太陽出來,氣溫驟然升高時,王麗琴宣布割稻組的同志可以回去休息了。
其他人都腰酸背痛腿抽筋,好似身體被掏空。只有陸悠和張鳳霞,跟平時上工沒兩樣。
當然,張鳳霞即使渾身有勁,神清氣爽,但她還是扶著腰,跟其他人一起“啊喲”叫了兩聲。
陸悠也活動了一下腰部,割稻子這活兒確實挺累腰。
割稻組雖然比打稻組和擔稻組回去得更早,但割稻組的大部分都是女同志,割完稻子還得回家做飯呢。
又因余家正在辦喪事,所以大家就不用回家做飯,都去余家幫忙。
不過陸悠沒去,畢竟兩家關系并不算好,不需要全家出動,只去一個人就行。
“你今天肯定累慘了,回去就先睡,等吃飯的時候,我再來叫你。”等走到余家門口時,張鳳霞囑咐陸悠,“家里啥都不用管,別去收拾,等收完稻子再說!”
“好,我知道……”陸悠話未說完,就被一個聲音打斷。
“親家母,快看看誰來了!”
陸悠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王麗琴帶著兩個人朝她走來。
王麗琴口中的“親家母”是指張鳳霞,在百山公社,孩子的干爹干媽和親爹親媽之間,也互稱“親家公、親家母”。
王麗琴是秦紅梅的干媽,也就是張鳳霞的親家母。
“親家母啊,你家建國呢?快讓他別擔稻子了,他戰友來了,給咱幫忙來了!”王麗琴笑得牙齦都露出來了,她指著身后兩人說,“這小伙子叫丁東方,小姑娘叫于迎娣。”
“哦,丁東方,原來你就是丁東方啊!”看到這兩人,張鳳霞的表情頓時有點一言難盡。
不過姜還是老的辣,她瞬間就恢復笑容,拉著丁東方的手不停點頭:“嗯,是個壯小伙!干活肯定厲害!”
聽到這話,于迎娣和丁東方對視一眼,均露出只有他們才能看懂的笑意。
果然是農村婦女,眼里只看得見能干活的人。
丁東方爽朗一笑,態度熱情地說:“嬸嬸,您就是秦隊長的母親吧?”
張鳳霞看了于迎娣一眼,笑著說:“是啊!”
“怪不得啊!嬸嬸,看到您我就覺得十分親切!您可能都不知道,隊長平時特別照顧我,我一直想要感謝他。這次終于有了機會,我特意向領導申請,到清泉大隊幫農,希望嬸嬸不要嫌棄!”
“瞧你說的,嫌棄啥呢?”張鳳霞心說,干吧,使勁干!她一點不嫌棄。
丁東方又指了指于迎娣,對張鳳霞說:“迎娣她雖然是女同志,但在家干活也是一把好手!聽說我要下鄉幫農,她也想盡一份力。”
“嗨!小伙子覺悟是這個!”王麗琴立馬沖丁東方豎起大拇指。
她高興啊!有人幫忙干活咋不高興?
“小伙子,今天下午你就來咱們割稻組幫個忙,先熟悉熟悉。小姑娘嬌嬌嫩嫩的,也別下地,去曬稻組幫幫忙,這樣行不行?”王麗琴并不知道丁東方和于迎娣在張鳳霞這里的印象并不好,她給安排的都是輕省活計,考慮得極為周到。
丁東方和于迎娣家就在農村,也是干過農活的人,自然明白王麗琴這樣的安排是給了優待。
“行啊!我跟陸悠姐作伴去!”于迎娣臉上帶著笑,心里卻在暗自較量。
陸悠本來就是個廢物,根本干不來農活,只能被安排到曬稻組。
別以為曬稻子就真的輕松,不會干活的人,根本就曬不好稻子!
有了陸悠做對比,她肯定能給其他人留下一個勤勞能干的好印象!
于迎娣心中一定。